第236只手遮天,將世界左右(十五)曹操不足為懼
見周瑜陷入沉思,蕭言決定乘勝追擊,畢其功于一役。
蕭言道︰「周易載︰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戰國末年,分封之路窮,則變為郡縣;漢之梁冀,外戚之路窮,則變為宦官。然則,今世今時,宦官之路亦已窮也!」
「窮則生變,上不變則下變,不變則不通,上變如商鞅變法,下變如周武革命。」
「董卓為一變,袁紹為一變,曹操亦為一變,其或主動或被動,都在冥冥之中探索未來道路。未來誰能成功,就看誰之道路,能夠贏取最終變革大氣運,也就是誰能真正從根本上解決或者制約宦官之禍、外戚之禍等等。」
「袁紹先有代漢之心,後有諸侯分封之心,代漢建朔,重鑄皇家,這一條道路暫且不說,但是袁紹重啟諸侯分封,欲使諸子各據一州的想法,卻無疑是百分之百歷史倒退,是逆天而為!秦末紛亂之際,項籍縱橫無敵,數年而分封天下,尚且身死敗亡,何況四百年後的今日?袁紹心意不改,必然敗亡,此乃天地氣運所定!」
「董卓業已敗亡,袁紹即將敗亡,那麼曹操呢?」
「自幼帝遷都許縣以來,國家文事軍事政事皆被曹操操縱,曹操轄域之內,其權柄甚于梁冀,可比王莽。今漢以來,但凡權臣,或是外戚,或是宦官,不曾有其他異數。曹操不是宦官,不是外戚,卻秉持國政,漢家朝臣如今誰能心服?公瑾前時喝罵曹操,最根本因素不就是因為此?名不正,則言不順,曹操之謂也!根由在此,曹操即便沒有王莽之心,短時間內也不可能贏取天下人心。」
「曹操不合外戚宦官秉政舊例,那麼可否視之為開拓新局面,革除宦官、外戚之人?自古革命,皆無舊例可循,曹操權臣之道,能否成功,現今無法定論。姑且以曹操為變革者而論。」
「自古變法,無不自流血始,小流血如商鞅身死而嬴秦興,大流血如秦吞六國一統九州。觀乎秦漢之興,今日之人,應知郡縣制優于分封制,郡縣制度取代分封制度是歷史必然。然而,鐵血倡導郡縣制度的秦始皇帝所打造的大秦帝國為何二代崩塌?一句話,秦始皇帝走的太快,步伐太猛,天下億萬百姓跟不上他的步伐,郡縣制取代分封制雖然是歷史前進方向,但是大秦帝國卻提前失去支持他的根基。類如制霸南越的任囂、趙佗等等大秦悍將,皆異口同聲,痛恨、反對秦始皇帝廢棄分封制,推行郡縣制。秦始皇帝如能再活三十年,以其強權瓦解國家勛老勢力,大秦帝國未必不能長久存世。可惜,秦始皇帝以五十歲之齡早早離世,使任囂、趙佗等等反對郡縣制的大秦悍將猝然失去制約,竟然不肯率兵支援秦二世征討項籍、陳勝、吳廣!大秦帝國之敗亡,豈不冤哉!」
「秦以強軍而取天下,待其失去軍心時,又如抵御掃關東反叛?大秦帝國兩世而亡,豈非早有定數!」
「凡欲變法者,皆會遭到舊有勢力猛烈反攻。曹操如欲變革外戚、宦官舊有漢家制度,必然會遭到宦官、外戚猛烈反擊。適才說過,外戚,天子之所用;宦官,天子之所信;外戚權力來自于朝臣士大夫,宦官權力來自于天子本人。幼天子遷都許縣以來,無所歸依,自身尚無半點實權,不可能培養新時代宦官五侯。天子不容權臣所欺,必然孜孜不倦奪權,宦官既然不可用,他自然轉向外戚!」
「許縣可有外戚能為幼天子所用?」
「今幼天子皇後為伏皇後,伏皇後之父為伏完。伏完娶妻孝桓皇帝之女,為孝桓皇帝女婿,自幼遠離朝政中心,根基甚弱。且,伏氏之婚姻,是董卓為幼天子所迎娶;伏氏皇後之位,是李榷、郭汜亂黨所立,伏氏雖有皇後之名,卻為某些人所厭,若非皇後不可輕易廢棄,伏完本人又對曹操極其謙卑,伏氏豈能坐穩皇後之位。伏完既無根基,又恭讓曹操,沒有半點外戚氣象。伏完無外戚之能,其諸子亦是昏庸無能。伏氏可謂無人也!」
「伏氏不可為外戚,誰能為外戚者?董承!」
「董承,是孝靈皇帝董太後之族佷,是幼天子所納董貴人之父。幼天子車駕西遷長安,董承因與董卓有故舊,成為董卓與幼天子之間聯系人。呂布刺殺董卓,李榷、郭汜反殺王允,董承幾經風雨,不僅幾番安然逃難,更積累無數殘酷斗爭經驗。當年若非朝臣顧忌董承與董卓舊部聯系密切,本該是董貴人立為皇後,而非他伏完之女。如今,董貴人雖非幼天子皇後,但是董承卻無疑具備外戚根基。」
「歷經董卓、王允、呂布、李榷、郭汜之亂,策反楊奉、韓暹、李樂等白波黃巾賊,恩召匈奴部帥散兵,詔書定計張楊、曹操地方軍閥,董承手腕遠遠強于伏完。自遷都許縣以來,曹操勢力拓展同時,董承肯定也經營起一批勢力……」
話說到這里,蕭言突然愣住。
蕭言與周瑜推演局勢,皆是從大歷史角度著手,而非單純憑借後世定論反推當代人心。提起董承,僅僅是因為外戚兩字聯想起他,但是與周瑜論及董承與曹操矛盾時,蕭言卻猛然愣住︰「董承……衣帶詔……劉備。衣帶詔案爆發是在幾時?依稀記得,衣帶詔案應該爆發于建安四年冬季,而董承本人則死于建安五年春季。」
「今日已是建安四年春,距離董承身死恰好整整一年!」蕭言咂舌感慨︰「嘖嘖,我籍借今日局勢推斷董承、曹操矛盾,誰想恰好百分之百符合後世歷史記載。外戚董承與權臣曹操……無須翻閱後世歷史記載,我就已看透兩人勢不兩立局面,附體重生以來,我政治方面明顯提高不少!不過,如果沒有後世歷史記載確認,我卻是很難斷定董承、曹操兩人最終誰勝誰敗。畢竟,曹操雖然是一代梟雄,但是那董承也不是毫無反手之力。」
周瑜從沉思中醒來,訝道︰「仲達意思,你是說曹操此時似安實亂,董承即將給他反戈一擊?」
「董承、曹操之爭,無關大局。重要的是,我從曹操身上,看不到歷史向前推進的大氣運!」蕭言搖搖頭。
周瑜更加詫異︰「嗯?」
耳聞蕭言一番議論,周瑜愈發覺得眼前蕭言如此陌生,不是蕭言本人讓他感覺陌生,而是蕭言廣闊的眼界使周瑜感到自己見識竟然如此淺薄︰蕭言考慮問題的思路,他今日之前竟然尚不曾朝那方面想過。如同昔日少年蕭駒不懂《急就篇》背後典故那般,周瑜此時雖然無法理解蕭言言論十分六七,但是腦海里不免迸發出一種外行偶遇內行的「雖然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麼,但是感覺好厲害」念頭。
蕭言繼續說︰「還是氣運,還是變法!」
「誠然,‘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但是國家弊政之前,不是簡簡單單一個變字就能解決。拋棄分封制之前,春秋戰國無數豪杰屢有變革念頭,但最終取代分封制的唯有郡縣制。一句話,弊政窮困之前,‘變’字需要好生考慮,怎麼變,如何變,才能‘通’,才能‘久’。」
「王莽以外戚為害前漢以來,無數人知曉外戚之弊,但是直至孝桓皇帝年間,宦官勢力才籍借誅殺梁冀登上權力舞台。外戚氣運用盡而有宦官崛起,宦官氣運用盡又該誰人崛起?曹操雖然變革宦官外戚兩重漢家制度,但是曹操本人所選之路,能否代表未來氣運?以我看來,曹操已經走上一條岔道。」
「之所以說曹操走上一條岔道,是因為曹操私心重卻又無膽行事。」
「無膽?不錯,曹操就是無膽!」
「幼天子遷都許縣,軍政盡由曹操所掌,且看他曹操如何相待幼天子以及隨同幼天子東來的朝臣。面對幼天子,曹操以漢家忠臣自居,並‘挾天子以令諸侯’,抗逆袁紹軍令,出軍征討不順,豫、徐兩州;面對朝臣,曹操以一等一權臣自居,但凡軍政爵位等或實或虛權柄,不讓絲毫。為求力壓眾名望老臣一頭,早在幼天子車駕抵達許縣當日,曹操便代表幼天子,俯視無數忠良朝臣,封賞董承等十三人為列侯。封侯之後,隨駕老臣皆為虛官,雖為三公,亦不能稍稍影響許縣縣城內一名率兵五十人的隊正!」
「曹操私心,由此可見。」
「曹操有私心,視許縣為己家,視兗州、東司隸為私產。私心如此,猶如軍閥,猶如叛逆朝臣,猶如新一代王莽,曹操之在許縣,幾同代漢建朔。但是,由于顧忌王莽敗亡前例,由于顧忌無數貪戀舊朝士族,曹操不得不壓下篡逆心思,對外以漢家忠臣自居。哪怕曹操未來剿滅袁紹,曹操麾下有權無名狀況也很難改變,因為那是曹操成事的根基——曹操如想改變根基,其麾下類如荀攸、荀彧等等文臣武將,十有**將會成為任囂、趙佗之輩,冷眼坐看曹氏敗亡。」
「如此一來,吾又何憂曹操為害?」
「許縣有幼天子率領朝政,有曹操總領軍政,等同天有兩日,等同一國有兩制。幼天子有大義,勢雖弱而名強;曹操有軍權,名雖弱而勢強。以此推斷許縣未來,必然是由幼天子為首不甘心的保皇派,與曹操為首當權派,進行不斷糾結斗爭,許縣一亂平又有新亂生——此等狀況直至曹氏滅亡,或者曹氏代漢興建新朝。」
「內弊如此,曹操何以興中國!」
「所以,我蕭言,根本不懼他曹操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