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小丘,重新返回到森林入口外圍,我和阿隆踏上了一條沿著山脊蜿蜒而下的小路。∣我&搜小|說網剛開始的時候我還跟在阿隆身後,但當發現這條路根本沒有岔路後,我便忍不住跑到前面去了。
吸引我的就是路邊的那些花花草草。往前走的途中,我時不時會從它們中發現比較特別的一兩株。每到這個時候,阿隆也會跟著我停下腳步,然後告訴我那是什麼。一路走下來我很快認識了好幾種植物,比如先前那種一搖就會鈴鈴作響的小草原來有個很好听的名字叫蘿藍子,還有諸如一踫就會收攏花瓣和會跟著周圍物體改變顏色的植物,在我眼里它們就像帶著魔力一樣讓人百看不厭。
不過,看起來阿隆也不是全知全能的,有些植物連他自己也叫不出名字。每次踫上這種情況,他都會蹲下來仔細觀察那些植物,有時甚至一動不動地看上好幾分鐘。我不知道他這樣做是為什麼,只是這樣一來我們本來不快的速度就變得更慢了。直到蔚藍的天空開始顯露出橘黃的色澤,我們才在一段下坡路上看到一條橫淌過谷口的小河,以及山谷深處隱約可見的石板路和房屋。
當我們走到橫跨于河上的石橋正中時,天色奇怪地暗了下來。那種感覺就像時間從太陽剛落山一下子跳到夜晚一樣。我的心里剛生出一股不安,手就被阿隆整個握住了,這之後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前面傳了過來︰「已經很多年沒見人從班岩崎道上下來了呢,看你們的樣子,似乎是第一次來這個村子吧?」
「您說的沒錯。」我听到阿隆回道,「剛才的是某種地域性的結界嗎?」
那個聲音 地笑了兩聲︰「真是感覺敏銳的年輕人。那個的確是詩魔法生成的結界,這個村子也是因此得名的。你瞧,螢火蟲只會在晚上出現,所以這里才會被叫做螢火蟲橫街。來來,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過來說說話吧。」
「非常樂意。」阿隆語氣輕松地說道,隨後牽著我走了過去。走下石橋盡頭的階梯,一個身形有些佝僂穿著古樸的老人出現在我的視野里。他坐在一塊河石上,面前就是潺潺流動的河水。他的手里拿著削好的竹條和白色的紙張,正把它們粘合在一起,旁邊的空地上則擺放著不少像是已經完工的完成品。那種用紙糊成的東西在底部由竹條交叉固定,方方正正的,有幾個已經被點亮,小小的火苗在紙壁里跳動,朝周圍散發著朦朧的光亮。當逐漸走近,那光亮也落到了我們身上。老人半眯著眼打量著我們,目光卻在看向我時突然頓住了,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過了片刻才 地笑了笑說︰「這還真是……原諒我這樣的鄉下人不會說話,要是真有天使從天上下來,那一定是你帶著的這位小姐了。」
「如果她能听懂的話,我想她一定會覺得這話比什麼贊美都好听。」阿隆松開了我的手,隨後把手搭在了我頭上。「事實上正因為這個原因我們才會到螢火蟲橫街來,我听說這里有人可以幫助我們,可惜的是我得到的情報也僅限于此。」
老人用目柔和的目光看著我,眼里漸漸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這之後他看向阿隆道︰「這個村子現在剩下的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如果說還有誰能幫上你們的忙的話,恐怕也只有那位大人了。然而那位大人無身無形,只會在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人們面前,想得到他的幫助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原來是這樣。」阿隆的聲音在我頭頂說著,那只搭在我頭上的手開始輕輕揉動我的頭發。「我確定您口中的那位大人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了。如您所見我無法提供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就此放棄,如果您能告訴我見到那位大人的方法,那就再感激不過了。∣我&搜小|說網」
老人半眯著的眼楮定定地看著阿隆,一小會後才說︰「看起來你並不想輕易放棄。」順著他的視線抬起頭,我發現阿隆也低下了頭來,他看了我一眼,這才對著老人回答道︰「是的。」
老人不再回答了。他動作利索地放下手里的竹條和紙,撐著河石站了起來。「來我家再詳細說吧。」這樣說了一句之後,他便帶頭走到了前面。
阿隆又牽起了我的手。跟在老人身後,我們很快進入了村子。視野兩旁是大大小小的尖頂木屋,腳下的石板路順著地形漸漸爬升,低頭看去一片斑駁,踫到的人則大多待在自家門前,在我們經過時先和前面的老人互打招呼,再把有些驚異的目光投向我們。
「那位大人世代以來一直守護著螢火蟲橫街,你們剛才所見的結界也是由他創造。」老人邊走邊說。「很久以前他留下了一個口諭,如果有天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帶著一個非常漂亮的小女孩來這個村子的話,就把他們留下來。這個口諭流傳的時間太久了,久到我剛看到你們的時候差點忘了它,還好你的小姐的樣子提醒了我。我們不能猜度那位大人的心思,也許他希望你們能改變這個村子,又或許他只是單純地想見見你們。」
走了一陣後我們來到了一塊小高地上的一棟雙層木屋前,開門的是一個系著圍裙的中年婦人,寒暄之後我們被請進了屋子。很快屋里飄起了陣陣香味,不久後晚餐被端上餐桌,擺在了每個人面前。那個叫做漢斯的老人和阿隆對坐著侃侃而談,而她的女兒,那位叫做莎蓮娜的婦人則把我抱到了她的懷里,拿著刀叉熟練地把我面前的煎餅切成一塊又一塊,小心而細致地往我嘴邊送。
「您剛才說這個村子剩下的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一路過來我發現也的確如此,這個村子發生了什麼嗎?」在叉起一塊牛排的時候阿隆這樣問道。
我看到漢斯眼里明顯地暗了一下,他放下刀叉,緩緩地說︰「該怎麼說呢,年輕的孩子們不想留在這個什麼都沒有的村子里,比起平淡的生活他們寧願冒險去更高的地方。我還記得十幾年前的螢河祭,一群孩子跳跳鬧鬧追著河燈跑的樣子,可現在,孩子們都走了。」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輕輕地一拍額頭。「你瞧我……還沒跟你說吧,過幾天就是這個村子兩年一度的螢河祭了,剛才你看到的就是這次要放的河燈,有什麼願望的話,你也可以寫下來放河燈里,或許河燈就把這個願望送到能實現它的人那里了。」
「真是個不錯的傳統。」阿隆回應道。我頭頂卻感覺到了一絲嘆息,那位喂我吃東西的婦人語氣幽幽地說︰「恐怕現在的願望都是盼望孩子們能回來了吧。可惜這樣的河燈我已經放了四次了,那孩子還是一點音訊也沒有……」
阿隆像是注意到了什麼般朝身側看了過去,順著他的目光轉過頭,我看到餐桌正對著的木牆上掛著一幅相框,里面一個小女孩穿著白黃相間吊帶裙,一手扶著頭上大大的遮陽帽,正一臉燦爛地笑著。相框下面擺放著雙開的木制立櫃,從玻璃制的櫃門里隱約能看到鏡子和手絹這些,立櫃的上面還坐一個藍色的的兔子。
我滑下抱著我的人的身體,跑到立櫃旁伸出手,然後抓住那只兔子的一只腳把它扯了下來。環抱著它,手臂間果然傳來預想中的觸感,軟綿綿又毛茸茸的,很舒服。回過頭,我看到餐桌邊的三人都用有些驚異的眼神看著我,我不知道那代表著什麼,只好把懷里的兔子摟得更緊了些。一小會後,那位叫做莎蓮娜的婦人率先微微笑了,阿隆和漢斯臉上的表情也跟著變得柔和了起來。
「看來瑟璃兒和我家芬妮一樣,也很喜歡蒂波呢。」莎蓮娜神情懷念地說,「那孩子像瑟璃兒這麼大時,也是整天抱著蒂波不松手,還說長大了要嫁給蒂波什麼的……」
蒂波?
我把懷里這只叫做蒂波的兔子轉過來,拿到了眼前仔細觀察,它兩只長長的耳朵朝後耷拉著,烏溜溜的眼楮像是察覺到我的視線一般也在回看著我。
吃完晚飯,莎蓮娜又開始忙上忙下,漢斯和阿隆則轉移到房間角落的轉角沙發處,繼續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我感到一陣一陣的無聊,卻又找不到別的玩的,只好坐在阿隆旁邊把弄著手上的蒂波,同時無所事事地晃著腿。不多時忙完的莎蓮娜回來,又把我抱到了她腿上,然後也不管我有沒有反應,東一句西一句地說了很多理解起來很復雜的話。好幾次抬頭注意到她興致滿滿的樣子,我都會沒來由地生起一種我也是一只被人抱在懷里的兔子的感覺。
落地鐘接連響了八聲之後,莎蓮娜朝漢斯和阿隆招呼了聲,便領著我去了浴室。這之後我洗了澡,換上了一條有著藍色印花的睡裙,接著被帶到了二樓的一個房間。莎蓮娜說這里曾是芬妮的房間,她走後也一直在定期打掃,就連房里的布局也保持著芬妮在的時候的樣子,但對我來說最大的感觸也只有睡在床上很舒服這一點而已。「這樣可不行,你會著涼的。」最後她這樣說著,把蒂波從我懷里抽出去放到了床頭的櫃子上,又在我額頭上輕吻了一下,這才切掉房里的照明,從外面關上了門。
……
迷迷糊糊睜開眼楮,時間已經是真夜了。一片寂靜里除了遠方偶爾傳來的不知名的啼鳴就再沒別的聲音,明亮的月光照進來,把窗戶附近染成了螢白色,其余地方則什麼也看不見。我輕輕轉動腦袋,接著就看到了全身沐浴在月光里的蒂波。它深藍色的眼楮定定地看著我,這讓我突然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覺,于是我拉開身上的細毯坐了起來,眼楮一眨不眨地回視著它。
這樣坐著,很容易著涼呢。
有個聲音這樣說。應該說我並沒有听到聲音,而是腦海里自然而然地出現了這句話。怎麼回事?
這只是我和你的交流方式之一,不要覺得奇怪,你只要知道是誰在和你說話就行了。你看,我就在這里,你的面前。
我的面前?我定定地看著眼前的蒂波,如果我的面前真有什麼的話,就只有他了。
就是這樣。你已經找到了我,但你不知道怎麼和我對話。沒關系,看著我的眼楮,我們完全可以用一種別的語言交流。
面前的眼楮突然變得深邃起來。我從瞳孔中看到了一個小女孩,又從小女孩的瞳孔里看到了更多的東西。那是一串古老純粹的符號,它們飛舞,交結,漸漸帶上了各不相同的色彩,直至完全演化成一段包羅萬象的波長。那是……裘姆諾斯語。
[_…?](你……是誰?)
並沒有開口,腦海里卻自然地擴散開一圈漣漪,驚得周圍的空氣也帶上了膽怯和不安的顫音。
[,‘.](我會告訴你我的名字,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同樣的波紋立刻傳進了我的腦海,我能感覺到蒂波話里那不緊不慢的味道。這之後他用短短圓圓的手撐著桌子站起來,扭動身體轉向了房門的方向︰「門外的那個人,你可以進來了。」
小小的沉寂後房門被推開了,伴隨著腳步聲一雙腿暴露在了月光里,保持著上半身仍沉浸在黑暗里的狀態,阿隆的聲音響了起來︰「初次見面,我應該怎麼稱呼您?是像漢斯大爺那樣叫您‘大人’,還是僅僅用這個絨毛玩具的名字?」
蒂波的語氣里有著和他年幼的聲音不相符的沉靜,他用敘事般的聲線說︰「外面世界的住民,名字于我只是一串代碼,用什麼稱呼取決于你自己。你接受了奧莉卡的建議才會來到這里,如你所願,我也把你需要的能力賦予了瑟璃兒,但同時我要提醒你,那個對你隱瞞了一些東西,你最好不要過于相信她。」
「是嗎?」黑暗中阿隆的眼楮仍然醒目,他用同樣的語調回道︰「說到隱瞞了某些東西,您和她不也一樣嗎?」
蒂波的聲音沉默了,片刻後才再度響起。「作為獲取信任的交換,我再告訴你一些事好了。我猜奧莉卡已經告訴了你精神領域的意識主體是現實世界的雷亞利安人格的一部分,但將這一部分獨立出來的真正原因,我敢肯定她一個字也沒有說。事實就是,基于某種機制,這些獨立顯現的人格是被判為有缺陷的,這些有缺陷的人格按照意識深度排序,也就變成了你們所說的各個階層。而所謂的潛入,其實質就是借助騎士的干涉來修正這些缺陷,從而更快地提高雷亞利安對騎士的信賴。如果你的目的是改變瑟璃兒,當然,我是說現實世界的她對你的想法,那這些話你可要記住了。」
阿隆的眼里似有什麼隱隱流過,半晌他才回答︰「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僅僅是受她的要求來打開那顆結晶而已。」
「那也無所謂。」蒂波的聲音仍舊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起伏。「我們都有各自的立場。」
又一陣睡意襲來,我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最後只記得阿隆幫我蓋上了毯子,又模了模我的頭,後面便一無所知了。
翌日清晨,蒂波又恢復了我入睡前的樣子,坐在床櫃上一動不動。在我腦袋還一片迷糊的時候莎蓮娜來了。我坐在床頭,任由她月兌掉我身上的睡裙,然後給我套上一條新的連衣裙。吃早飯的時候阿隆提出了告別,這讓抱著我的那位婦人難過了好一陣子。
時間仿佛回到了昨天下午。我們從村子的另一個出口出去,再次走在了兩旁滿是花草的小道上,唯一不同的是這次的路則是朝著高處一段一段地爬升。走了約莫兩三個小時,當爬上一段陡坡,路終于到了盡頭。我們到達了一處山崖,展現在眼前的是青白色光輝縈繞的群山,以及被環抱在其中的寬闊湖泊。奧莉卡在山崖邊等著我們,她仍舊坐在那塊大大的水晶上,隨著我們走近,她看了抱著蒂波的我一眼,目光便轉向了阿隆。
「.」她的目光有些異樣。我剛生出這個感覺,她便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吐出了一句話。沒有任何來由地,我身邊的阿隆立刻被壓趴在了地上。突然的變故讓我腦袋變得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朝阿隆伸出手,身體馬上就像被捆住了般無法動彈分毫,剩下的一只手也跟著一軟,蒂波跟著從我的胸前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