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重新擬定過路程之後,已過去將近一月,璃芝與初七馬不停蹄的趕路終于快要到達京都了。璃芝整日里沉浸在要與父重逢的喜悅中,一點也沒意識自己現在孟回、漫雲一個都沒找到反而離家越來越遠。眼下已經十一月初,越往北走天氣愈發的冷了起來,初七看璃芝身子單薄,就給她置辦了許多冬衣,而自己依然是一襲紅衣瀟瀟灑灑。
嫁到江州已有四年,這四年當中父親從未來看過自己,姐姐與孟回也不曾提出要往京都去看望父親。其實這個父親的樣子在璃芝心里早已模糊,娘親去世後第二年姐姐就帶著她搬出了駙馬府,兩個人住在一幢小房子里。從那時起,甚至更早的時候,她就不曾再見到父親了。現在回想起來只記得很小的時候是父親教她識字,帶她背詩,那個時候她很黏父親,每日里都嚷嚷著讓爹爹抱著,父親也別樣的疼愛她,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要給她留著。後來……後來怎麼了,她卻都記不清了,只記得一家人搬到了大院子里,娘親卻不開心,成天垂淚,而自己也漸漸的見不到父親了。璃芝暗暗地嘆了一口氣,不知道爹爹現在看見她還是不是像以前那般歡喜她,娘親與姐姐都不在了,這世上她也只余了這麼一個親人。
初七發覺璃芝離京都越近話卻越發的少了,以為她是許久不見親人緊張了,只得每日說笑話講故事逗她說話。這一日兩個人終于進了京都,這才都高興了起來。原來真的有這麼好玩,這麼繁華的地方,什麼江州,什麼賓州通通比之不上。眼前情狀真真是應了那一句「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京都布局極為工整對稱,正中央是皇宮,皇宮外圍一周是皇親國戚的宅院福邸,一條從皇宮中流出的御河將整座城分為東、西兩城,東城是商業繁華之地,酒肆、茶館、當鋪、作坊……臨街都是高高低低、各型各態的建築物,入眼處都是商鋪牌匾招子,街上車馬如粼粼流水不斷,往來行人個個摩肩接踵。城西則是百姓居住的密集地,青瓦灰牆、飛檐望獸。
璃芝他倆沿著街一邊贊嘆一邊前行,璃芝雖然在這里生活過幾年,但是姐姐從不讓她出門,所以也是頭一次見著這京都的妙處。「愛哭鬼,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玩過幾天再去你家好不好?」原來初七听說璃芝的父親是當朝駙馬,而且還是文舉狀元,便有些頭疼。他素來最怕的就是那些文人騷客,自許風流,又規矩頗多,所以想著玩夠了再去帶她投親,省的進了駙馬府再出來玩就難了。璃芝對于「回娘家」本就有些忐忑,听他這麼說也就點頭同意了。就這樣初七帶著璃芝在京都逛了幾天,除了賭坊ji院以外,能去的地方都帶著璃芝見識了一遍。璃芝平日雖然老實,但也架不住這般花花世界的誘惑,幾番游歷下來覺得之前整日里躲在房內繡花真是無趣,以後最好還是過這樣自由自在、有滋有味的日子。初七哪里知道只因他自己貪玩把璃芝也從乖乖的家兔拐成了不听話的小野貓。
話說這天他倆從一處酒樓吃過飯,剛一出大門初七便被一個小個子的乞丐撞了一下,他「哎呦」一聲正想罵人,就見那小乞兒轉眼就跑沒影兒了。初七忽然覺得不對,就伸手模了模自己懷里,這一模嚇了一大跳,原來荷包被那個小乞兒模走了。于是大喝一聲,拉著璃芝就追了上去。璃芝體弱跟不上他,最後他索性背著璃芝用輕功捉起賊來。哪知道這小乞兒好像也會點功夫腿腳很快,又對地形熟悉,只是在那些小胡同左拐右拐的是亂跑。初七累得氣喘吁吁停下來不再追了,只得對璃芝說︰「愛哭鬼……我……我追不上了,咱們回去吧」「那怎麼行?沒有錢我們怎麼吃飯啊?」璃芝氣呼呼的瞪著初七,好似在用眼神控訴著他的沒用。初七被他這麼一瞪也來了脾氣︰「喂要不是背著你,本大俠早就追上他了哼一路上吃我的、喝我的,還對我這麼凶……」結果兩個人賊沒捉到,倒是吵了一架,都是一臉怒氣的回了客棧。
到了傍晚,璃芝緩過氣來覺得自己不該對初七那麼凶,便低著頭去給初七認錯了。初七見她那一臉委委屈屈的樣子,心里火氣已去了大半。心道︰我再與她發脾氣也沒什麼用,錢已丟了,實在犯不上拿她出氣。于是兩個人又和好如初了。要叫別人看只覺得這二人吵得好沒道理,和好的又莫名其妙,可殊不知他倆這一路上都是這樣吵吵鬧鬧慣了的。吃飯前惱的一個臉紅脖子粗,一個吧嗒吧嗒掉眼淚,可是吃過一頓飯後兩個人又坐在一處玩笑了起來。
眼下荷包被偷,再無多余銀兩供他二人揮霍,初七只得嘆了口氣對璃芝說「愛哭鬼,你可還有錢?」璃芝低頭將漫雲塞給她那些碎銀拿了出來遞給初七。初七用手掂了掂,「還好房錢足夠了,要不然就得被人家打出去呢。今天早些睡吧,明日結了帳我就帶你去駙馬府。」璃芝听了也覺得只能這樣,便回房歇息。
一宿無話,只說第二天一早初七跟掌櫃結賬。他們來時與掌櫃說是兄妹來京都投親,那老掌櫃見他們二人男的儀容不俗、眉目清秀,姑娘更是粉妝玉琢、乖覺可喜,幾日下來見他們舉止又都好像是大戶人家之人,便開口搭訕︰「小客官找著親人了麼?怎的才住這幾日就走了?」初七也沒有瞞他,就將自己荷包被偷無錢再住下去的事對他說了。那老掌櫃連忙說︰「客官的錢可是在北街福順酒樓前面被人偷去的?偷錢的可是個渾身髒兮兮的小乞丐?」初七大奇︰「老掌櫃怎麼知道?莫不是你也被偷過?」老掌櫃苦笑道︰「二位有所不知啊這小乞丐在那里偷人東西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自上個月初起,光是老夫店里的貴客被偷就有四五位啦」「那既然知道偷竊的人又知道作案的地方,為什麼不報官去抓他?」「您有所不知,這偷兒也是有眼力的,不偷當地人,只看準了外地人來偷。這外地人來咱們這里,不是做買賣的就是游玩的,誰也不願為了丟了些不起眼兒的東西,而上官府報官惹那麻煩。而且……而且……」老掌櫃支支吾吾不往下說,初七急了連連催問︰「而且什麼?」「而且那偷兒著實是笨得很,以往偷去的都是些香囊錦帕之類不值錢的,哪想到小爺您看著機靈竟然是那笨賊頭一樁得手的買賣……」「哈哈哈……」璃芝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看見初七憋紅著臉瞪著自己,只得用手捂住嘴強忍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