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的悠閑日子 第六章 斗詞與蠱毒

作者 ︰ 康小勺

「可否問一下,這首詞是何人所作?」

「哦?娘子也對這首詞有興趣麼?可見這詞的確是天下第一品的了。」夏慎行笑道,「這詞是在下的一位朋友所作,因為這人有些特立獨行,平素極好隱居,所以名聲不顯。但知道他的人都褒獎他的才華,這首詞,不過是他數百首作品中的其中一首罷了。」

見過撒謊的人不少,可像夏慎行這樣,撒謊撒的雲淡風輕,有理有據的人,這世上還真不多見。

要不是我確定這首詞的來處,恐怕還真會被他的話愚弄住了。

「夏兄的朋友都不是平凡人,卻不知這位高人姓甚名誰、郡望何處,還望夏兄代為引薦一下,也免得我們這些俗人于人群中不識龍鳳。」鳳璋卻在這時候插言,而且語氣里帶著隱隱的倨傲與不屑。

夏慎行聞言仍是滿臉和藹的笑意,慢吞吞啜了一口果酒,道︰「鳳兄,這可就多少有點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意思了。不過既然鳳兄你問了,在下便也知無不言。這位高人的高姓的確不為世人知曉,流傳于世的,只有一個‘石水’的號,我們與其相交,也只尊稱他為石水先生……其實鳳兄又何必太過介懷,既然你今日信心滿堂的帶了這位娘子來,何不讓這位娘子顯露一手,再與這首《桃花酒》比對比對?」

我不知道為何我寫的詞,如今成了石水先生所做。不知這些到底是夏慎行自己胡編的,還是劉書文往外賣詞時,特意假借了這麼一個名字。

但此時我終究有些疑惑,鳳璋果真是帶我寫詞來的?那他又怎清楚我會寫詞?

「這賭局不大公平,夏兄是直接帶了成品來,可她直到剛才,還不知道這賭局是怎樣一回事。」鳳璋在此時搖了搖頭。

「哦,這倒不怕,如今有酒作伴,便是多等待等待,也不會讓人覺得無趣。娘子大可慢慢填詞鑽研,或是直接拿平生至好之詞來比對也可,皆由娘子自行決定。」夏慎行玩弄著自己手中的酒盞,多少擺出了些成竹在胸的味道,「只是……在下與鳳兄也算是君子之交,雖然有些道不同,卻也是互相佩服的。娘子慢慢填詞,填個個把個時辰倒也無所謂,可若是填個一天、兩天……在下倒是平庸無為、無所事事,只是怕耽誤了鳳兄的生意,可就不大好了……」

我看了鳳璋一眼,見他微微對我頷首,便索性點頭笑道︰「夏先生放心,我向來做的都是快詩快詞,耽誤不了多少時間。倒是有一點,這評價詩詞好壞之人到底是誰?詩詞本就無衡量之尺,咱們這樣焚琴煮鶴也就罷了,若是在評判的失實,豈不是讓旁人笑話?」

「娘子是把我夏慎行當小人了。」他笑著道,「我只能說,我與鳳兄做的生意與賭局,全都對得起天地良心,娘子信與否,可自行決定。」

我思付了一下,點頭道︰「好,便信你一回。」

于是便要來紙筆,鋪展硯墨,思付提筆,一氣呵成︰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

……

「我以為,那個夏慎行會更難纏一些。」

「夏慎行本身的確是個君子,尤其在女人面前。」

回去的路上,鳳璋閑閑的評價著夏慎行這個人︰「他不是尋常之輩,我派人查過他的底細。他也是名門望族出身,不過卻是庶出,所以從小沒少吃苦。他十四歲離開家門,自行經商……你也知道,在你們中原人眼里,經商是極為低下的事情。他那個出身,經商更是不妥,听說因為這件事情,夏家已經把他逐出了家門。但他去在眾人的非議中做了,而且做的很大、很好。如今整個襄國的黃金,有七八成都由他經手,但是他仍舊胃口很大,他想要的,不僅僅是一個襄國。」

我听到了其中一個點,有些好奇的問道︰「那夏家的其他人呢?如今還會瞧不起他麼?」

「我想應該不會了。」鳳璋笑的有些妖異,看向我的眸子里閃著淡金色的光,「因為夏家的人,十有八九都已經死絕了。」

我聞言不禁打出一個寒顫,想想著那家破人亡的畫面,再憶起方才席上夏慎行臉上和藹的笑容,那種冰冷的感覺,愈加濃烈起來。

「可是不得不說,他這人雖然心狠手辣了些,卻的確是個言出必行的君子。否則今日的賭局,我也不會應約。」鳳璋偏了偏頭,接著道︰「他這個人有些意思,明明以他的實力,若是想在百越這個地方擠垮我,並非什麼難事。可是他偏偏要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弄什麼君子協定……」

「若是真的讓他的勢力進入百越,會怎麼樣?」我有些好奇的問道。

「依著他不留情的手段,那事情可就復雜了。」鳳璋開始為我細細的分析局面,「剛開始的時候,為了與我爭奪市場,夏慎行一定會不斷的抬高黃金的價格,死死的拖住我,直到我成為一個窮光蛋為止。畢竟可以說,他富有整個襄國,我是根本不可能與他抗衡的。到那個時候,百越的民眾大概還會很開心,因為金價升高了,他們得來的錢財也多了,生活會更好一些。而我應該會被他們罵,罵做強盜,罵做罪有應得……」

鳳璋輕笑起來,流光溢彩的眸與妖異的眉眼,讓人有種不敢逼視的感覺。

「但很快的,局面就會不一樣。沒有了我,夏慎行就會坐擁這塊土地,到時候這就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他愛怎麼蹂躪怎麼蹂躪……」

這樣的話語從他的嘴里說出來,實在是有些不倫不類。

「那樣的話,百越人會淪為苦役,他們之前得來的錢財很快會變得一文不值。他們甚至會恢復到以前的模樣,在不停的反抗與失敗中沉淪,直到他們變成徹徹底底的奴隸,再也不向往自由。」

花斑纏上鳳璋的手臂,在他的肩膀上露出自己的腦袋來,似乎是為了表示親近,花斑吐出了信子,撓癢一般的輕觸著鳳璋的側臉。

「從小,我的母親就經常跟我說,百越人是自由之民,寧死也要追求自由。可是現在……」

說道這里,鳳璋忽然頓住,看著我一笑,道︰「我說這些你會很無聊罷,不說了。對了,你難道不好奇,我是怎麼知道你會作詞的麼?」

我搖了搖頭,道︰「方子期告訴你的吧,你們倒是無話不談。」

「你跟他,原是青梅竹馬的……那夜,你對他說的那些,是托詞,還是……」

我沉默下來,半晌才抬起頭來,對著他妖媚的眸子,道︰「你都听到了,我也不會否認。我的確不是李雙蕪,我只是從另一個世界來到這里的一縷游魂,包括那些詩詞,也只是我從那個世界里偷來的罷了。我知道你或許不會相信,但是……」

「我相信你。」鳳璋忽然打斷我的話。

「嗯?」我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在我們族里,有借尸還魂這種說法。」鳳璋看向前方,目光有些遙遠,「我們子圩族是養蠱的,蠱就是蠱蟲,你听過沒有?」

我點頭道︰「听說過,我們那個世界也有,說的神乎其神的,但是從未真正見過。」

鳳璋輕笑起來︰「的確是很神,而且我親眼見過。蠱毒的一種,就可以讓人死而復生,大概跟你所說的借尸還魂差不多。」

「你見過?」

鳳璋輕笑著搖頭︰「我只見過另一種。」

「是什麼樣的蠱?」

「情蠱。我母親養了十年,成功的讓我父親死心塌地的愛上了他。然後母親又養了一只噬魂蠱,它讓我父親遭受了兩年噬魂銷骨的折磨,然後用最淒慘的方式死去。」

鳳璋將這段話徐徐道來,語氣中不帶任何情感,表情上也看不出分毫的變化。

我卻整個人都緊張起來,甚至一度連呼吸都停滯了,一句話不敢說。

「其實是舊事了,我都不當回事,你又何必這麼小心。」

大概是感覺到了我的緊張,他偏過頭來瞧我,嘴邊帶著嫵媚的笑意。

抬著肩輿的人忽然對鳳璋說起了什麼,子圩族的話,我有些听不明白。

「他們說奈達正在前方不遠處打獵,咱們去看看,如何?」鳳璋問我道。

我有些感謝這樣的打擾,讓話題轉變了一番,我急忙點了點頭,一副好奇無比的模樣。

我們被帶領著往西走,沒走多遠,便听到了野獸的怒吼與子圩人喊叫的聲音。

我急忙看向鳳璋,鳳璋對我搖了搖頭,笑道︰「沒事,奈達應該是正在獵野豬。奈達槍法精準,不會有事的。倒是你,若是看不得那些血腥,就閉上眼楮。」

果然,再往前走了十余步,我就看到一頭野豬正陷入了七八個手拿短槍的子圩人包圍圈。

而那頭野豬,也已經被這樣的包圍完全激怒,在一聲嘶叫之後,徑直的沖向奈達的方向。

野豬的速度極快,幾乎是瞬間就來到了奈達的十步前,我看著這樣的場面,幾乎要驚呼出聲。

但奈達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恐懼,我看見她向後拉展右臂,一根筆直的短槍微斜在她手中微斜下來。那樣自然卻又原始的動作,帶著最為樸素與驚艷的美。

野豬終于沖到距離奈達五步左右的地方,而後後踢一瞪,奮力的從地面上跳起,要將奈達撲到。

而在此時,奈達也終于動作了。

她如同投擲標槍一般,幾近暴烈的向身前一擲。

野豬淒慘的哀叫聲在密林中響起,飛濺出的鮮血噴灑在奈達身上,還有幾點落在她平靜的臉上。

子圩人開始歡呼,一遍一遍的呼喊著「奈達」的名字。

奈達也在陽光下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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