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拐八繞之後,殷風第一個看到前方打開的大門。前台的護士剛想站起來,殷風就風卷殘雲一樣坐著懸浮椅過去了。
華鋒他們也緊跟著跟進去,卻看到讓人目瞪口呆的景象︰
雷暴的刀扔在門口,而他整個人正拿著一條床單在病床旁邊忙活著什麼,听見有動靜,雷暴轉過頭來。
「殷風總監?華鋒?」雷暴那雙淺藍色的眸子里滿是意外,但他馬上就回過神來,「你們來得正好,幫一下忙!」
華鋒他們趕緊上前,殷風一眼就看到了被床單捆在床上無法動彈還痛苦得臉色發白嘴唇發紫的唐玲瓏,「唐玲瓏?」他吃驚不已,立刻轉頭用那雙帶有怒意的碧綠鳳眸盯著雷暴,「雷暴中尉,你這是干什麼!」
雷暴還是低頭固定床單,連頭也不抬,「她腰上有傷,再動下去就不只是腰傷的問題了!」
大家听後往病床上一看,只見唐玲瓏已經完全進入了掙扎的狀態,如果不是雷暴已經扯了幾條床單把她與床板困在一起,說不定現在不是滿地亂掙就是已經傷到自己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華鋒直納悶,轉頭用詢問的眼神瞧著雷暴。「豹子?」
雷暴一臉煩躁的表情,「別問我!我過來的時候她差點翻到地上去。」
既然問不出什麼,大家手忙腳亂的固定好唐玲瓏,看著她那極度痛苦的反應,每個人的身上都散發出一種凝重和沉痛的氣息,整個病房的氣氛都是冰涼冰涼的。
護士也跟著走進來了,見到此時的場面先是不可置信的倒吸一口涼氣,然後拿被子幫唐玲瓏蓋好,她的指尖還在顫抖。
殷風眼神緊張,同時臉上也帶上了慍色,「請叫醫生來!她的行為如此反常,為什麼都沒有安排一個人守在病房里?」
小護士瞧見殷風有些上火了,她的表情也無限緊張起來。
「總監……不是這樣的!醫生明明已經上藥了……說過今天晚上傷口愈合會疼……她不是因為生病……」護士手忙腳亂的解釋。
一听唐玲瓏不是身體健康問題,大家皆愕然點望著床上那個已經掙扎得沒了意識的少女,每個人的表情都是目瞪口呆!
唐玲瓏痛呼的聲音很小,即使能看出來她已經痛得一身汗,可是依然在忍著呼喊申吟的聲音!
「不行了,我看著都替她疼!」華鋒別過臉去——訓練間里下那麼重的手,雷暴這是造得什麼孽啊!
殷風的眼中閃過一絲沉痛,他知道技術中心有規定不能對操縱員使用麻藥一類的藥物,于是他攥拳,沉吟了幾秒鐘。
「小雪,你回去吧,我留在這里!」殷風作出決定,轉頭望著雷暴和華鋒,「兩位也請回吧。」
華鋒听了直發愣,「殷總監你要留在這兒?」他吃驚。
殷風平靜的點點頭。「唐玲瓏上士是我技術中心的人,我是她的上司。」——他不能放著她一個人在這里孤零零的受煎熬!
雷暴被殷風話狠狠的震了一下,他暗自咬牙,轉身望著唐玲瓏,淺藍的眼楮透著凝重的光澤。
「華鋒你自己回去,我也留下。」他沒等華鋒追問原因,就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內心的掙扎主動回答,「我是唐玲瓏的連長。」
華鋒看看殷風,再看看雷暴,最後挪眼盯著還在床上不斷忍耐疼痛的唐玲瓏。
「好吧,那我祝福她早日康復!」華鋒說完轉身離去。
華鋒走了,幾分鐘之後殷雪和護士也離開了,房間里,只有坐在懸浮椅上的殷風和站在床邊的雷暴共同注視著唐玲瓏。望著她必須獨自忍耐的模樣,還有那幾條捆綁固定她的床單,兩個男人身上都漸漸散發出了冰冷和凝重的氣息。
雷暴全身僵硬的站在那里,心中就像長了一片荊棘,扎得他內心掙扎不已。他想起了和唐玲瓏每一次的沖突,從一開始的遇見到現在,所有讓他頭痛欲裂的往事。
那個生龍活虎的對頭。此時因為受傷,已經淪為此時此刻的模樣。
而自己這個始作俑者的凶手,縱然心中再掙扎,也改變不了時間的車輪滾滾向前!
雷暴有一種隱隱的後悔了……
沒錯,他竟然後悔了!他甚至為自己的反應感覺可笑,自己不是一直很不喜歡唐玲瓏嗎?
上蒼啊……如果可以重來,自己一定不會較真,讓手下的兵受這樣重的傷!他希望所有的折磨可以由他這個男子來承受,而不是唐玲瓏!就算她之前跟他說過多少嗆人的話,他也不去想了!
如果她能醒來,那麼他可以徹底想開了,暫時不再去糾纏那些過去,無論唐玲瓏對他抱有多大的成見,他也就此揭過了!
雷暴的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念頭,他皺起眉,變換了好幾種臉色。另一邊的殷風注意到到了,他不明白雷暴此時此刻在想什麼。
卻見雷暴低下頭,伸手摘掉自己架在鼻梁上的白框眼鏡,為平躺姿勢綁在那里無法動彈的唐玲瓏戴上,然後走到旁邊拖了一把椅子,又順手到門口撿了自己扔在那里的唐刀。
雷暴回來了,坐在病床邊,只是靜靜的坐著。
殷風不知道給唐玲瓏戴眼鏡是在唱哪出,他打算干嗎?
帶著疑惑,殷風看到雷暴輕微的俯來,鼓搗了一下眼鏡。
再來,神奇的事情出現了!
本來還在掙扎的唐玲瓏漸漸的動作幅度變得小了很多,最後,她竟然完全沒有了聲音。仿佛睡著了一樣!!!
殷風目瞪口呆,這是怎麼回事?
「雷暴中尉,你做了什麼?」殷風的腦子里徹底當機了,他完全不明白雷暴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只是干擾催眠罷了。」雷暴說完松了一口氣,「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床單還是綁著吧!」
殷風沒說話,他看著雷暴坐在另一邊的床頭,滿目疲倦。
于是殷風稍微側過身,伸出左手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幾條新毛巾。
遞給雷暴一條,殷風的臉上揚起平靜且優雅的笑容,即使坐在懸浮以上,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高貴的氣質。
「你在流汗。」殷風的嘴角噙著禮貌的微笑。
雷暴點了一下頭,伸手接過毛巾,「謝謝,總監。」他也才恍然發現自己早已是一額頭的汗水。
苦笑一下,剛才光顧著捆唐玲瓏,之前的澡是白洗了,後背的傷口被汗水浸濕,火辣辣的疼,看來離發炎不遠!
就在雷暴全心全意的忙著擦汗的時候,余光一瞥,卻看到了讓自己發怔的一幕。
殷風拿著一條新的白毛巾。折好,坐在懸浮椅上,抬起手臂,一點點的拭干唐玲瓏臉上因為先前疼痛滲出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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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暴沒有說話,因為他整個人呆愣愣的坐在那里,早已被殷風的舉動震住了!
技術總監殷風竟然為唐玲瓏擦汗???
此時的殷風雙目低垂,銀色的長發被他撂倒了耳後,長長的睫毛將祖母綠色的幽幽雙瞳半遮著,雷暴看不到殷風眼神。
可能是感覺到雷暴的視線,殷風為唐玲瓏擦完汗以後,靜靜的轉過頭。望著雷暴微笑,眼中有著探尋的神采。
殷風都已經望著他了,雷暴當然不好當沒看見,干脆正視殷風。
「作為技術中心的總監,我對殷總監刮目相看,您很照顧新人。」
殷風倒是沒有太大的變化,他的笑容還是很淡然。
「雷暴中尉的意思是感到很意外嗎?」。
雷暴點頭,「並不是每一位總監都會如此對待普通的技術員。」要他說沒有一點震撼和佩服是不可能的。
殷風听了雷暴的話,先是愣了愣,最後皺起了眉,目光疑惑。
「雷暴中尉,作為上級,理應照顧下級,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他反問。
殷風的聲音在雷暴的心中狠狠的一震!
——作為上級,照顧下級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而且我不認為,唐玲瓏上士只是一個普通的技術員。」殷風微笑,「她的出眾,從她來這里第一天就讓我另眼相看。她的才華是建立在自己的努力上面的,這樣的人,我很看好她。」殷風把毛巾折好,放在一旁,「不僅如此,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忍受著莫大的痛苦,如此堅強的女子,我這個上級竟然幫不上忙,只能幫她擦擦汗守守夜,我覺得很慚愧。」
雷暴目瞪口呆的盯著殷風,不僅僅是雙眼發直,他整個人都已經僵成了鐵疙瘩!
殷風的每一句話,都仿佛鑿子似的刻在他的心中,那樣的意外,那樣的沉重!
——自己好像就是那個從來不照顧唐玲瓏這個下屬的人?
——自己好像就是那種一直在用偏見的眼光看待唐玲瓏的人?
是的,盡管他迫于夢娜的請求,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絕對不要和唐玲瓏這樣的人計較,但是那都是刻意的容忍,其實他在心里。根本沒有做到用心去看待一個人的好壞。
所以當唐玲瓏和他爭執的時候,他只覺得惱火,他惱火的是自己明明已經那麼遷就她了,為什麼她還是不識好歹?
難道自己從一開始就走到了誤區里?
望著唐玲瓏,雷暴想起了剛走進來的時候,唐玲瓏忍耐的樣子,那樣無助的掙扎快要摔到床底下。
為什麼自己能正常看待所有的人,卻唯獨她?
她和別人有什麼區別的呢?她也是個人,普通的女兵,受傷了知道疼,對他不滿也會爭執,總覺得唐玲瓏的為人有問題,那麼自己是不是也有問題?
殷風說對了,他心中隱隱感覺到慚愧,不單單是因為唐玲瓏的事,更因為他慚愧自己的為人。
雷暴坐在那里,心中的震撼還是不減一分。
默默的望著自己的唐刀,雷暴那雙淺藍色的眼閃過痛苦和復雜的情愫。
「殷總監。」雷暴張口。
殷風有些意外雷暴竟然會叫他,但他還是保持優雅如貴族似的笑意,「雷暴中尉有什麼事?」
雷暴也淡淡的笑了,「我只想問您一個私人的問題︰如果您對某種經歷有著恨意,您會不會在原則上原諒一個人?」
殷風對雷暴的問題感到很詫異,「雷暴中尉,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但若不先試試看怎麼會知道結果?」
這樣的回答讓雷暴恍若有著醍醐灌頂的錯覺,他整個人的大腦等同于被捶了一下!
見到雷暴低頭沒說話,殷風也沒說什麼,因為不知道為什麼,雷暴的身上總是給他一種難以相處的感覺。雖然對方和他說話很正常,但是他總覺得在哪里有些奇怪。
他想了三十秒都沒有頭緒,只好回過頭去繼續望著唐玲瓏,目光有著淡淡的憂慮。
而雷暴,坐在那里垂下頭顱,閉上眼,默默咬緊了牙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