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幽幽,白蒼寒一聲接一聲的喊著唐玲瓏的名字,拍著她的臉,眼看唐玲瓏身上浮出的一片片紅色的斑點越來越多,再想想在這完全沒有路線的環境里大家都凶多吉少,他的眉頭皺成了蚯蚓。
「唐玲瓏……你醒醒」
石頭旁邊的女孩在昏昏沉沉之中感覺到了有人在呼喚自己,睫毛動了動,她沖破了腦海里無盡的黑暗,最後睜開了眼。
「白……少校……」唐玲瓏認得火光中那張一明一滅的臉,線條剛毅,銀發鷹眼,或許是因為這里實在太冷了,所以她已經不再覺得看見白蒼寒就泛冷了。
見到唐玲瓏醒了,白蒼寒的眉毛這才舒展開來,「千萬別睡,你還能走嗎?」。
唐玲瓏有氣無力的搖了搖頭,扯出一記苦笑,「我只是有些累……但還能走。」
白蒼寒看到唐玲瓏的狀態,別過眼去。「休息一會兒。」他悶悶的說,聲音還是冷若冰霜。
唐玲瓏听到白蒼寒說了休息,因為太意外,她直接懵住了,腦子里好像在攪漿糊——白蒼寒說休息?真的嗎?
「謝謝您……」唐玲瓏不忘道謝,她還想微笑,卻早已沒了多余的力氣。
唐玲瓏望著前方的火把眼楮發直,白蒼寒微微撇過頭來,朦朦朧朧之間,這黑發紫眸的女孩,看起來竟然和多年以前那個禁忌的人如此的相似。
「唐玲瓏,別睡。」白蒼寒提醒。
「嗯……」唐玲瓏點頭,她知道自己不能睡,所以盡量讓自己保持清醒,雖然一波又一波的困倦和疲憊朝她瘋狂的襲來。
或許是為了轉移話題,白蒼寒垂下眼睫,「唐玲瓏,你為什麼要去拆發射器?」
唐玲瓏怔了一下,為什麼要拆發射器?
是啊……自己當時為什麼會拆那個?即使大家被火力覆蓋也只是全軍覆沒,不會有現在的遭遇。因為自己把閥門擰上了,才會導致這一切,讓所有人都陷進了危險之中,不是嗎?
「我只是……不想大家死掉。」唐玲瓏有氣無力的回答,意識越來越渾濁了。
白蒼寒听後有些嘲笑的哼了一聲,「這只不過是軍演,輸就輸了,第四大隊又不是輸不起。」
唐玲瓏听到白蒼寒的說法,心中只感覺很不贊同,她的五官擠成了包子,一臉不願意的看著白蒼寒的側臉,「我想盡我所能保護大家……哪怕是軍演,也不能不顧大家的死活……」
唐玲瓏低下了頭,縮在那里不動,白蒼寒抬起了眼,轉頭,目瞪口呆的望著唐玲瓏。
——保護大家,哪怕是軍演
她是這樣說的?
「你沒考慮如果失敗,你可能會搭上一條命嗎?」。白蒼寒沉聲。
唐玲瓏沒有看到白蒼寒的表情,所以她的心中還是很樂觀的,「當時沒想……我只是不想大家輸。一想到所有人要被敵方的火力覆蓋,我腦子里就什麼都不剩下了。」頭好暈……
說完,唐玲瓏的表情有些內疚,「我太緊張了,沒想到會引起爆炸……少校,按照規定,我要受什麼處分呢?」眼楮開始模糊了……
唐玲瓏這些話說得有氣無力,可是在白蒼寒的腦海里,卻形成了巨大的海嘯
這女孩,為了一場虛構的軍演,竟然可以義無反顧的選擇用自己去換別人?
如果這真的是戰爭的話,如果這是戰場的話,她此刻恐怕已經灰飛煙滅了
茶色的眼楮倒影著那紫色的人,以往唐玲瓏的容顏讓白蒼寒總是想到十年前那場巨大的災難,可是這次……
「處分的話,我們活著出去的時候我自然會處分你。」白蒼寒別過眼去,雙目盯著火把,瞳孔中的火苗跳動。
從第一次在集合星上的新兵報名處見到這個丫頭的時候,他就很不喜歡她。
因為她那一頭長發、紫色的眼楮,還有拿著報名表的她猶猶豫豫有些茫然又有些期待的模樣,一瞬間,刺痛了他心中埋葬十年的陰霾。得知她竟然要報名特種兵的時候,他是排斥和反感的。
但是陰差陽錯,這個女孩竟然被奇諾和北弘招入,並且加入了後勤組。偌大的銀河系,偌大的華夏聯合,數以億計的軍人,數不盡的星雲,百分之99的人窮其一生都不可能彼此遇見,他卻第二次和她相遇。
雖然那一次只是擦肩,雖然他的態度比以往都更加冷漠,但是他比誰都意外會再次見到她,他甚至恐懼,是恐懼唐玲瓏?還是恐懼自己心中的那一抹漆黑?
女人都是不可信任的
因為他信任過,因為他被十年前的那個人背叛得徹底,付出了無盡的愛,付出了無盡的希望,改變了自己,從紈褲變為只為那個人慢慢學好。他用他當時的一切為那人鑄造了未來的承諾,那人在他的心中播下希望的種子,它們曾經長出了翠綠色的藤蔓,纏繞包裹了他寂寞的心,變成美麗的花園。
但是,當所有的陰謀一切暴露,當最愛的人的刀割上了自己的皮肉,原來天亮了、夢醒了,救了他的,竟然還是那個他為了那人所舍棄的白家。
一切的起點,只是因為他出生在那個該死的子鼠家族,因為他是長子,他是繼承人他是帶領華夏聯合子鼠部隊未來的人,他是白蒼寒
所以他不能愛,因為他愛的或許只是一個精心準備的騙局;所以他不能有情緒,因為他上次動情,已經連自己都搭了進去、連白家都搭了進去、連華夏聯合的軍方都搭了進去
一切的女人都不可信她們只會利用、只顧利益、只能背叛
他討厭唐玲瓏,就像他討厭所有的女人一樣,就算她們的素質優秀,但他不會傻得以為她們能讓人信任。
而且她很像那個十惡不赦的女子,他更加討厭她。
但……
白蒼寒皺起了眉,因為唐玲瓏竟然去拆發射器。
明明知道軍演都是假的,明明知道只要認輸就可以平安,沒有任何部隊會在軍演中犧牲戰力。勝敗乃兵家常事,這次輸了,下次贏回來就可以了,如果每次軍演都有意外傷亡的話,戰士還沒上戰場就要死光了。
只有她會當真嗎?是因為她傻,還是因為她太天真了?
女人,不是只有背叛嗎?為什麼她要救,為什麼是她?為什麼她還長著和那個人相似的容顏,為什麼偏偏是她?為什麼——
或許是怨氣,或許是下意識的記得,白蒼寒忽然想到了往常那個有說有笑活潑樂觀的唐玲瓏,在她的眼楮里,他從未看過她沮喪。
事實上,自從唐玲瓏來到以後,第四大隊起了不少細微的變化。她來了,後勤更加有效率了;她來了,讓那些本來有些小瞧女兵的士兵們開始不知不覺的談論她;她來了,竟然可以成為侯啟的徒弟;她來了,化解了北弘一直以來最大的心結……
那麼她呢?唐玲瓏,如果她是在北弘擁抱女兒之後眾人口中第四大隊的奇跡之光,那麼她……
白艷的聲音,忽然重新回響在白蒼寒的腦海里——
她不是夜月
身子一僵,茶色的眼珠瞳孔瑟縮,白蒼寒望著火苗的表情怔住了。
是的,白艷說對了,她不是夜月。
她對北弘的女兒妙妙笑起來有著夜月的溫柔、她通宵練習睡在訓練單間的模樣像極了當年的夜月為他翻書找資料、她有夜月一樣的頭發、夜月一樣的眼楮,但她不是夜月
——她叫唐玲瓏。
白蒼寒扁頭去看唐玲瓏,卻目光一凜,唐玲瓏的全身原本紅色的斑現在竟然變成了青紫色
「唐玲瓏」白蒼寒甚至覺得自己連神經都繃到了最高點,他趕緊把唐玲瓏的袖子往上卷,卻看見青紫色的斑紋一塊塊的浮在上面,而唐玲瓏的眼神都已經開始發直了
「唐玲瓏唐玲瓏,醒醒」白蒼寒拍打唐玲瓏的面頰,後者卻昏昏沉沉。
唐玲瓏此時的腦海里一陣陣發懵,她只感覺身上忽冷忽熱,仿佛感冒了,可又不是,因為皮膚癢癢的。
自己是在哪里呢?她看不清前方的景物,只覺得有一種黃橙橙的光芒一明一滅,伴著隱隱約約嘩啦啦的聲音。
「爸爸……媽媽……」一種怪異的恐懼包圍著她,腦海中所有的人都後退不見,化成了金色的光芒。
「為什麼……見不到了……」唐玲瓏的聲音沙啞且含糊。
白蒼寒皺起了眉,眼前的唐玲瓏顯然是生病或者是受到什麼感染了,是因為受傷了和地下岩層的空氣不適應嗎?可是這種時候,他就算一個人先去找路,也不放心把唐玲瓏這個病患留在這里。
望著唐玲瓏幾乎快沒有意識的模樣,白蒼寒忽然生出了一股無力感。腦海中終于開始翻江倒海……
夜月,那個十年來他無法提及的痛,他為她毀了一切,包括他自己這十年來的命運
因為當年傷了他的她是特種兵,自己才通過關系調任第四大隊的大隊長。這十年來,他提防所有的女性,他欣賞優秀的女兵但不信任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哪怕被女人踫一下,他也厭惡至極……
一切都是因為夜月,這十年來,他心底所有的恨、所有的戾氣全部化為根深蒂固的念頭︰都是因為夜月的背叛,女人統統不可信
可是……真的是因為夜月的錯嗎?
「夜月……」白蒼寒抱著頭,皺起眉,表情從來沒有如此痛苦過,心中仿佛被撕裂開來一樣疼……痛心剜骨的疼
「唐玲瓏……其實我一直在騙我自己……我才是最大的謊言家……對不起,我曾經差點殺了你……」
唐玲瓏的思維模糊,是誰,好像有什麼聲音……?
「夜月……我並不是恨她……我恨得是無法保護她的我……」
是誰……那聲音在說什麼呢?
「我知道她背叛我……她是殺手……卻用刀刺進我的皮肉造成失血的假象……背後通知白家來救我……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個聲音……在說什麼呢?為什麼有一種悲傷卻揮之不去呢?
「因為我的生還……她被她的祖國秘秘密處死……她死了……她死了……我都知道……我保護不了她……」
淚水劃過輪廓剛毅的臉頰,那是讓人心碎的五官,心碎的臉。
「我騙了自己十年……都是因為她,為什麼她用自己的死換我的活路……?為什麼十年前不殺我?她總是一副什麼都知道的樣子……為什麼不讓我保護她……?白家一定能護住她……為什麼要回去……為什麼要決定用她的死換我的命……?」
「為什麼……不能一起活下去……?或者一起去死也好……為什麼要我活著恨這一切……」
火苗一跳一跳,心跳撲通撲通,合並成微弱的節奏,融化在金色的光芒里。
唐玲瓏,她像夜月,不僅僅是外貌,還有那堅強的心
白蒼寒看過娛樂星黃金大廈失火的報道回放,她情願不要自己的生命也要留別人的活路,那種表情,那種目光,那樣的感覺……和夜月太相似了
所以……
月兌下訓練裝的上衣,白蒼寒用它一把裹住唐玲瓏的身子,將唐玲瓏整個人抱起來。
十年前,他保護不了自己心愛的那個人,十年後,上蒼給他一次贖罪的機會,他一定要保護這個和愛人相似的女子
看了看火把,白蒼寒決定不要了,沿著溪流到上游去才是首要的。
「唐玲瓏,再堅持一下,我會帶你出去」
看不見……
是什麼的聲音?是有人嗎?
可是為什麼她感覺自己像輕飄飄似的?
好奇怪的感覺,自己的手好像踫到什麼了……這感覺好熟悉,似乎哪里感覺過,可是……自己是在哪里觸模過呢?
腦中,再次混沌起來……就這樣睡了嗎?
那就這樣睡吧……
冰涼的指尖觸及到了白蒼寒的胸膛,他在一瞬間怔了一下。
唐玲瓏的人已經明顯沒有意識了,但是她的指尖卻劃過他的胸膛。在那里,是十年前夜月留下並磨不去的疤痕。
胸前一道,背後一道,看起來很恐怖,但根本不置人于死地,那是夜月造成的假死現象,那是在有同伴的監視下,她留給他的唯一生路。
「第二次了嗎……」白蒼寒咕噥著,微微苦笑。
好像在浴室單間被她闖進來模上胸膛的賬,他還沒跟她算呢……
如今,都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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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凌寒忙畢業答辯,時間晚了,親們見諒,盡量穩定更新~加油加油努力努力話說大家知道唐玲瓏曾經在浴室里模到的傷疤是誰的了吧?嘿嘿……果然不是季默吧~凌寒其實一直有寫明啊,白艷提白蒼寒的過去,寫了夜月曾經劃了他兩刀嘛……為什麼木有人猜……囧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