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手美卻想,齊家從來都是有心扳倒陳府,不止是打敗他們而已,他們現在沒拿這件事做文章,只是考慮到時機還沒有成熟吧。
當日齊二少站在田埂上,指著一周的地,豪氣干雲地說︰以後這里、這里、那邊都將姓齊他們三個三年計劃三步走,步步為營。齊二郎還有一句話,不是那句話張手美也不會這樣認為。那話此時清晰地在她腦海里浮現上來︰盛衰榮枯都是景,誰說只能看盛榮不能看衰枯?
張手美不解的是,兩家酒樓的競爭而已,不是你贏我一點就是我贏你一點,有時候有競爭反而是好事,是可以友好共存的,齊家為什麼非要扳倒陳府呢?
難道以往有什麼過節?
齊家若不是與陳府有過節,就不會放心與同樣和陳府有過節的她做生意,不是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麼。張手美確實沒負他們所望,給他們帶來了不少收益。這些事茶余飯後想一想就罷,眼下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的池塘。
她進去了一趟,里頭還是那麼靜謐和安寧,該成熟的魚兒早已成熟,哦,還看到了自己可憐的存款。哎,那日放在包里的四五貫錢是真真地丟了,存在空間里的只有一兩五百六十文而已。
今年已經買了一畝地,還有一個偉大的目標就是要重新蓋房子,不知道建房子要多少錢,問了問金在田,他說看要蓋什麼樣的房子,幾百文到幾百上千兩價格不等。
張手美說了自己的構想和規劃,金在田粗略估算,說起碼要十兩銀子。
張手美趕緊算了算,一個月送兩次魚,一次至少落成二兩銀子,一個月就是四兩,那麼等到秋天的時候就可以蓋房子了?真是太好了,這樣的話,有了暖炕,冬天就好過了
進入夏天,田野生機勃勃,太陽越來越熾烈,大地上的綠意也一點點重起來,變得深深沉沉的。
秀兒的病好了那麼幾日,還好臉上還沒長紅瘡,有一日太陽很大的時候,出來吹了吹風,露了個臉。蟲娘與她打招呼,她並不如以前那麼熱情,只是遠遠地笑了笑。
她想逗冬郎,金大娘心里頭還是有顧慮,都說天花能傳染,都不知道是怎麼就傳染了,只道她想看兒子逗兒子,離得遠遠地可以,但是必須在一丈開外。
有個鄰村的婦人從門前走過,駐了步子說話︰「秀兒,都什麼天兒了,還沒換上單衣?」
她扛著一捆東西,又走了些路,流了不少汗,拿手上的帕子抹一把,能擰出水來。相比之下秀兒是穿得多了些,有些臃腫。
金大娘替她答︰「受了風寒,身子弱了些,不敢大意穿少了。」
「病了啊?說有些日子沒見著她了。」那婦人仔細打量秀兒,秀兒虛弱地笑了笑,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往後退了半步。那婦人點頭︰「瘦了,蒼白了,看著不如以前有精神了。」她打趣道︰「是不是婆婆只顧照顧孫子,不在意你這個做娘的了?」
金大娘在納鞋底,冬郎手上的鈴鐺磕磕地落在地上,嘴一撇,哭了。秀兒的身子不自覺地前傾,下意識地就想沖過去,腳卻像死死地釘在地上一般,邁不動。鄰村的婦人對她說︰「孩子是要吃女乃了吧,看你婆婆忙的,快把孩子抱進去喂女乃吧。」
金大娘放好手上的東西,對那婦人說︰「哪里是餓了,才吃的。」她撿起鈴鐺來,叮叮當當地晃了晃,冬郎伸出手去抓,她又特意對秀兒說︰「你別忘了廚房灶上的東西,看著火去吧。」
呃?秀兒還想說廚房灶上什麼東西呢,一下子會過意來,哪里有炖著什麼東西,這是怕她干愣著不管孩子被別人說吧。便遠遠地沖那婦人說了失陪的話,進屋去了。
金大娘喊了張手美一聲,張手美和眉兒都跑過來與冬郎逗著樂兒玩,金大娘又與鄰村的婦人說了幾句閑話,那婦人沒多呆,繼續趕自己的路。金大娘望著她走的方向,像是松了口氣。
張手美知道,最近金大娘離不得家,家里的什麼事都不敢經秀兒的手,這些倒是沒有什麼,最怕的就是有人來訪。
眼見著秀兒慢慢好了,最怕在這個時候有什麼節外生枝。
張手美剛才在做口罩,她用的是蒸籠屜里的紗布,裁剪成合適大小,在外面再配一塊布就行,秀兒戴上口罩,雖然對病沒什麼益處,至少可以與冬郎近距離地說話,不用擔心飛沫傳染。
她將買回來的滾了邊的耳子縫上,口罩算是正式完工。
拿到廚房去給秀兒的時候,她正在偷偷地哭,張手美知道她在為剛才的事不痛快,便責她道︰「說了這個病見不得淚,這些天都忍過來了,眼看著都要好了,可別再出什麼差池」
秀兒並不如他們有信心,抹了眼淚道︰「看著是好些,但是真的能好起來嗎,我心里頭不踏實。最近總是夢著鬼差來抓我,說我的陽壽到了……閉上眼就听見冬郎哭……」
「別想多了啊,這是病障,你都不肯輕易離了塵世,同樣,那病魔也不肯輕易就走,它們再蹦幾天就不行了,你要和它們比耐力,不能自己就先放棄了。」
張手美將她專用的盆子拿來,往盆里倒了點水,「洗洗臉,看我給你準備了什麼,戴上它和冬郎可以離近了說話,不用怕傳染。」
「什麼東西?」
「口罩。」張手美往自己兩個耳朵上一掛,比了比V型的手勢,秀兒見她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
逗她笑很容易,制造一切她與孩子的接近很容易,可是那病魔並不如張手美說的那樣蹦不了幾天。
那一回,是秀兒最後一次與冬郎離得那麼近。張手美一直記得她笑起來彎彎的眼角,笑起來迷茫的眼里迸射出的歡喜的光芒。
梅雨季節來的時候,每日的雨都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秀兒的病嚴重了,再也不能輕易出那個屋子。金大娘的發根都急白了,屋子里天天沒斷了熬藥,可是那藥一點作用也不起。
蟲娘將在竹林里撿來的新竹子剝落的竹葉用針劃開,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張手美她們姐妹說話,「你秀兒姐姐到底得的是啥病?上次金大姐說是受了風寒,不是說都要好了麼,怎麼又好些日子沒見她出來。倒是天天聞著她們在煎藥。我說要看看,每次都不趕巧,你金大娘總說她剛躺下。」
蟲娘劃竹葉子的聲音「嗤——」一下,又「嗤——」一下,配合著屋檐溝里滴答滴答的滴水聲,更顯得黑夜的安寧。張手美心中沒底,還是依著答應過金大娘的話說︰「總是下雨,人都沒精神,病是難得好些。」
張仁美在門口探進小腦袋來,「姐姐,在田哥找你說話。」
金在田在廚房旁的菜園子里,他是眼見著也瘦了,張手美揮手讓張仁美回屋去,有些擔心地問金在田︰「是秀兒姐姐病又重了嗎?」。
天地一片沉默的黑,有如麻如毛的細雨斜著撲到臉上,金在田說︰「到廚房的檐下說話吧。」他走的是自己家廚房的方向,張手美跟著過去。
應該不是秀兒的急事,但是從氤氳金在田一身的氣息來看,怎麼也是和秀兒有關的重要的事。
金家廚房沒點燈,東廂房的燈投到堂屋,從堂屋那里穿過來,光很淺,卻也能將夜色稀釋,讓它不是那麼濃。
金在田開這個口有些為難,「……都說得了天花藥石不靈,不管什麼樣的法子總要試一試,我——」
張手美見他說不下去,追問道︰「是需要我出馬幫忙嗎?有什麼話盡管說就是,能做的我一定不會推遲。」
「上次我找回銀鐲的時候受了傷,我記得在池塘里踫了水後身子就好了很多,後來傷口也好得很快,不出兩日就好全了,是和那池塘里的水有關吧?」
「是的,去年我落水之後病了一場,也是踫了池塘里的水之後好起來的。」
「那可不可以——」
「你是想拿那水來救秀兒姐姐?」張手美不想讓他失望,可是曾經張阿生的腿被打傷的時候她舀了水出來給他洗腳,真的沒有用。
金在田很失望︰「難道只對你我有用?」
金在田這樣一說倒是啟發了張手美,「上次你是怎麼就進了銀鐲空間的?是你的血染到了銀鐲嗎?」。
記得系統說過︰此空間的復蘇,需要血的潤澤,恭喜你,成為此空間的新主人。
那麼,用秀兒的血染銀鐲,讓她成為銀鐲的新主人,池塘里的水就對她有用了,是不是就可以治愈她的傷病了?
張手美將這個可能性告訴金在田,金在田很是激動,「你若願意,我——我替冬郎謝謝你。」
冬郎年紀還太小,張手美喜歡這孩子,她守著他出生,看著他每日的變化,自然希望他能在自己親娘的呵護下健康長大。
金在田若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想到這個法子吧。不僅是冬郎需要秀兒,他和金大娘都需要。
「謝什麼,能好起來是她的造化,我沒做什麼,再說這鐲子不本也是你買的麼。」說著,張手美就從腕上將銀鐲取了下來,「拿去吧。我等著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