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兒望著沈凌芷,心里止不住好奇。
這位凌公子雖生得眉清目秀,一副好皮相,這眼神卻透著一絲傲然,怎麼都不像一個寄人籬下之輩。
可世子爺為何將他安置在身邊?
真的離不了他嗎?
他究竟是何許人也?不是僕,又不大像客?
這院里服侍的雖然都是俊俏少年,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一切只不過是齊瀚因為某件事賭氣發狠的結果。
對齊瀚來說,他們這些人,和尋常的丫鬟或者小廝根本沒有區別,他甚至都不要人貼身伺候。
紫竹兒強抑住涌上心頭的一個個疑問,躬身問道,「一會兒,小人把院里當差的全叫過來,公子挑兩個看著順眼的做貼身的小廝如何?」
「不必」沈凌芷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往後……?」紫竹兒小心地說。
沈凌芷明白他所指,滿不在乎地說道,「日常起居我自己會拾掇,你不必操勞。」
「小人知道了。」望著對方有些許涼意的目光,紫竹兒心頭莫名忐忑起來,直覺得意識到這是個心思通透之人。
會不會,他適才已看出自己對齊瀚的心思。
他出身在伶人館,自幼被訓練如何取悅貴人。因為容貌生得極好,館主頗為重視,悉心教,所以十三歲出道之後很快便成館中翹楚,來往的都是達官顯貴。本朝風氣靡麗開放,貴冑中不乏鐘愛美貌少年之輩,作為頭牌,紫竹兒一時身價飆升,炙手可熱。
後來,他被人高價買下,送給齊瀚。
其實那人也是自作聰明,還以為齊瀚久久不成婚是因為專好男色,而齊瀚又素來是個做事隨心所欲的,索性順水推舟收了這一份禮,更裝模作樣地真在自己院子里養了一批美貌少年。
即便如此,自小入行的紫竹兒其實早就被扭曲了天性,居然真的一心一意地把齊瀚視作托付終身的人。
就算他心里眼里沒有自己,但自己終究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
他總是這樣對自己說,藉以得到些許的暖意。
只是今日,眼前這位凌公子的出現,像一陣風,吹亂了紫竹兒的心湖。
世子看向他的眼神,明顯是空的,虛的,可恰恰是這種明顯,讓人仿佛能嗅到某種不同一般的東西。
莫非,世子對這凌公子別有用意?
紫竹兒平靜的外表之下,心潮已是起伏不定。一雙眼楮不時地偷偷打量沈凌芷,越看越覺得這公子姿容清俊,舉止端雅,雖只是中等身材,卻給人挺拔矯健之感,眉宇之間更是隱隱透出一股英氣,怎麼看,都絕對不是尋常之人。
雖然他極為小心地掩藏著自己窺探的目光,沈凌芷卻還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倏然便冷了下來,眼風一掃,紫竹兒只覺得立時心下一緊,頓感逼仄寒意,他幾乎是逃也似的從西廂出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不知不覺,竟是一徑到了園中。
紫竹兒扶著一處樹干坐在石凳上,心思紊亂。
「你臉色不好,是不是病了?」身側忽然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幾乎又把神不守舍的他嚇了一跳。
定了定神,紫竹兒急忙站起身來,躬身一揖,「見過二公子。」
來人正是國公府的二公子齊瀾,他的唇邊帶著一抹清淺的笑意,目光也溫潤親和,「我看你一個人在這里,臉色又有些發白,可是有什麼不妥的?」
齊瀾再次問道。
「謝二公子關心。小人沒什麼事,適才有些頭暈,想是累了的緣故。」紫竹兒垂首說道,一面暗暗盤算。
「若是身子不爽利,找個大夫看看吧。」齊瀾說道,心底卻有些狐疑起來。他交代完了,便轉身離去。
直至他的身影消失了,紫竹兒的頭腦才像是徹底清醒過來,不禁微微有些沮喪,適才,怎麼不跟二公子問問那一位的底細。
再說齊瀾回到自己清波苑中,怎麼都覺得適才紫竹兒的樣貌有些不尋常,于是喚了貼身的小廝安心,「去打听打听,听風居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安心跟隨他多年,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實則最是聰明伶俐,闔府上下多有結交,要探听消息,真是小菜一碟。
到晚間齊瀾從潘府吃過喜酒回府時,才進屋沒一會,就見安心進來朝著他擠了擠眼楮,便揮手屏退了一旁伺候他更衣的丫鬟。
安心上前,小心翼翼地服侍著齊瀾換上家常的袍服,一面低聲道,「適才听針線房的彩雲姐姐說,听風居里新來了位公子,那邊當差的叫針線房趕緊送了四季換洗的衣物過去……」
「公子?」齊瀾心下一松,原來是大哥又尋了可人的小倌過來。
難怪那紫竹兒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原來是擔心被人擠了那齊瀚身邊第一人的位子。
「不過,底下人都在議論,那位新來的公子好生俊秀,便是那紫竹兒都比不上,不過……看起來,倒不似那等不正經的人。」安心一臉興致地說道,「听說晚膳的時候,伙房的小丫頭子去食盒,瞥到一眼,回來的時候跟丟了魂一般,一頭撞在樹上鼓了個大包。」
聞言,齊瀾忍不住笑出聲來,「有那麼神嗎?」。
「小的也好奇得緊,可听風居是什麼地方,又不好隨便進去。」安心遺憾不已。
「得了,趕明兒我尋個油頭,你過去瞧瞧。」齊瀾說道,「順便好好打听一下那新來的少年平日里都做些什麼,若是又一個紫竹兒,便不用理會。」
安心點頭應下,仿佛又想起什麼來,「不過,听伙房的人說,那公子一個人住在西廂,身邊也沒有伺候的,飯菜也算主子們的品級。」
「哦?」齊瀾有些詫異,看來,大哥挺重視那個人的。事情看起來有些復雜,看來要查一查那人的底細。一面盤算,一面問道,「國公爺,還有夫人知道了嗎?」。
「夫人那頭還沒有動靜。」安心說道,「二爺,你說我們要不要悄悄兒捅出去?」
「糊涂,府里的事,哪一件瞞得過夫人眼楮,何須我們費神。」齊瀾不動聲色地說道,暗暗地卻打定了主意。
父親和母親對大哥的忍耐也快到極限了,這事兒倘若利用得當,說不定便是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就不信,這輩子都要屈居別人之下若說是從前的齊瀚,他也曾滿心欽佩,景仰至極,不過,自從那件事之後,大哥就跟變了人一般,整日和那些個不男不女的東西廝混在一起,實在是不堪至極。
如今,這京城誰不知道鎮國公府的世子是那般不入流的貨色,而他齊瀾,品行端正,才華不凡,若是明年開春高中了,還有誰再能無視他的存在?就是鎮國公府換了世子,別人也頂多議論幾句,非長立幼,鎮國公也是在無奈至極,誰叫齊瀚爛泥扶不上牆呢?
齊瀾想到這兒,唇角不知不覺便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