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婢女生的端的是好顏色,遠山眉,杏核眼,削肩蛇腰,一身杭綢翠綠比甲,滿地繡著鮮艷的芍藥,挑線白綢裙子,往那里一站,便是令人眼前一亮,尤其是這一番話說得才叫漂亮,既讓銀繡娘心里偎貼,又不會令人覺得趾高氣昂,銀繡細細的看了一眼,心里這才暗暗的說道︰「不過一個小小的婢女就有這樣的氣派,可見安靖侯府水有多深,就憑劉玉燕這幅張狂的模樣,將來的路也難說好走不好走。」
銀繡這個時候倒是想要知道她娘是如何應對的這時便轉頭看向坐在上首的三太太,只見三太太神色平靜,面上一派祥和之色,放下手里的茶盞,這才輕輕一笑,道︰「不知道姑娘如何稱呼?」
「婢子姓沈,草名秋荷,是安靖侯府夫人跟前的丫頭,我們侯夫人素來是體貼人的,知道劉府剛搬來京都,府里的奴才們肯定還沒有準備齊全,又想著畢竟在京都人生地不熟的。不過劉府跟侯府到底也是結了姻親的,這才厚著臉皮讓奴婢過來听玉燕姑娘的使喚。」
沈秋荷說話沉穩,不卑不吭,銀繡看那劉玉燕還是一臉得意的模樣,絲毫沒有感覺到危機,心里嘆息一聲,這沈秋荷以後只怕是要跟劉玉燕形影不離了。端看沈秋荷說話行事的做派,這以後有的熱鬧看了。
「原來是秋荷姑娘。」三太太緩緩的說道,眉頭輕皺起來,只不過也是一閃而逝罷了,但凡有些粗心的,就定沒有發現那絲絲皺紋。
三太太稱了一聲秋荷姑娘,其實也不過是個試探,冷眼瞅著沈秋荷居然沒有一絲不安就這樣坦然受了,三太太心里也是有了些明白了,心里思襯幾回,這才緩緩的說道︰「方才的話秋荷姑娘也都听明白了,想必也知道我的意思了,還請回去轉告侯夫人,民婦多謝夫人盛情,奈何早已經應了我母親倒不好反口,還請見諒才是。」
沈秋荷倒是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三太太,隨即說道︰「難怪吉祥齋在京都名頭甚響,信譽為上,人人交口稱贊,原來是三太太教導有方,奴婢真是受教了,回去後定然會如實的稟告我家侯夫人。」說到這里秋荷微微頓一頓,這才又說道︰「說到這里奴婢還是多一句嘴,雖然提的是安靖侯府的旁支,可是我家侯夫人說那的確是個上進的好苗子,還請夫人好生的想一想,這年頭想要找一個年輕有為又肯吃苦的並不多見。三太太如今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未嫁,還是慎重一些好。」
「君子一諾千金,小婦人雖然不是君子,可是應了的事情斷然沒有反悔的,多謝侯夫人的一片苦心了,真真是對不住了。」三太太笑著說道,依舊是拒絕了。
沈秋荷想要再勸說兩句,四太太跟劉玉燕卻不耐煩的站起身來大步的往外走去,沈秋荷一見心里不由得一墜,半眯起了雙眸,隨即眼中又有了笑意,這才跟三太太還有銀繡告辭,快步追了上去。
看著眾人離去,銀繡這才開口說道︰「娘,外祖母那邊畢竟還沒有跟咱們摒棄前嫌,您就這麼說女兒的婚事定下了,這以後只怕是不好圓謊。」
三太太站起身來,堅定地說道︰「你莫擔心,我心里都明白,不管如何你的婚事都要靠著王家的門面才好,王家如今有漸漸起復的意思,你舅舅本就是個胸有大志之人,只要你外祖母跟舅舅肯原諒我,你以後也能多了些儀仗,不被人小看了去,不管如何我總會求著母親原諒我的……」
听著母親的話銀繡眼眶一熱,可憐天下父母心,她母親為了她,做的盡夠了。
「她當真這麼說?」
屋角的四角麒麟瑞獸銅鼎里飄著淡淡的白煙,屋子里一股甜甜的香氣,清香馥郁,聞之欲罪。靠窗的大炕上,一名身穿栗殼色纏枝花褙子,淡色馬面裙的夫人緩緩開口說道,轉頭見發間的嵌寶垂蘇大金釵竟然都沒有晃動一下。
「是,夫人依奴婢看三太太母女兩個倒真是比四房的人能看多了。」沈秋荷低聲說道,神色間不經意的就帶了對劉玉燕母女的輕視。
安靖侯府人低笑一聲,這才說道︰「三太太乃是楓川王家出身,哪里是四太太能比的,只是听聞當年王家似乎跟三太太之間有些不愉快的……」說到這里安靖侯府人皺起了眉頭,顯然是一時間還模不準這里面的事情。
沈秋荷立在一邊並未言語只是默默地候著,良久安靖侯府人這才又說道︰「你還是回劉府去,多打探些四房的事情,如果可能的話還是想辦法讓劉氏家族的人壓著讓三太太答應這門婚事。」
沈秋荷一愣,在她的印象里侯夫人從來不會這樣去做一件事情,不過嘴上還是應了,轉身退了下去。
待到沈秋荷一走,里屋的大紅撒花軟簾子被掀了起來,大步地走出了一名中年男子,行走間身姿開闊,轉身就坐在了侯夫人的對面,一身湖錦玄色雲紋直裰,配上端凝肅重的面孔,倒真是有一股子令人心驚的氣勢蔓延開來。
「侯爺,您看這事有幾成真?」侯夫人開口說道,原來這人就是安靖侯孫靖。
孫靖皺緊了眉頭,緩緩的說道︰「楓川王家如今的掌舵人王贊正受皇上器重,外放六年,時任江南總督一職,雖然不在京中為官,卻被人送外號江南王,錢權兩握。如今任期已滿,听聞聖上已經有打算將王贊宣回京都重用,若是此事為真……水漲船高,劉家三房看不上安靖侯府的旁支也不為過,若是王老夫人真的提了婚事,卻不知道是哪一家,總得知己知彼才好防備。」
侯夫人大約是沒有想到這里面還有這樣的復雜事情,听到安靖侯的憂慮,忙說道︰「不如這樣,妾身再命秋荷無比細細的打探回來,那麼這門婚事就這樣罷了不成?」
「當然不會,只是怕是要另外想法子了。」安靖侯嚴肅的面容隱隱的透著一股殺伐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