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繡正聚精會神的跟王老太太說話,絲毫不敢懈怠,王老太太跟銀繡娘簡直就是兩條平行線,沒有一點相通的地方。銀繡娘雖然脾氣執拗一些,但是為人很隨和,絲毫沒有世家大族身上帶著的高傲之氣,所以當年低嫁進劉家也沒有被妯娌們忌憚。
可是王老夫人說話行事卻是如同一池水,表面看著風平浪靜,實則你探不出深淺,有的時候問出的話很是尖銳,讓銀繡很多時候都覺得有些不好回答,甚至于不想回答,下意識的對于王老夫人從敬畏轉為了佩服,這才是世家宗婦才有的德行跟修為。
銀繡正在苦苦挨著,這時王舅父來了,心里的那根線繃得更緊了,忙隨著母親站起身來,行禮道︰「銀繡見過舅父,恭喜舅父續職戶部。」
王舅父上上下下打量著銀繡,嘆息道︰「竟然都這麼大了,如今好了挨的進了,以後常來走動這里也是家。」
銀繡想象過千百種場面,卻唯獨沒有想到王舅父的開場白這樣的煽情,不得不說官場老油子確實會拉攏人心,銀繡的確有些暖暖的感覺。王舅父沒提及銀繡娘當年的魯莽,這樣一說仿佛這些年來不來往只是因為距離遠了。
「是,謹遵舅父教誨,日後定會時常走動,只是希望舅父到時別覺得銀繡是個麻煩才好。」銀繡微垂著頭,神色有些羞怯,舉止間卻又落落大方,一時間王舅父有些發愣,仿佛多年前自己妹子也是這般的模樣。
心里嘆息一聲,原以為妹子在那種窮地方定會被同化,也擔心銀繡教養粗俗,原本心中還想著讓王舅母尋個妥帖的教養嬤嬤,可今日一見,銀繡的舉止竟然絲毫不下于自己的女兒柔嘉,心中便是一喜,舅甥頭次見面,王舅父不好過于的嚴肅,再加上心里的確歡喜,便笑道︰「你兩個表兄滿身的書呆子氣,你表妹自己一個人,你外祖母方回京又不是個愛熱鬧的,以後有你時常走動,舅父開心得很。」
難得位居高官還不門縫看人,銀繡對于這位權赫江南的舅父好感便又多了一層,溫順的點點頭應了。
王老太太看著自己的兒子笑道︰「銀繡這孩子倒是個有心的,頭次見面便送上了親手做的衣衫抹額鞋襪,從頭到腳全都齊備了,難得的是這孩子居然是這十幾天自己縫制出來的,這樣的一手好針線,便是我年輕時也有所不及,是個有心的孩子。」
銀繡便是又吃了一驚,方才還覺得王老太太高高在上不可觸模,誰知道這個時候居然當著王舅父的面這樣的夸贊自己,細細一想也就明白了,其實王老太太也是希望王家兄妹能夠好好的相處,王舅父對于自己這個外甥女多多看顧,老人家沒有對自己表現的過于的親熱,只怕是存了試探之心,方才看了自己跟王舅父之間的對話,心里這才是放緩了些吧。
王舅父的神色越發的和藹了,點頭道︰「柔嘉的針線就差一些,女孩子做針線才是正道,回頭就讓銀繡辛苦些點撥點撥柔嘉才是。」
王老太太笑著說道;「我也正有此意,倒是被你先說了。」說到這里笑眯眯的看著銀繡問道︰「四丫頭,你可願意?」
銀繡忙站起身來,淡淡的一笑應道︰「外祖母,銀繡的手藝都是跟著娘親學的,娘親說她的手藝都是跟著您學的,一輩輩的傳承下來,柔嘉表妹未必是差,只怕是外祖母心疼表妹怕她熬了眼楮才是。」
王老太太眼楮一閃,看著銀繡的神色多了幾分專注,默默地點點頭,這丫頭是要比柔嘉靈性的多,不過一兩句話既點明了她們母女這些年來受的苦,又點明了手藝雖高卻是傳自她,最後還為柔嘉鋪了台階,其實銀繡說的也沒錯,以王家的身份地位,王家的女兒的確不需要在針線上有多精進。
王舅父此時也是心中一動,看著銀繡的眼神多了幾分思量,又跟自己的母親對視一眼,母子二人心里都明了了。
「四丫頭,我听你母親說你義兄南下了,可是問你母親究竟去了哪里卻也說不清楚,你可知道?」王舅父怕是銀繡誤解什麼,又加了一句︰「我雖然方進京,可是最近也听到了不少關于攻擊吉祥齋的事情,畢竟那是你義兄的產業,說起來跟王家也有關聯。」
王舅父居然就這樣承認了劉鵬舉跟王家有親的事情,須知道越是官高者,越不願意跟商賈有什麼牽連,至少是明面上的牽連,王舅父這一出招,銀繡便有些模不準他究竟意欲何為。
問題問了,卻也不好不回答,只是這其中的度卻有些令人為難。要是回答知道,便會令人誤會她跟義兄來往過深,便是親兄妹十歲還不同席呢。要說不知道,便又會讓王舅父覺得他們兄妹的關系不過爾爾,實在是左右為難,當官的就是比較狡詐,隨便一個問題都是深坑,一個不慎就會栽下去。
銀繡回答這個問題還不能猶豫,如果猶豫了,便又會給人一種不誠的感覺,尤其是王舅父跟銀繡娘這種關系,不誠兩個字破壞力極大。
當下銀繡先是一笑,緩和了一下,讓大腦快速的運轉,然後才說道︰「若是旁人問,銀繡自然是一問三不知的,可是舅父問,銀繡便不隱瞞了。」
王舅父眼楮一彎,銀繡的回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要知道王舅父進京後就已經派人調查了關于劉鵬舉的事情,自然知道了他們義兄妹感情甚篤的事情,此刻听到銀繡這一說,心里也泛起了好奇之心,轉頭看向王老太太,只見王老太太眼楮眯成了月牙,嘴角勾著笑。
于是王舅父笑道︰「這話有些意思,外甥女不妨說的仔細些,舅父好奇的緊,原來這個問題的答案還是有這樣的不同之處。」
偏在這時,門簾被掀起來,傳來一個嬌女敕的聲音︰「爹爹,什麼不同之處,女兒也想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