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神色一凜,沒有吭聲,太監為難地瞧了瞧太後,又征詢似地看看舒思玉。舒思玉,水眸一閃,給他使了個眼色。
太監會意點頭,「太後,這夜闖皇宮可是重罪,是不是去稟告皇上——」太監還未等說完,太後就擺了擺手,「去把顧將軍請進來。」
舒思玉一愣,「太後,這不合規矩——」
「也累了一天了,玉兒你先回房歇息。」太後揉了揉發痛的額際,她得好好想想,眼前這是什麼情況了。
舒思玉又張了張嘴,太後有些不耐煩地揚揚手。
太監見情況不妙,趕忙按照太後的吩咐出去「請」顧瑞辰,舒思玉則是咬著下唇,行了個告退禮,退了出去。
過了沒多一會兒,太後就听到外面的響動,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迅速地閃了進來。
「夫人——夫人——」被「請」進「慈寧宮」的顧瑞辰一臉的焦急,進了房還未等給太後行禮,直接就奔向舒安夏躺著的床。
在人前,顧瑞辰都會裝模作樣,一本正經地叫舒安夏「夫人」。
床上躺著的人兒,緊閉著雙眼,雖然經過太醫們的全力救治,臉色已經好了很多,不再是紫黑色,但是卻被青白色所取代。她嫣然誘人的紅唇,此時已經干枯開裂,睡夢中,她的眉頭都是緊皺著,仿佛陷入無限的痛苦之中。
顧瑞辰心疼地伸出手指,撫平了舒安夏的額頭,這時,站在一旁的太後開口了,「都是為了救哀家,顧少將軍,你娶了一個好媳婦。」
听到太後蒼老的聲音從背後響起,顧瑞辰脊背直了直,趕忙起身,行禮。
太後似乎沒有責備的意思,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準備離開,讓他守著舒安夏,顧瑞辰點點頭,太後便在宮女的攙扶下,離開了。
隨著門「吱呀」一聲響,房內一片靜謐,顧瑞辰確定四周不再有人,趕忙扶起舒安夏的身子,用真氣沿著她的任督二脈游走了一周。
舒安夏猛然一咳嗽,口中吐出來一個半大不小的東西。
顧瑞辰終于松了口氣,心疼地模了模舒安夏的秀發。
舒安夏緩緩地睜開眼,眼中映出顧瑞辰的那一刻,她嘴角輕彎,虛弱一笑。
顧瑞辰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又不舍得責編,他的黑瞳中滿是濃濃的心疼,「下次不許用自己去冒險。」
舒安夏努嘴點點頭,她也不想的,只不過事情發展到當時那種情況,她不得不去這麼做。
顧瑞辰起身,坐到床邊,將舒安夏的整個身子從後面攬入懷中,他的雙臂環著她,不經意間了有一絲顫抖。
舒安夏愣了一下,在男女感情方面,顧瑞辰是個不善于表達的人,在她的印象中,他幾乎沒說過什麼甜言蜜語,然而,他做出來的事情,早就比任何語言都要暖人心。
他是個鐵血男兒,寧流血不流淚,對任何事情從未有過懼怕,然而剛剛那一刻,他在他眼中看到了擔憂和懼怕,尤其顧瑞辰環住她,手臂顫抖的那一瞬間,讓她更加肯定了。
輕輕地嘆了口氣,舒安夏反握顧瑞辰,「其實原本我原本打算就是吃下這顆‘淤置丸’裝死然後等你前來,算算時間,從碧雲通知你到你來皇宮,‘淤置丸’的功效發揮的時間應該正好,然而卻沒預料到會有荷花池一事,所以——」舒安夏輕聲說著,如煙水抹中流動了一抹歉意。
顧瑞辰從背後環著她,將下巴抵在她的香肩上,雖然看不到她的歉意,卻也收緊了手臂,「丫頭,求你以後別再用自己冒險——」他的聲音有些嘶啞顫抖,在這樣的情境下,讓舒安夏感覺愈發的心疼。
像是承諾般,舒安夏點了點,這時,一個想法闖入舒安夏腦中,她水眸一閃,慌忙抓住顧瑞辰的手臂,「現在什麼時辰了?」
「戌時三刻。」顧瑞辰愣了一下,趕忙答道。
「幸好,還來得及!」在顧瑞辰真氣的作用下,舒安夏漸漸恢復了一些氣力,臉上也有了血絲,她拉著顧瑞辰的手,緩緩地轉過身,看著他,將舒思玉找來當日她救萬夫人之時生產的產婆,還有逼著產婆指正她剖月復一事說給顧瑞辰听。
顧瑞辰越听雙拳收得越緊,到最後,屋內的整個氣氛都沉了下來,顧瑞辰雖然沒說什麼,但是他的周身散發著懾人的森寒。
半響,顧瑞辰抿著唇緩緩開口,「丫頭,這件事交給我,你安心在這里好好呆著。」
舒安夏的手指攥上了顧瑞辰的大掌,冰涼的感覺讓顧瑞辰瞳孔縮了縮。
「我了解舒思玉,她雖有害人之心,卻道行不深,總是沉不住氣,你帶著我一起去,她今晚必有所行動,也是揭穿她最好的時機。」
「不用!」顧瑞辰果斷拒絕,「沒有證據,我們可以制造,沒有證人,我們可以買通,只要這出戲演得好,怎麼看都精彩!」顧瑞辰說著,嘴角劃過輕淺的笑容,昏暗的燈盞下,顯得愈發的耀眼。
夜更深了,靜謐的讓人不安,折騰一天的舒思玉雖然疲累,卻還久久不能入睡。太後的態度和憂慮,是她的心中刺,一直以來太後都是她最強有力的後盾,然而卻因為舒安夏的落水,對她產生了懷疑。
從認識舒安夏的那一刻起,她就覺得舒安夏就是她的克星,無論在舒府、在皇宮還是在整個北國,她的存在都像一根刺一樣,不讓她消停,不讓她安生。
憤恨地嘆了口氣,「法青寺」之事,她必須立即去解決。
換了一身黑衣,披了一件黑色披風,舒思玉帶著火折子和木響子,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門。
這幾日天氣反常,本來天氣已轉暖,可是一到夜里就刮雪沫子,今夜自然也不例外。
又是一陣寒風刮來,舒思玉緊了緊衣領,雪沫子順著她的下巴刮到脖子上,因為她收緊的動作,滑入領口,顫抖地打了個哆嗦,舒思玉左看看右看看,確定四周沒人,她趕忙從身旁的側門閃了出去。
這個時候風聲正緊,她招來主子實屬冒險,但是她不問清楚,定然食不安寢不魅。
捏了捏手中的火折子和木響子,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都是主子要找她的時候,直接出現,她卻沒用過這種方式召喚主子,而且她一直都懷疑,主子就是宮中之人,否則,他怎麼可能會在第一時間就立即出現?
好不容易走到了冷宮門前,舒思玉找了快隱蔽的石頭,藏在了後面,冷宮的大門緊閉著,在夜色的襯托下愈發的陰冷,天空中的半大不小的雪花依舊飄著,沒來由地,舒思玉打了一個哆嗦。
輕輕地滑動火折子,沒反應。再滑,依舊沒反應,一陣冷風吹過,舒思玉心更慌了。咬著牙,舒思玉暗罵了一聲,都是舒安夏這個小賤人給她惹的禍,等著她找主子確認完,剩下的活口都滅掉之後,看她怎麼收拾舒安夏!
不知是憤怒加大了手中的力度,還是想到了舒安夏火折子都為她憤憤不平,總之她雙臂一甩的同時,奇跡般火折子竟然燃起了火,舒思玉愣了一下,隨即趕忙把火折子的火芯去點燃木響子探出來的頭。
木響子燃著,瞬間「嗖」地一聲躥入天空,舒思玉驚呆著,沒想到這個看似不起眼的木響子,竟然有這麼大威力。
時間過了一會兒,四周靜悄悄的,舒思玉左看看右望望,並沒有人影,她的心涼了半分,難道主子在騙她?忍著寒風灌入的難受感,她牙齒顫抖著繼續觀望,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當她的整個身子都凍得僵硬發麻的時候,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終于出現在她的面前。
舒思玉的整張小臉已經凍得發紫,僵硬的唇瓣抖動了一下,「主子——」
面巾下黑衣男子的臉沉郁了半分,「這麼晚冒險把我找來干什麼?」
舒思玉哆嗦著,雙手湊到嘴邊呵著熱氣,試圖讓自己暖和起來,黑衣男子眼底閃過一抹不耐煩。
過了一會兒,舒思玉僵硬的嘴唇終于能動了,「主子,上——上次在‘法青寺’可還有活口?」
男子听到她這麼問,劍眉蹙起,語氣不善,「不是早就告訴你都死了嗎?怎麼會有活口?」
「可——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男子背過身去,負手而立,好像舒思玉所說的話,都是多余的一般。
舒思玉暗暗咬了下唇,「今日舒安夏在慈寧宮竟然提起這件事——」
男子手臂抖了一下,霍地轉過身,咬牙切齒,「舒安夏?」
舒思玉听著他提起舒安夏的語氣不善,心里跟著樂開了花,趕忙點頭,「而且今日荷花池的事兒,您應該也听說了吧,舒安夏這個賤蹄子使了‘苦肉計’,以至于太後都不對屬下言听計從了!」舒思玉趕忙火上澆油。
男子的目光沉了沉,探究地盯著舒思玉看了半響,「我知道了,你回去,三天後戌時,我會給你答復。顧瑞辰進宮了,這幾日你老實點,別撞到槍口上。」
舒思玉愣了一下,顧瑞辰進宮是大約一個多時辰之前的事兒,而且顧瑞辰是闖宮,觸犯了宮規,太後因為愧疚,已經把事情壓下來了,所以知道顧瑞辰進宮的人,屈指可數,她眼前這個主子,到底是誰?難道是慈寧宮的人?
帶著濃濃的疑問,舒思玉已經顫抖地問出了聲,「主子,您也是宮中之人嗎?」
黑衣男子怔了一下,隨即他的臉上閃過一抹殺意,「你想死嗎?」
舒思玉肩膀聳了聳,慌忙低下頭去,等她再次抬起頭,黑衣男子早已不見了蹤影,舒思玉舒了一口氣,提著一顆忐忑的心,只好往回走。
好不容易到了「慈寧宮」,結果她剛剛刻意留了個縫隙的側門,不知被誰鎖上了。懊惱地低罵一聲,舒思玉悄然地繞到前門,那幾個守宮的侍衛筆直地站在那里,凜冽的寒風下,卻沒有一點的瞌睡。
憤恨地剜了幾個人一眼,這兩條路都行不通,難道真的讓她走那條路?
仰起頭天空中的雪片子愈發大了,洋洋灑灑的下了一地,舒思玉愈發的冷了,她的手和腳都變得僵硬,尤其是腳趾還傳來陣陣的瘙癢,這樣的天氣下,如果她在外面凍上一夜,明日不死也殘。
想到這里,舒思玉哆嗦了一下,就那條路吧,不就是個狗洞嗎,有什麼了不起。
思忖間,她已經走到了狗洞前,半大不小的洞口,剛好可以爬過一個女子的身子。舒思玉左看看右望望,確定沒人看到她在做這麼丟人的事兒之後,趕忙月兌下披風,又月兌下外衣,先順著狗洞塞了過去。
一陣冷風襲來,打在舒思玉身上,舒安夏一個激靈,滿身上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舒思玉趕忙低下頭,趴在地上,冰冷的感覺襲來,她來不及多想,頭就順著洞口伸了過去。
黑暗中的舒思玉,只想著快點回到宮內,再多燃八只暖爐,卻並未發覺另一側多了一只魔鬼之手。
她動了動,身子還算寬松,輕輕扭動了幾下,肩膀就跟著滑過了洞口。
就在這時,舒思玉忽然感覺一股冷氣襲來,她還未等抬頭,眼前便是一黑。
「誰?你要干什麼?」舒思玉出于本能地開口,聲音因為害怕而變得顫抖,卻又不敢大聲,整個身子更是加速移動。
上面的人並沒有答她的話,而是直接拿了個布條,將她眼楮纏住。舒思玉雙臂用力,想迅速地爬過去,然而她的雙腿,仿佛像是被什麼重物纏住了一般,根本就移動不了,她的整個身子也有了懸空的感覺。
舒思玉心里咯 一下,她明明趴在地上,這明明是個狗洞——
「你快放開我,你要什麼我都給你!」舒思玉更加害怕了,央求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上面的人冷笑著掃了她一眼,拿了一塊半大不小的石頭,對著狗洞的空隙,用內力,猛然將石頭震了進去。
舒思玉一震,雙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翌日天還沒亮,整個「慈寧宮」就炸開了鍋。太後跟前的紅人——舒思玉,竟然光著身子趴在狗洞上幾個時辰,不過說來也怪,那個狗洞明明有三尺多寬,足夠一個女子「自由出入」,然而,今晨早上眾人來看的時候,那個狗洞足足短了一尺,而舒思玉的身子,就像一個葫蘆般,狗洞的洞口恰恰卡主了她最細的腰肢。
侍衛們有力氣,卻沒辦法靠前,遠遠的,他們已經看到舒思玉的上身,宮女們看見了,一個都沒有上去拿衣服幫舒思玉遮羞的,她平時那麼趾高氣揚,沒想到也有光著身子爬狗洞的一天。
至于太監,自然又成了救人的主力,他們從頭拽拽手臂,不行,身子只能移動一點。從後再拽拽雙腿,還是不行,依舊只能移動一點。他們不由得引發各種猜測,說什麼舒思玉是不是犯了神明,竟然把她死死地卡在這兒。
後來又來了驚動了禁衛軍,幾個力氣較大的禁衛軍,砸掉了牆,才勉強把奄奄一息的舒思玉從狗洞卡住的地方拉了出來,這時的舒思玉已經奄奄一息,不知道昏死過去多少次。她的腰肢已經被拉得血肉模糊,白肉外翻,分外惡心,可是舒思玉臉上卻沒有意思疼痛的表情,因為她的整個四肢,都已經失去了知覺。
太醫請到的時候,舒思玉的意識已經漸漸恢復,除了頭能動,整個身子就像是高位截癱一般,壓根就動不了。
幾個太醫會診,最後得出結論——四肢已經凍廢了,連血都沒有了,還能再用麼?
舒思玉一听,雙眼一翻,又昏死過去。
太後的老臉被氣得鐵青,心疼地看著舒思玉,嚴令要嚴查此事。
另一側的顧瑞辰寵溺地捋著舒安夏的秀發,「昨夜本是想凍死她,但是轉念想想,三日一到,還有更精彩的呢,她要是死了,這戲還怎麼唱?」
舒安夏輕笑著睨望了他一眼,心里是暖暖的,這個顧瑞辰比她月復黑的多,她的原本計劃是直接制造假證據,拆穿舒思玉,而顧瑞辰卻不干,覺得這樣太便宜了舒思玉,于是,就有了昨晚那一出——
「那三日後,你還打算怎麼做?」舒安夏將小手遞到他手中,輕聲問道。
顧瑞辰舌忝了舌忝唇,剛要張嘴,就傳來一個太監尖細的聲音,「太後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