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問天大夫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繼續說道︰「五日前,這個孩子的父母帶著他前來就診。當時,他正在發麻疹。日夜啼哭,夜不能寐。我觀其面色消瘦,神情疲乏,煩躁不安,哭聲沙啞,口渴異常。皮膚上留有麻疹後特意的斑點,有糠狀落屑。我看他眼楮充血,嘴唇鮮紅而干裂,半碗涼白開水剛剛下肚,又哭鬧著要水喝。故而,我當時的診斷是——脈虛數,舌紅苔微黃而干燥。月復肌柔軟,額頭及手足微燙,大便焦黃而溏,肛口深紅。我判定這個孩子是因為疹後邪熱未淨,傷及氣液的緣故,應該清熱生津,益氣和胃。」
‘留一手’胸有成竹的听著,微微點了點頭︰「嗯,然後呢,你繼續說。」
「當時,我為了最快的解除煩躁哭喊等癥狀,就在這個孩子的兩個耳尖穴用三菱針點刺放血。放血後不久,孩子的口渴,啼哭,煩躁諸癥頓時減少,不到一刻時,便安靜了下來。」梁問天說著,長長舒出一口氣,而後繼續道︰「接著,我用三陰三陽辯證之法辨別出是陽明病,辯證要點有三,其一是煩躁不安、其二是消渴異常、其三是諸多熱象。由于發熱已經多時,體能消耗過多,出現神色疲乏,脈虛數,苔微黃而干燥等情況。鑒于《傷寒論》中治‘傷寒解後,虛羸少氣,氣逆欲吐’癥,故投以竹葉石膏湯二帖。」
‘留一手’神色輕蔑道︰「那你敢不敢把你開的方子念出來。」
梁問天挺直了背脊,一臉無畏道︰「有何不敢?當時我開出的方子是︰竹葉二錢、生石膏一兩、半夏二錢、麥門冬三錢、黨參二錢、粳米三錢、甘草一錢。」
梁問天的聲音很大,以至于里里外外圍觀的人都能听得清楚。包括停在人群之外,靠在路旁的馬車之內。
蕭念︰「怎麼樣?他開的這個方子有問題嗎?」。
華霜蹙眉凝思,沉吟了片刻,方才答道︰「問題是有。可是卻不至于把病人治啞了啊?!」
蘇晨急切︰「問題具體出在哪兒?」
「是半夏!」
……
‘留一手’直視梁問天,不屑的笑道︰「你前面的辯證和診治的確沒有問題。尤其是耳尖針刺放血更是可圈可點。」他邊說邊點頭,完全是一副前輩長者的點評姿態︰「如果沒有這一手的絕活,病人就不可能口渴、啼哭、煩躁諸癥頓消。」說完這些,他的話鋒卻忽然一轉︰「但是,你有沒有看過病人的咽喉呢?」
梁問天︰「沒有。當時孩子又哭又鬧,沒辦法看咽喉。不過從他嘴唇紅腫與肛口紅來推測,他的咽喉可能也是紅的。」
‘留一手’又說道︰「就算你辯證選方都不差,可是你在用藥上,終究馬虎大意了。難道你忘記了,仲景《傷寒論》中竹葉石膏湯癥應該治療‘傷寒解後,虛嬴少氣,氣逆欲吐’癥。?當時這個孩子所表現出的癥狀基本符合竹葉石膏湯癥,然而他煩渴明顯,可是卻沒有氣逆欲吐這個癥狀!」
此話一出,梁問天的臉色驟變!
對啊!他怎麼會忽略了這個細節?!
‘留一手’很滿意梁問天的表情,繼續篤定的說道︰「所以,依據仲景在小柴胡湯方後加減的經驗,病人不嘔而口干口煩渴者,一般要去半夏而加天花粉,以加強清熱瀉火,生津止渴的作用。同理,在竹葉石膏湯上也應該是這樣加減。」
梁問天嘴唇顫動,想要辯解,可是卻又說不出話來。
「正是因為你誤投半夏,所以才會導致病人失聲,且難以恢復!」留一手說完,便負手而立。
孩子的母親猛地沖上去,揪住梁問天胸前的衣襟,大力搖晃道︰「你還我兒子的聲音!你還我兒子的聲音!你這個庸醫,你害了我兒一輩子,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那你想要如何?!」一聲威嚴的恫嚇傳來。在場所有人都是一愣。
人群中,不自覺的給那人讓開了一條路。
蘇晨欣長挺拔的身姿顯露出來。
雖然年紀尚輕,可是那通體的氣派和滿身的威嚴卻讓人不敢直視。
孩子的父親驚愕過後,緩過神來,對著蘇晨道︰「你是誰?」
濟恩堂的伙計們一看蘇晨來了,都忙著出來行禮︰「見過晨少!」
蘇晨沒有理會,只是問道︰「你想要如何?」
孩子父親理直氣壯道︰「什麼我想要如何?我當然是想讓我家孩子康復如初!」
「我看你不是想要孩子康復如初,而是想來拼命的,是吧?」蘇晨又把目光轉向留一手,問道︰「劉大夫,不知你今日前來,又是為的哪般呢?」
留一手撇了撇嘴,裝作義正詞嚴的樣子︰「當然是為了病患家屬討一個公道!」
「哦。不過我听說劉大夫你每次出診,診費的起價便是一百兩,低于這個數,別想把您請動一步。那麼今日您來幫著討公道,又是收了多少銀子呢?」蘇晨說完,便用一種‘我知道你所為何來’的眼神看著他。
留一手的臉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他輕咳了一聲︰「我與病患家屬是遠親,所以不收銀子。只為幫他們討個公道。另外,你現在想的應該是怎麼對病患負責,而不是來質問我。」
蘇晨︰「我不問清楚您的來意,怎麼對病患的家屬負責呢?這樣吧,既然事情已經鬧到這個份上了,誰說都不好使。我看直接交由官府處置吧。」說完,轉向孩子的父母︰「你們沒意見吧?」
……
公堂之上。
金陵知府陳大人高坐堂上。一拍驚堂木。
「堂下所跪何人?狀告何事?」
留一手剛剛用最短的時間寫了一份狀紙,一邊呈給陳大人,一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復述了一遍。
說實話,他本來也沒有料到濟恩堂的人會主動鬧到官府來。這次事件的本意,是想弄臭濟恩堂的名聲,讓他們吃個啞巴虧,無從辯駁。
雖然這次的事情不是很大,可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只要接下來再弄出兩三件事情,那麼濟恩堂的名聲就算是徹底完了。今後他們在金陵城也再無立足之地。
可是現在事情似乎和他的預料不一樣。萬一要是搞砸了,他該怎麼和背後的那些人交待呢?
罷了,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他這個局布的是相當周密,想要壞他的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留一手︰「大人,正是因為濟恩堂的梁問天誤投半夏,才導致的患兒張留根失聲,而且再難復原。現在人證物證聚在,還請大人明斷,還患兒及其家屬一個公道!」
陳大人眉頭一蹙︰「梁問天,你可認罪?」
ps:謝謝班太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