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輩的人中只有趙老尹老和蔣老太尚在，喝了一點酒水，老人家難免感傷起來。想到昔日兄弟姐妹們出生入死的日子，如今孫子都已經長大成人了。
「出國的出國，應酬的應酬，什麼時候才能吃上一頓團圓飯？老陸家和老林家那幾位又……」趙老一邊布菜，一邊忍不住念叨起來。
趙尹凡夾了塊魚肉放進趙小玉碗中，「姑媽，你愛吃魚，林小桐不在，這魚除了你沒人能解決掉，咱們都不愛吃。」
「你這孩子，不愛吃又沒強迫你吃。」梅茜笑著嗔了他一眼。
陸沉放了筷子，正襟危坐，靜靜地看著斜對面的趙小玉，看著她一臉不自然地笑著，魚肉放在碗里，絲毫沒有動惚。
「陸怪胎，你的魚鱗凍。」趙尹凡又將盛著魚鱗凍的盤子推到了陸沉面前，一臉嫌棄，「你趕緊地吃了它，我看著惡心。」
趙金宏擱筷子，「趙尹凡你煩不煩，好好吃飯。」
「哦。」趙尹凡訕訕地模模鼻子，埋頭，扒飯溫。
他不過是看飯桌上的氣氛有些傷感，好心地想要調節一下，不領情，算了。
「哎呀！阿凡你怎麼吃豬蹄？」蔣老太一筷子敲在趙尹凡的碗邊，瞪眼，「從小告訴你們，沒結婚的孩子不能吃豬蹄，會把好姻緣岔走，壞姻緣岔來的。」
「我忘了。」趙尹凡咬著筷子，心里偷偷說，我在外邊不知道吃了多少豬蹄了，也不差這一個……
「我還是吃豆腐羹吧。」他順手將豬蹄扔進了陸沉碗中。
「你這孩子！」尹老將豬蹄夾出來，「你不能吃豬蹄，小沉就能吃豬蹄了？」
趙尹凡愣了愣，蔣晉安刀子一樣的目光剮過來，他趕緊賠笑，「我就那麼一順手，沒注意到身邊坐的是誰。」
謊話雖然說得勉強，但是眾人並沒有去留意，因為趙小玉在此時突然手一滑，小瓷碗落到了地上，‘嘩’的一聲。
「小玉，你怎麼了？」梅茜吩咐了人來將碎碗片掃走，見趙小玉一臉慘白魂不守舍的樣子，伸手探了探她額頭，「是不是生病了？」
「我……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了，小沉，過來扶我。」趙小玉撐著桌子站起來，搖搖晃晃。
陸沉上前攙扶，眾人一邊叮囑著注意身體，一邊送至門口。剛走進院子，趙老突然叫住他，一邊大步上前去。
「小沉，這是我一老戰友從西藏帶回來的，一共兩對，一對給阿凡，一對給你。」趙老從懷中模出一對色沁均勻通透圓潤的玉佩，交予陸沉手中，「他在林芝遇見的一游行僧人，說是讓他分別交給一位姓趙和姓陸的年輕人，這二位要是很要好的朋友。他想到了你和阿凡，就帶回來給你們了。我看這玉雖是一般，留著也討個吉利，你拿去吧。」
陸沉接過那對指甲蓋大小的玉佩，發現反面刻著蠅頭小字，對著路燈很吃力地看了半天，才認出一枚上面刻著‘莫失莫忘’，一枚上面刻著‘不離不棄’。
「謝謝趙爺爺。」他將玉佩收進口袋。
出了趙家院子，走在林蔭路上，趙小玉突然頓住腳步抓住了陸沉的手。
「小沉，你老實告訴我，林小桐是不是回B市了你們是不是在一起了？」心里已經有了答案，她卻仍不死心想要听他親口否認。
陸沉不想騙她，既然她問起，便也承認了，反正遲早都要告訴她。
「是的媽，我和林小桐在一起了。」至于結婚，暫時還是不要說的好，小桐會不高興。
「什麼！」趙小玉一聲尖叫，「我決不允許！」
「為什麼？」剛才在餐桌上，一提到小桐她就不自在起來，他便覺得奇怪，此時見她如此大的反應，陸沉心中的疑惑更濃。
即使三年前她要了二十萬分手費，她也有她的難處啊，母親總不至于比他這個當事人還要深痛惡絕吧？
「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陸沉，我是絕對不會答應你們在一起的！你們必須分手！」
她當年好不容易逼走了她，如此辛苦才瞞住了老人家們，讓他們相信是她自己離開的，她面對不了父亡家散的事實，需要走得遠遠地去平靜心情，不想被打擾。這三年來，他們都以為自己暗中有照顧她，所以放心地縱容她在外面不回來，雖然時時念叨，倒也沒有派人去找過她。
他們都知道什麼！長林當年舉報了林斌，間接害死了林小桐的父母，他們以為，林小桐會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地繼續和小沉在一起？不可能了，有些事情發生了，它就永遠存在。林小桐這次回來，肯定是要報仇的，雖然她是螳臂擋車，但是一粒沙子在眼中，始終都會不痛快。她趙小玉絕對不會允許有一顆定時炸彈留在自己兒子身邊！絕對不允許！
「媽媽，你不是不舒服嗎？我扶你回去休息。」陸沉心里有了模糊的答案，當年小桐不辭而別的事情，他太相信自己母親的一面之詞。看來這事是有蹊蹺的，他一定會調查清楚。
「你答應我，你答應我呀。」趙小玉搖搖晃晃就要摔倒，陸沉趕緊扶住她，剛剛拉著她的手臂就被緊緊拽住了手指。
「我答應你。」
趙小玉的神情總算鎮定了一些，臉色依舊蒼白。
起風了。
陸長林開會還沒回家，客廳一片漆黑，只有三樓李嬸的房間亮著燈。
陸沉扶著趙小玉進門，在玄關處找到了燈的開光，打開，一時強光，他忍不住微眯起眼楮。
「李嬸！李嬸！」趙小玉一邊叫著，一邊往腳上套拖鞋，嘴上低低咒罵，「要不是看她在陸家這麼多年，又是跟著你女乃女乃進來的，我早就炒了她。仗著自己年紀大耍威風，跟我作對。這麼早就讓菲佣們去睡了，真是作死。」
叫了很久樓上才響起腳步聲，管家李嬸慢吞吞地下樓來，一邊應著，「叫這麼久干什麼，我不耳背，還听得見。」
趙小玉忍了忍，沒有發作，冷冷說，「我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你到先生房間找套新睡衣，二樓的浴室有新的洗浴用具，拿給小沉。」听到‘小沉’的名字，李嬸很快就跑了下來，踏著濕漉漉的拖鞋，留下一路腳印。
「小沉回來了？」
「是的李嬸，是我回來了。」陸沉去倒了一杯水，遞到趙小玉手中，回頭沖剛跑到客廳的李嬸微微笑。
「好些日子沒見著你了，巴掌大的B市，一年到頭竟然難見你幾次。」李嬸拉著他坐下。
「可不是，又不是在B市沒有家，還到外面去住。」趙小玉喝了一口水，順順氣，「依我說呀，那工作干脆就甭做了，吃力不討好，工資又不高，讓你爸在單位里為你找個好位子，輕輕松松拿高薪，你也可以多點時間回家陪我們吃頓飯。」
「媽。」陸沉不悅地蹙眉，「我要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們。」
那個白痴，萬一又沒帶鑰匙的話，這會兒得在家門口做夢了。
「這麼晚了回去干什麼？」趙小玉「啪」地一下將杯子按在茶幾上，站起身，「現在是越來越留不住了，住一晚上都願意了！」
「媽，我手頭還有工作沒做完。」
「什麼工作！做它干什麼！」趙小玉瞪眼，「為了那點薪水拼死拼活的，你這個死腦筋！待會兒你爸回來了，我非得和他說說！」
「媽一一」
「你要走就走吧！反正你現在是不會听我話了！」趙小玉氣沖沖地往樓上走，隨後一陣重重的摔門聲。
這麼大的力氣，哪里像不舒服。
李嬸對著二樓冷哼了一聲，拉著陸沉的手，臉上溝壑縱橫，「小沉，回去吧，工作要緊，你媽這些年越來越不可理喻了，你別理她。」
「麻煩李嬸照顧著。」
「對了，小沉呀一一」李嬸將話音拖長，心里盤算著怎麼和他說這事比較委婉。
「婉婉就要畢業了,她想來你們公司實習,你可得關照她呀.」
孟婉婉是李嬸的女兒,在B大念三年級,小的時候李嬸還沒和孟婉婉的父親離婚,常帶那女孩到陸家來玩,後來孟婉婉跟著她父親去了新疆,兩人便再也沒有見過面.她回B市念大學,他那時候在法國.
「婉婉在學校念書很少出門,對B市不太熟悉,你這周末有空嗎？可不可以帶婉婉四處逛逛,算李嬸拜托你了!」
話說到這份上,陸沉不好拒絕,勉強說了一聲好.
李嬸高興得合不攏嘴,臉上的皺紋加深,」那就這麼說定了,周末我讓婉婉去找你!」
「我一一」
他剛要說不用了我去接她好了,電話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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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老人家們擺出了茶具棋桌，趙尹凡在一旁嗑了會兒瓜子著實無趣，便想著去找陸沉喝酒。
蔣晉安飯吃了一半就開溜了，說什麼女朋友出車禍了，說得煞有其事，做他的女朋友真是倒霉，一個月總有一次車禍兩次住院三次貧血暈倒。
蔣老太一邊念叨著過年將女朋友帶回家，一邊依依不舍地將蔣晉安送到了門外。
還沒走到陸家院子就看見一輛Q7開了出來，趙尹凡一看車牌，連忙叫住，「陸沉！你他媽的不仗義啊！走也不叫哥們兒一聲！」
車窗搖開，一張臉探出來，「林小桐進局子了，你要一起去看看？」
眼見陸大神一張臉冷得快結冰了，趙尹凡知道待會兒會有一場激烈的家庭戰爭，唯恐避之不及，連忙擺手，「不了不了，你自己去吧，我累了，回去睡覺了啊，改天聯系！」
一撒腿跑得飛快。
「老老實實給我站好！」禿頂的唐警官背著手站在桌前，摘了大檐帽，敲了敲桌子。
「你們兩個哈，撞了人家的車還打人！真沒見過你們這麼不講理的！」
「sir,是對方先動手要打我們的。」林小桐眨著眼楮，無辜的表情。
「你胡說！明明是你先扇了我一巴掌！」被撞車的男人將臉湊過去，「sir,你看看！都腫了！」
「上有天下有地，說話要講良心啊……」林小桐身子晃一晃，淒淒慘慘戚戚，淚眼婆娑地看著警官，「我和我弟好好地騎個車，老遠就喊他讓開，他不理我們。我弟又不太會騎車，就這麼撞上去了。難道我們沒受傷嗎？sir,你看看，我弟那脖子上擦破了好大一塊皮，再往上一點就要破相了！人家一明星，就靠臉吃飯啊，要是破了相怎麼辦才好？」
「就是啊，sir，你看看……」柯小東可憐兮兮地將臉湊過來，脖子上果然擦破了一塊皮，上面還沾著塵土，沒來得及消毒就已經進了警察局。
「你你你！撞壞了我的車還打人，現在卻在這里扭曲黑白！你們！」被撞車的男子氣得說不出話來，捏著拳頭沖上來就要動手，被唐警官拿著電棒攔住。
「人家一大明星！怎麼可能故意撞你的車！肯定是你撞的人家！一再強調不能酒後駕車，你們這些人是要以身試法啊？」唐警官將那男人推到牆邊，打開電棒電源開關，指著他怒喝，「給我抱頭蹲下！」
「警官，我……」
「你什麼你！人家小姑娘無緣無故打你干什麼！肯定是你有錯在先！甭說了，給我老老實實在這蹲著，48小時後打電話叫人來交罰款領人！」
「sir。那我們呢。」柯小東睜著無辜的大眼楮，可愛溫憨。
「你們進去登記一下做份筆錄，就可以走了。」唐警官豪氣干雲，「放心，這小子我會好好教訓他。」
「謝謝警官，就是因為有了你們，我們國家才有了正義啊！真是太感謝警官了。」林小桐含淚去握他的手，上下搖晃。
「沒事兒沒事兒，這是我們的職責！」
柯小東和林小桐進內室做了筆錄，出來的時候那被撞車的男子還在委屈地解釋，「是他們先動手的！你怎麼能冤枉我！我交那麼多稅不是為了養一群沒用的警察！」「你猜阿sir待會兒會不會用電棒將他擊暈？」柯小東湊到林小桐耳邊輕笑著說。
「你還是想一想回去怎麼和菲姐解釋吧。」林小桐眼波橫流，懶懶散散。
剛才的車禍現場，有好幾個人圍上來拍了照，雖然柯小東戴著帽子墨鏡和口罩，但是仍被認出了他。明天的八卦頭條，一定有她好看。
剛走到門口，唐警官追上來將他二人叫住，「請等一等！」
遞上照片，照片里的柯小東笑得天真爛漫。
「我的女兒非常喜歡你，可不可以給我簽個名？」唐警官不好意思地擾擾頭。
「沒問題。」柯小東接過麥克筆，「您的女兒叫什麼名字？」
「唐秋麥。」
大筆一揮，「祝唐秋麥同學天天快樂，柯小東。」
「謝謝謝謝。」唐警官抱著照片滿足地進了警察局，臨走的時候握著柯小東的手萬般感謝，就差沒有說，「一路走好下次再來。」
臨近深夜，街上人煙稀少，細雪紛飛，平添幾分淒涼。一出警察局便感覺到冷，身上又沒有錢，剛才在警察局打了電話給陸沉，卻半天沒有見到他的人影。
風中蕭瑟，林小桐裹緊大衣，恨不得將脖子縮進肚子里去。
柯小東見她那挫樣，調笑，「剛才甩人家那一耳光可是囂張得很，一听要進局子馬上焉了。」
「你不知道我老公那人，平時就是一副冰山臉，要是他知道我闖了這麼的禍，肯定會一個星期不給我好臉色。」林小桐無奈地攤攤手。
「你可真能耐，跟一冰山臉還能過得下去。」柯小東勾勾嘴，「這和對著一面不會說話的牆過日子有什麼兩樣？」
「你還說！要不是你，我們會撞上人家的車？幸好人沒撞出什麼毛病來，否則我跟你沒完！」揉著手腕上的傷口，齜牙咧嘴的痛。
這家伙開車不要命似的，在大街上橫沖直撞，幸好是晚上，又是三環外沒什麼人，否則就不止撞壞一輛寶馬了。
「不過那人也真是倒霉，被我們撞壞了車，還被你打，最後還要在局子里蹲48小時。」柯小東半邊嘴角上揚，伸手拍拍林小桐的肩膀，由衷地說，「你真的可以去演戲了，那什麼金像獎金馬獎，全都是你的了，太會裝了啊姐姐。」
「你這是褒我還是貶我呀？」林小桐呵呵地笑，「誰讓他罵得那麼難听，罵我沒關系，罵我全家我肯定不能忍的。」
他挑眉，眼楮望著對街，「你老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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