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2010年6月10日23︰35︰08,地點是南海市惠利醫院。
醫院的夜靜得猶如掉進了另一個世界。周圍萬籟無聲,唯有黎老師的思緒像海潮一樣起伏不已。
黎老師心頭的痛苦只有經歷過類似事情的人能明白。林林總總大致有以下幾端︰
第一,至今肇事司機仍在追查中,能否抓住真凶?
第二,醫院半天的費用59659塊零5毛,家里所有積蓄用完,電視冰箱洗衣機空調統統賣掉,東挪西借勉強湊齊,可明天咋辦?後天呢?
第三,妻子的將來是一個不堪設想的惡夢,兩口之家未來何以為計?
第四,爹媽一直盼著抱孫子,接續黎家香火,現在妻子躺在床上無知無覺,如何實現二老的心願?
第五,自下午接到噩耗已請假半天,自己能否重返三尺講台?
千頭萬緒,萬緒千頭。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話說黎老師老家是陝北高原一個叫榆林村的地方。攤開中國地圖,榆樹村就在雞心的位置,光听名字,就知道它是一個窮鄉僻壤。的確,陝西的特困村它排第一,也算「名聲赫赫」,這不,m市的歷任市長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燒榆樹村,希望在自己任期內能從特困榜上搬走這座大山。
如何使榆樹村舊貌換新顏,m市領導可真動了不少腦筋︰修路、架橋、種果樹、辦林場、對口支援、科技下鄉……
當地流傳一段順口溜「榆樹村榆樹村,一畝溝半畝林,祖宗傳下兩件寶老榆樹龍須草,市長來視察一夜急白眉毛愁白發。」
可以用陶淵明《桃花源記》里的詞句描寫榆樹村,「屋舍儼然,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
當初黎老師考上國家一類大學——k大學在這塊山高皇帝遠的地兒也算破天荒頭一遭。似乎正應了那句俗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黎老師家的公雞打鳴也比以前提高了一個音。仿佛替主人把喜訊傳到村里的旮旮旯旯。
那時節黎老師家放鞭——擺宴——謝師,寂寥的榆樹村沉浸在年才有的味道中。
此前,提起老黎頭,村人都以「旱煙袋」代指,通常情況下,一根旱煙袋像命根子一樣跟他形影不離。此後,一提起老黎頭,村人都豎起大拇指說︰「就是兒子考上k大學的那個老黎頭」,接著,還要講自己的幾姑媽與老黎頭的嬸子是親姊妹,通過「聯姻」似乎是自己的親戚考上了k大學,似乎覺得自己臉上也增了不少光彩。實在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會說︰「哦,就是那個老黎頭,當初我還借過2升米給他,後來他也忘了還,他曾說要把阿強給我做干兒子,當時我沒應,要不現在我也很榮光了。」那光景,仿佛要把老黎頭涂抹成戲文《高祖還鄉》中的無賴皇帝劉邦。也難怪,在這鳥不拉屎雞不下蛋的地兒出了一個大學生猶如封建社會出了官老爺一樣令人震驚。
接到通知書那個蓋著紅彤彤的章存折大小的紅本本的晚上老黎頭在後院踱來踱去,旱煙不知抽了幾袋。愁啊……娃半年學費5600,生活費還不算在內,這個數目字對于一個與世隔絕人均年收入只有百十塊錢的小村莊來說,是一個令人咋舌的數。老黎頭耳邊又響起本家叔白天串門時拉的家常︰「二佷子,阿強考上大學是給咱老黎家祖上掙了臉面,可名譽這玩意兒不能當飯吃,還是讓阿強學理發學廚師,窮年餓不死手藝人……」
第二天一大早,老黎頭就沒見著人影,一起失蹤的還有跟了他十幾年的老黃牛。中午,太陽曬的地正冒煙兒呢,老黎頭肩上掛著一個鼓囊囊的錢袋,腰上栓著那根陪伴他大半輩子的旱煙袋晃晃悠悠從集市回來……
黎老頭為了能讓兒子去念大學,硬是把那頭老黃牛賣掉了,換來530塊人民幣。後來k大學老師打電話說學費不夠不要緊,只要有貧困證明,國家開通了綠色通道,4年學費無息貸款。這個消息帶給全家的快樂比收到錄取通知書帶給全家的快樂還要大不知多少倍。
爹賣牛的那幕是黎老師終生難忘的,就像朱自清寫父親的背影,黎老師大學期間寫過一篇小說叫《那年那月》,把一個農家子弟考上大學帶給整個家庭的潘多拉盒子——喜悅、憂愁、希翼、矛盾……一股腦展現出來,其中著重刻畫的人物形象就是沉默如山抽著旱煙的父親的形象。這部小說使黎老師的名字在整個學院一夜走紅。後來這部作品被編成話劇在學校元旦文藝晚會上演出,身為編劇的女同學在與創作者的溝通中慢慢融入他的生活,這就是黎老師愛情的開端,如果說岳父岳母的愛情是以一次受傷事件拉開序幕,那麼黎老師和小汪的愛情則是以一次征文活動拉開序幕。
有一部電影《緣分天注定》宣揚在降臨人世前,月老已從女媧娘娘的頭上扯下一根頭發,一頭系在男孩的胳膊上,一頭系在女孩的胳膊上,之後他們才呱呱誕生。男孩女孩要用半生的時間去尋找跟自己匹配的異性,找對了,他們的一生會十分美滿幸福;找不對,他們只能在痛苦中度過一生。
人生猶如走迷宮,你在迷宮的一個路口走到另一個路口,遇到一群和你一樣走迷宮的人,于是就發生了一個個故事。就拿黎老師來說,如果當時他沒有考上k大學,或者考上k大學因為家里窮沒有讀成,或者學校沒有搞一個征文比賽,或許黎老師這輩子都不會踫上汪一虹,踫不上汪一虹,自然不會與她結婚,她也不會發生今天的車禍。又或者汪一虹的老爸當年沒有參軍,或者沒有受傷或許不會遇上汪一虹的媽媽,那樣汪一虹就不會誕生,或者汪一虹讀的不是中文系,她後來可能不會成為一名小說家,也就不會發生車禍。總之,只有一種解釋令黎老師可以接受,那就是老天為了今天的這場車禍已經處心積慮安排了好多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科學家說地球上生命的誕生是一件很偶然的小概率事件,但人類終究還是誕生並演化了數萬年,可見造物主真心希望人類降臨。妻子的車禍也是一件很偶然的小概率事件,遲一秒或早一秒結局都不會是這樣,造物主真忍心精心安排一次災難降臨在一個心地善良的人身上,黎老師怎麼也不能理解。
凌晨3點,昨天凌晨3點,妻子還跟自己睡在同一張床上,妻子酣睡時均勻的呼吸還響在耳畔,妻子的體溫體香還令自己深深沉醉,短短24小時之後,物是人非。也許上帝嫌汪一虹太鬧騰了,讓她好好靜一靜,自從黎老師認識汪一虹,從未發現她有一刻的安寧,就是這麼一個愛說愛笑愛鬧的對生命無限熱愛對生活無比投入對事業無比忠誠的年輕女同志卻接到上帝發的暫停通知。
黎老師還記得妻子曾對他說︰「我的人生目標就是寫許許多多的小說堆滿我的房間,我就搬把椅子坐在房門口當管理員,有人來借書,登記,作者汪一虹,哈哈。第二個目標就是沿三毛的足跡穿越撒哈拉大沙漠,沿海明威的足跡穿越南美熱帶雨林,去看看高爾基筆下的基輔,大小仲馬筆下的法國,歌德生活過的德國,卡夫卡生活過的捷克斯洛伐克……像詩人海子說的那樣「從明天起,劈材騎馬,周游世界,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第三個目標就是生一對雙胞胎女兒,一個像她的外婆那樣做一名拯救世人的醫生,另一個想她的媽媽那樣為世界創造無數精美的文學作品。
當時黎老師曾反問她為什麼不生一對雙胞胎兒子,一個像他的外公那樣當將軍,一個像他爸爸那樣當教師。汪一虹的回答是女兒長大後更疼愛爸爸媽媽,更體貼父母,自己討厭戰爭,希望將自己的文學天賦通過基因遺傳的方式傳遞給下一代。當時他們倆的談話,好像他們已經有一對女兒,要給倆女兒選大學專業。
如今,一虹的三個願望一個都沒實現,怎麼就這樣偷偷躲起來休息去了呢。
美好時光
掌聲響起
你是萬眾矚目的焦點
雖然我們不曾相遇
你的笑容難以忘記
尤其當你唱起那首甜蜜蜜
音樂響起
你的歌聲有無限共鳴
形成一種無形的魔力
將每顆心的距離拉近
听你唱月亮代表我的心
天空忽然下起雨
傳來晴天霹靂的消息
說你已經悄悄的離去
一聲珍重再見聲來不及
留下訴不盡的可惜
舍不得你
音樂響起
多少人模仿你的歌曲
從「償還」到「我只在乎你」
「何日君再來」唱個不停
仿佛你從來就未曾離去
天空漸漸地放晴
陽光帶來另一個消息
說你路上有天使陪你
別為你擔心你不孤寂
祝福你永遠的巨星
good-byemylove
讓我輕輕唱給你听
good-byemylove
想你就想起這首歌
good-byemylove
good-byemylove
good-byemy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