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只是一夜之間,這個大大的、總也跳不完的練功房,在永馨看來,不再那麼有壓迫感;而對面的那個,仿佛會把所有錯誤收入它眼中的大鏡子,也不再令她惶恐;轉角過去,里面的那個,永馨從未進去過的私人套間練功房,在她的心中,也不再那麼具有神秘感。
因為她知道,她的身體中,存在著夢蝶的影子。人,是一種感情動物,誰都會經常跟著自己的潛意識走,下意識的行為佔據了人的日常活動中的很大一部分。
永馨,作為志勇的一段重要又難忘的回憶影像,存在于志勇的現實生活中,而且,這個影像,又是志勇曾深愛過的一個女人,那麼,永馨對于志勇來說,自然與眾不同。
永馨承認,自己的舞台經驗的確很少,集體舞還好,單獨伴舞的經驗就更是少之又少了。想要在這麼多的舞蹈演員中突出自己,太難了。如果沒有捷徑可循,單憑自己這點可憐的技巧和經驗,估計她跳完這個月之後,還能繼續被留下來的可能性,都很少很少。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永馨已經基本模清楚了子夕在練功房的時間規律和一些固定的訓練課程的時間安排。她在尋找著機會,期待著能有一天走入拐角的那間練功房,單獨和子夕在一起排練舞蹈。
距離演唱會的時間一天比一天臨近,盡管演唱會上獨舞的曲目不是很多,可是,挑選獨舞演員的這一天,終于還是到來了。
並不是每個參加練舞的演員,都有機會參加這次獨舞演員的選拔,也是要先經過教練的初選過關,才能有機會去參加選拔賽。
不過這一次,非常令永馨出乎意料,她還沒想好怎麼去求子夕幫忙,教練竟然選中了她參加獨舞演員的選拔賽。
永馨太過緊張、太過興奮了,這個機會的到來,讓她緊張到不敢放松每一分鐘的時間去休息,她練得太努力了。
在一個旋轉動作的完成中,她總覺得圍繞著子夕旋轉完一圈,然後回到原點位置的時候,最後的那個姿勢停的不夠穩。
她一直練到其他人都走光了,她還在一個人練習,轉了不知道是幾百圈還是幾千圈,每次定格的時候,她都覺得那個姿勢不夠到位,技巧的問題吧?她想,然後,她繼續練下去。
正在努力旋轉中的永馨,由于注意力高度集中,她根本沒有想到,志勇還沒有走,他也剛剛練完,準備回家。听到音樂,志勇不知道誰還在練習,便從轉角後面的練功房走出來。
永馨本以為整個練功房中只剩下她自己了,完全沒有想到還有一個人也和她一樣在勤奮練功。當永馨忽然發現鏡子里,她的背後還有一個人影的時候,她嚇了一跳,「啊」地大叫了一聲,然後重心失控,腳下一滑,跌坐在地板上。
其實志勇剛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身影在拼命努力地旋轉著,那是他熟悉的影子,那個與夢蝶很像的影子。他怕打擾了永馨練功,所以沒有走到明處,就那麼遠遠站著,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映在鏡子中的身影會嚇壞了永馨。
看到永馨跌倒,志勇趕緊跑到永馨身邊。
「怎麼樣?傷到哪里沒有?慢慢站起來,看看腳扭傷沒有?傷到筋骨了嗎?」志勇很擔心,在這個關鍵時刻如果腳部受傷,那就意味著離開演唱會排練場,因為傷筋動骨在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完全恢復。
看到子夕沖過來,那麼緊張地扶著她的肩膀,那麼急切地話語,永馨忽然覺得,這一跤,也值了。
「子夕哥,」永馨疼得齜牙咧嘴,「你怎麼靜悄悄地出現在鏡子里面啊,幽靈一樣。」
「對不起,對不起,我也剛剛練完,看到你正在練旋轉,就是怕打擾了你才沒敢走過來。」
永馨在志勇的攙扶下勉強站起身,稍微活動了一下腳踝,還好,一點都不疼,只是嚇了一跳,永馨想,如果這個時候受傷,自己的運氣簡直就慘到極點了。
「沒事,子夕哥,一點兒事都沒有,不疼。」永馨笑著對志勇說。
「你的鞋前面是什麼?怎麼是紅色的,是不是腳趾受傷了?」還是志勇細心,他看到永馨的舞鞋前面滲出斑斑血跡。
永馨這才發覺,好像腳趾有種鈍痛的感覺,她又重新坐下來,志勇幫著她慢慢地把舞鞋月兌掉。
永馨看到自己的腳趾,傻掉了,志勇也看到了永馨的腳趾,他感覺自己的心都緊緊揪到了一起,大腦中一片空白,完全不可以思考。他一把又抓過永馨的另一只腳,幫她慢慢地月兌掉舞鞋……
兩只腳的大腳指都已經被磨得血肉模糊,志勇抓著永馨的腳,手在發抖,「你在做什麼?自虐嗎?!」志勇對著永馨吼到。
永馨本來看到腳趾的時候,是被嚇住了,她也沒想到,自己練個旋轉就能把腳趾練成那個樣子,可能是太專注了吧,她都沒有感覺疼。
可是,志勇的那聲吼,又把她嚇了一跳,她全身哆嗦了一下,看著志勇蒼白的臉,她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從小到大還沒有一個男人沖著她吼過,這是第一次,而且此時,子夕正皺著眉頭瞪著她,眼神中卻充滿了責備般的憐愛。
志勇捧著永馨的腳,慌亂了幾秒鐘之後,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跑回自己的練功房,拿來了布條,醫用膠布,藥棉等等一些零七八碎的急救包中的東西。
志勇先是細心地用藥棉擦干淨永馨腳趾上的血,然後用布條小心纏好,最後又用膠布固定住,接著,又處理另一只腳趾上的傷。
從始至終,兩個人不再講話。
永馨,是被志勇嚇到了;其實,志勇也被永馨嚇到了。
志勇完全沒有想到永馨是這樣練功的,她這不是在跳舞,而是在拼命。
「明天不要來了,我幫你請假。」志勇終于說。
「不要!」永馨听到志勇這句話,才回過神來,「不要啊,明天獨舞演員選拔!」
志勇看著永馨焦急緊張的樣子,他有點困惑,「獨舞?讓她們選去吧,你不是集體伴舞里面的嗎?」
「不,我會努力的,我已經很努力地在練了。如果我明天不來參加選拔,一切努力就都前功盡棄了。」永馨很著急,她是認真的。
「你,想跳獨舞的部分?」志勇好像還沒听懂永馨的話。
「是的,我甚至想跳領舞。」永馨說。
這時,志勇低頭看了看永馨的腳,血還在不斷滲出布條,他用一種平靜地、面對現實地口吻,低聲安慰永馨︰「你好好休息幾天,我會幫你保住集體舞里的那個位子的。不要胡思亂想了。」
「不要,我要跳獨舞!我會爭取到那個位子的,我要在你的身邊,做你的獨舞。」永馨靜靜地說,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句句透著堅定。
志勇受不了永馨的任性,「不要說了,你現在就給我回家,好好休息幾天,我明天幫你請假。」他的聲音又高了起來。
說完,他拿過永馨的包扔在她的身上,然後拎起她月兌下的那雙舞鞋,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喂,我的舞鞋……」永馨大喊一聲。
「為什麼穿質量這麼差的舞鞋?這麼高強度的訓練,會把你的腳指頭磨禿的。」志勇嚴厲地對永馨說。
「因為,因為……這種舞鞋……最便宜……」
志勇嘆口氣,不再理會永馨,低下頭,幫她套上了一雙自己的厚襪子,「不要再穿鞋了,你穿不進去的,腳趾已經腫起來了。」
志勇起身,把地板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收拾干淨,取來永馨的大衣,幫她穿上,然後一把將永馨抱起。
「自己拿好你的靴子和包,我抱你下去。」志勇說。
永馨覺得有點害羞,「子夕哥,我自己能走。」
「別亂動」。志勇低聲說。
永馨一手拿著東西,另一只手,情不自禁地勾住了志勇的脖子。
這個略顯親密的動作,好像提醒了志勇什麼,他低下頭,看著懷里的永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