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傾斜自己的心,在適當的時候,讓溢滿的憋悶隨意流淌出來。從不釋放的心靈,是一個囚禁自我的監牢。
盡管發泄並非錯誤,但發泄的方式,卻決定著你的心態究竟是明還是暗。故意去毀掉一件原本完整無缺的東西,或者故意去傷害一個讓自己無所適從的人,總是某些人選擇發泄心中郁悶的一種極端的方式。極端的發泄方式,是令人厭惡的,同時,也是自己開始厭惡自己的開端。
但是,有的時候,我們真的無法控制我們的心,特別是在盛怒或者深深的中傷下,到底是應該選擇陽光型的釋放還是暗晦型的發泄?稍稍欠缺理性,多些感性的人,都無法在那個時刻正確地回答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因為那個時候的頭腦,已經被感性全權掌控在手中。
那只有著厚重手感和精美啞光花紋的咖啡杯,在志勇的右手中慢慢傾斜,他好像已經承受不住那麼多的心事與壓力,必須順其自然地釋放出來一些似的——依舊很燙手的咖啡,慢慢從杯中流淌下來,滴滴烙印在志勇的左手掌心。
志勇微微笑著,顫抖著左手,他好像感覺到了釋放的空間,因為他的笑容是自由的,是明媚的,連眉頭都舒展地很開的樣子。
曉曉尖叫了一聲,猛地站起來後退了好幾步,然後又重新沖過來去搶奪志勇手中的咖啡杯。
志勇只略微地抖了下右手,那杯咖啡就已經被他傾倒干淨了。
志勇輕輕放下杯子,用餐巾紙胡亂地裹住左手擦拭干淨。這時候,曉曉已經把一條濕毛巾遞到了志勇的手里。涼涼的濕毛巾敷在志勇的左手,志勇感覺很舒服,他看都沒看曉曉一眼,把擦完的毛巾扔在了餐桌上,走回客廳。
曉曉茫然地看著狼藉一片的餐桌,餐桌上流淌著的咖啡仿佛深褐色的血,一滴一滴從桌子邊緣滴落到地板上。曉曉忙著刷洗咖啡杯,擦拭餐桌和地板,忽然听到有鋼琴曲的聲音從客廳傳來。曉曉扔下手中的抹布,跑到客廳。
是的,志勇正在用那只剛剛被燙傷的左手,和那只完好無損的右手,在試圖完美地配合出一段美妙的鋼琴曲。
曉曉只听了個開頭就听出來,又是庫勞的作品。志勇克制地非常好,不知內情的人根本不會相信,這是一個左手剛剛被燙傷的人彈出的曲子。它的音色美妙,旋律動听,志勇的十個手指靈巧地在黑白琴鍵上翻飛……
曉曉撲上去,從背後緊緊抱住了志勇,「不要。」曉曉哭著,請求著,「求你,不要。」
琴聲在曉曉的哭聲中嘎然而止。
志勇的後背,依舊僵直。他伸出左手,輕輕拉開曉曉緊緊抱著他的手。
「你嫉妒,我可以理解,但是,我還是會關心她,這些,你不懂。」志勇沒有回頭,背對著曉曉說。
曉曉依舊在哭,重新把他抱緊。
「當初……也許現在說這些很無聊,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曉曉,當初,就算沒有你,我和夢蝶,早晚也會分手。你的出現,只不過是個催化劑的作用而已。夢蝶的那種個性讓我承受了相當大的精神壓力。她為了我,可以累到暈倒仍不說苦。而我是個男人,怎麼可能眼看著心愛的女人為了我如此辛苦付出。」說到這里,志勇停頓了一下,「我們的分手,並非因為感情。你的強行加入,實際上是替我給夢蝶打了一針催化劑。我現在關心她,不是因為想要再愛,只是念舊和關心而已。我已經選擇了躲避,而且,這已經是第二次躲開她了,你何必嫉妒?」
曉曉停止了哭泣,但是,曉曉依舊沒有回答。
志勇站起來轉過身,伸出雙手輕輕梳理著曉曉的長發,「對不起。」志勇輕輕地說,然後,低下頭去,輕輕吻向曉曉的頸項。
曉曉猶豫著後退了半步,沒有躲開,卻已經是拒絕的意思。
志勇伸手攬過曉曉的腰,低頭準備繼續親吻,曉曉又後退了半步。
志勇不再向前,他不想重復上次的錯誤,他不想強求與曉曉的和解,但是,曉曉的拒絕也令他十分難以接受。他想起了上一次與曉曉掙扎在一起的情景,那是一次筋疲力竭的強迫愛。
志勇的眼神,讓曉曉有點怕,她也想起了那一次兩個人之間發生的一切,她忽然後退了好幾步,然後瘋狂地跑上樓去。
志勇沒有追上去,他不想再嚇到曉曉。
身心疲憊地志勇,在琴凳上重新坐了下來,他決定,要帶著曉曉離開北京一段時間。夢蝶已經出院回家,他不要再惦念與操心和夢蝶有關的一切事情。他要帶著曉曉,到一個遠離夢蝶,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好好休息幾天,哪怕只幾天也好。他想要舒緩一下與曉曉現在這樣緊張又接近冷戰的關系。
想到這里,志勇忽然覺得肚子餓,看了看表,已經是中午,兩個人只顧得鬧別扭,都忘記了做飯。林立平和喬華出門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了,估計要玩兒到晚上才能回來。
志勇走到廚房,從冰箱里拿出了一個小號的冰袋,又從兜里翻出一條手帕,他把冰袋放在左手手心,把手帕大致疊了一下,打算纏到左手上系好,止止痛,然後隨便做點什麼東西來吃。
可是他一只手鼓搗了半天也系不上手帕,正折騰著,忽然伸出一雙小手來,非常靈巧地幫他系好了手帕。
他一把抓住了那雙手。
「曉曉,幫我一起做飯好不好?我一只手不方便……」沒等志勇說完,曉曉就把他推到了餐桌旁邊的椅子上,讓他坐下。然後,曉曉開始準備做飯的食材。
看著曉曉在廚房忙碌的背影,志勇松了一口氣,她沒有生我的氣,志勇想,她只是在犯倔脾氣而已,只要好好哄哄她,帶她出去走走,四處轉轉就會好的,他對自己說。
覺得自己很完美的那個人,總是覺得自己有理;覺得委屈的那個人,總是覺得自己常受欺負;總覺得自己可以得到諒解的那個人,就總會輕易傷人;覺得受傷也不過如此的那個人,總會輕易去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