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幾天一定都是瘋了。」
走在已經再也看不到天災的路上,當隨著大部隊在米斯特雷湖北岸扎營的時候,無聊的我回顧了一下從自禮拜堂出發開始到現在為止的事情,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行動和想法居然有些令我本人越來越模不到頭腦?
難道這就是靈魂融合的後遺癥之一?或者單純的是一個搞形象藝術創作的人的發散式思維在作怪?但是我作為一個程序員,應該是以線形邏輯式的思維方式為主的啊?思來想去,我只能以一聲嘆息來作總結,剖析正常自我心理可以利用線形思維來推敲,但是這種莫名其妙的發瘋除了用發散式思維來臆測一下以外,根本沒有什麼可以了解的手段。與其說是剖析自我,還不如說是猜謎……
女人心海底針啊!連自己都不明白……
不過,貌似我以前的思維方式都是在「艾利耶爾」的發散性思維和「魯子妖」的以線形思維為主的復合式思維方式之間互換的。如果我將自己定義為一個人,而不是一個身體當中的兩個獨立的意志,那麼難免會覺得自己之前猶如精神分裂、多重人格一樣的行動和思維不可理喻。
實際上我現在的狀態同樣無法理喻!我竟然能在作為「我」本身的同時,以一種毫無關系的第三者的角度,客觀地對自己進行心理剖析!如果不是「我」並不是原本的「我們」的話,相信沒有任何人能做到這一點!這麼一說,實際上我現在就是一個瘋子、怪物、精神病分裂患者……而且更可笑的是︰一個人居然失去了對自己臉部表情的控制!
我在床上翻來復去地打滾,怎麼也睡不著,始終無法接受經過自己理性分析得出的那個結論也就是我現在其實是個比血色十字軍還要瘋狂的瘋子!只好將就著爬出帳篷,找了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坐下,點起一堆篝火靜靜心。望著 啪作響的火堆,心慢慢地停止了躁動,回歸了平靜,卻又泛起一陣陣的哀傷。我發現自己不止一次地側身瞄向幾十米外的那頂阿比蒂斯將軍所在的帳篷。一邊可恥的反省自己為什麼這麼禁不住感情的打擊,一邊卻又在心底里偷偷地期望著能看到將軍從那里走出來,來到我身邊,和我一起烹制一杯咖啡聊聊閑話……
太tm病態了!我對著自己搖頭,連一雙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長耳也耷拉下來了。我現在的心態不就和被飼主扔出家門,然後在門口打轉著哀鳴的小貓一個德行嗎?我也知道這是自己心里另一種對于現在的環境感到莫名恐慌的表現,實際上我仍然非常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給我一種安全感的對象……于是我恨恨地從包包里抽出一瓶低度數的摻水假酒,一口一口的啜飲著發泄心中的怨氣。我竟然如此的禁不住打擊……
才喝了幾口我的臉就燒起來了……操!雖然魯子妖是個酒精過敏患者,只要一杯白開水加兩毫升燕京混合的液體就能輕易地將其放翻,但是這個身體可不是那個遠在北京的小小程序員啊!艾利耶爾可稱得上是酒中英雌,千杯不醉的主,連維爾海姆這種老酒鬼都能放翻的主兒……喝酒也算是我少有的幾大樂趣之一了……看來以後又要少一項樂趣了……
……搖著瓶子的手慢慢停下了,我這才發現我還是沒法把自己當作一個人來看待……算了!我苦笑起來,順手將水瓶放回包包,決定趁著酒勁兒回去繼續睡覺。還要走將近20公里的路才能返回米斯特雷的血色十字軍營地,不強逼著自己休息的話我明天不一定能有足夠的體力在晚飯前趕回聖光禮拜堂的。
「日安,女士,你要睡了嗎?」老弗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哦……艾露恩的祝福,日安……我是說,是的,閣下。」我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臉,只能面無表情的向著老騎士問安。
「哎……」弗丁大人嘆了口氣,一坐在篝火旁︰「不介意和我這個老頭子聊聊吧?」
「……當然,閣下。」我只好重新坐下。
「你在煩惱什麼?我的女士。」老弗丁從腰帶中的無底包里掏出了一瓶酒,看那樣式,應該是有些年頭的晨露酒了。他一邊像我那不會喝酒卻很會品酒的祖父一樣小心地將每一口酒仔細地用舌尖濾過,一點一點地送入喉中,一邊以很滄桑的語氣詢問著我。
「抱歉,閣下,我不想說。」我說了你能幫我解決嗎?我現在的癥狀和麥迪文差不了多少,區別僅僅在于我同時接受了兩個自己,而他則是不停地與自己做抗爭罷了。貌似你們這些老雜種當初費盡心力也只有殺了他這一種方法能用!我心里冷笑著,拒絕了回答。
「你很傷心嗎?聯軍的指揮層為什麼不信任你?」老弗丁換了個話題,不過只換了瓶子,里面的湯還是一樣。
「也許是因為他們覺得我突然不適合這個任務了,但是情急之下卻找不到替換的人。」我幫你把下一個問題一起回答了吧。老雜毛。
「為什麼呢?」
「……」我垂下耳朵,閉上眼楮,以沉默來回應。
「你自己心里很清楚吧?其實你是個很聰明的姑娘。」老弗丁說道︰「昨天,我們都很驚訝,你似乎不像傳聞中那樣並不善于思考,居然只憑著有限的提示就理出了事情的大概。」
「我早就覺得奇怪了,只不過……」我用力咬了下下唇︰「只不過我想要相信一些人,或者事……」
「結果你發現自己被算計了,所以覺得自己被背叛了?」
該死!眼淚又要出來了!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受不得委屈了?似乎這不應該是我的性格,魯子妖感情豐富,而艾利耶爾雖然冰冷卻比較容易受到傷害,但他們都不是會為了這種已經想通了的事情而哭泣的人啊!我更加用力地咬著下唇,至少我不希望用自己的口去附和老雜毛二號的結論,同時也為自己這種惱人的軟弱而愈發感到羞恥。
「為什麼不哭出來呢?」他繼續問。
「我已經哭過了,因為戰士的尊嚴和友情被踐踏而哭,再哭的話,便是矯情了。」我深吸了幾口氣,抑制住眼淚,答道。難道我還能說真話不成?我決定死鴨子嘴硬到底!
「其實他們也許並不像你想的那樣背叛了你?你有這麼想過嗎?」
「是的,閣下,如果我站在他們的立場上,我自問會比他們更加狠毒。所以對于指揮層而言,他們並沒有‘背叛’我的感情,甚至可以說是在……努力的為我這個已經變得不值得信任的人開月兌。但是……我還是覺得受到了傷害。請相信,這比被食尸鬼在心髒上啃上幾口還要難受。」我的聲音如昨天夜里那樣冰冷,甚至我本人想要加入一點感情都做不到。
「哦。」老弗丁愣了下,估計他沒想到我會是這麼個想法,其實換誰來也不會相信一個說了兩句話就忍不住要哭,又一臉受傷作出一幅死心表情的冰塊心里會這麼清楚吧?他躊躇了一下,繼續道︰「那麼女士,你的意思是?」
「不知道……」我心里有些茫然,用手捂住自己那雙無法映出倒影的眼楮道︰「我不知道……」
「沒有人可以完全理性的剖析自己,和感情。只有死人才有那種權力。」老弗丁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道︰「我也不能……」
看來對于提里奧.弗丁大人來說,泰蘭.弗丁的死,也是一條永遠無法彌合的傷口。
「總之,既然你什麼都明白,女士。」他總結道︰「那就試著放開一點,如何?」
「大人,我想去休息了。」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的理智告訴我應該放開,但我的心真的能那麼理智地放開嗎?我還無法解讀自己這一層的感受,但我認為我做不到,至少現在的我……做不到,艾利耶爾,做不到。
「……晚安,女士,願你做個好夢。」我听到他在嘆息。
「晚安,大人。」我鞠躬,回到自己的小帳篷里,栽倒在睡袋上,讓自己借著酒勁兒去找周公。
……
當和紅發的阿比蒂斯將軍一行告別後,我跨上自己的坐騎,繞過在考林以東進行著阻擊行動的血色十字軍,朝著聖光禮拜堂進發。老弗丁需要和阿比蒂斯一起返回提爾之手,在那里進一步商討如何在接下來的幾年里配合西線的部落對考林和蘑菇谷的天災進行圍殲,以及西部的北山伐木場和壁爐谷與東部的血色十字軍殘部建立聯系的大致方案。于是已經圓滿地完成了任務的我,被安排先一步回聯軍的駐地休息,並順便將南部陣線的具體情況上報指揮層。
一想到我要面對馬爾蘭、安吉拉、洛漢和雷奧普德等人,我心里就上下翻騰不是個味道,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面對他們……于是我很慌亂的躲進了營地外的一片樹林里,將周圍幾只零星的食尸鬼一個個泄恨似的釘死在樹干上。我月兌上所有的衣物,讓涼風稍微刺激一下自己我現在的精神狀態太恍惚了,天知道這種狀態下我還有多少戰斗力來應付那些可能想象不到的意外然後重新從包包里掏出一套粗麻制成的布衣,胡亂穿在身上,然後將那套異常輕薄的骨鐮護甲小心地穿在外面,套上「呼吸器」(骨鐮的頭部),偽裝成一個盜賊悄悄地潛回了營地。
聖光禮拜堂駐地里基本可以用「沸反盈天」這個詞來形容。所有的多年奮戰在瘟疫之地的戰士們,無論是戰士還是盜賊,無論是騎士還是薩滿,無論是法師還是牧師……都在那里叫著、跳著,互相擁抱著周圍所有的人,以熱烈而友善的語氣真誠地問候著對方的女性家屬……人們是那麼激動,那麼興奮,又是那麼的興高采烈,甚至是陰沉邪惡的術士們,也禁不住高舉起雙手,向著自己的信仰所在的方向顫抖著感恩。
沒有人不知道攻克劇毒林地意味著什麼,沒有人不知道北谷的回歸意味著什麼……
我看著周圍的人群,看著那一張張記憶中無比熟悉的臉上散發出的發自內心的笑容,突然覺得是那麼的陌生。我好像完全獨立在這些人之外,我與那還很遙遠的禮拜堂之間仿佛沒有一個可以插足的人,整條大道好似無人般的空曠,讓我不由得戰栗!
我到底是怎麼了?我自問著。似乎我的身體的大部分已經游離于我的意志的控制之外,固執地不顧我的命令將自己冰封起來、擅自行動一樣。我拼命的用意識扯動著自己的臉部肌肉,想要讓它重新作出一個表情,但是卻徒然無功,而想要停下的雙腿卻鐵了心一樣朝著那令我精神恍惚的地方行去。突然我想到了耶穌,基督教的祝禱詞里不是有這麼一句嗎?「以聖父、聖子、聖靈的名義。amen。」
我沒有想要誣蔑耶穌的意思,但是我現在的狀態,很像是「三位一體」的多重人格分裂癥發作的患者……也許,我就是我,我繼承了魯子妖和艾利耶爾的一部分,從他們的交集中產生出來,從數學角度上講,兩個集合的交集永遠不等于他們本身,而是單獨獨立于兩個父集之外的獨立的新集合也就是說其實我的體內不是兩個,而是有三個意志在各自為政!而現在的感覺,就像是我在思考,而「艾利耶爾」則控制著我的身體一樣……這難道就是為什麼我能游離于自己的身份之外,以局外人的身份來檢討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卻又以一個局內人的心情別扭地不去服從于自己的理智的原因嗎?
冷汗 滿了我的後背,卻無法停下我自己的腳步!我帶著一種奇怪的驚慌和戰栗眼看著自己負著雙手,從正門悠閑地踱入了禮拜堂!我的余光瞥到了放在門前的鏡子上,看到用骨鐮臉罩掩住了下半邊的臉上,那一雙陰冷無光的眼楮……
「願聖光與您同在,日安,小姐!」一臉嬉笑的洛漢跑了過來,一張髒兮兮的臉上小小的三角眼笑成了一道縫。我的目光越過他,看到了因為勝利而齊集在大廳里的其他將領們,他們正在眉飛色舞地聚餐,埃利戈爾甚至邀請了一個看起來很漂亮的女法師共舞!看來劇毒林地的攻略相當的成功,讓即使是身處指揮層的他們也禁不住表露出驕傲與自豪……
洛漢沒有認出我來,他舉著滿盛葡萄酒的杯子再一次對我喊道︰「願聖光與您同在,日安,小姐!」
「……艾露恩的祝福,日安,洛漢。還有恭喜你們。」我冷冷地答道。
「艾利耶爾!」洛漢大叫起來,他的臉色有些慘白。
我的名字令大廳里所有的聲音突然間消失了,士兵們不知道我被算計的事情,只是用敬仰和疑惑的神情看著身穿骨鐮套裝的我。而大廳中間的指揮層則徹底失去了聲音,將領們的臉上滿是尷尬的表情,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好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似的。
「嘿!」我听到自己在冷笑,連正眼也懶得看一眼洛漢,我背著手走到馬爾蘭身邊,鞠躬行禮︰
「艾露恩的祝福。日安,閣下。」我說道︰「考林方面的任務圓滿完成。弗丁大人給我看了密函。現在他已經與提爾的血色十字軍會合,幾日內即會前往提爾之手。他希望我轉告各位大人,」我頓了頓,瞥了下因為听到「密函」兩個字,臉色頗有些變得灰白的馬爾蘭和站在一邊的安吉拉道︰「我們將有機會與凋零者閣下合作,在合理的計劃下,于幾年內圍殲南線的天災!弗丁大人有這個信心。」
「噢噢噢噢!」
「萬歲!生靈萬歲!」
「讓那些骨頭架子回自己該去的地方躺著!」說這話的人馬上被一群被遺忘者拖去了廁所。
大廳里的戰士們再一次歡呼起來,美麗的前景使他們不能自已……
這單純的執念,這單純的驕傲,多麼的令人羨慕……令人嫉妒……
「……北……」馬爾蘭咬著嘴唇愣了半晌才叫出這一個字,所有的將領的臉色都不自然起來,大概他們都听出了我那一段貌似匯報的話中的意思是什麼了吧?難得啊,你們也會有這樣的表情?
「大人。」我挺起身子,木然地看著她,還有他們。本能的無視自己的理智與判斷,我著魔似的認同了「艾利耶爾」的作法。于是我帶著一絲報復似的快感,帶著冷笑地譏道︰「下官累了,請允許我告退。」
說完,再不看一干大人物們一眼。我低著頭,將表情掩在頭發與面罩下,從將領們的中間穿過,漠然地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