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遙听黃蓉說出「穿青衣的小女孩」一句,心頭一動,忙問道︰「那女孩兒叫甚麼名字?」
黃蓉神情一正,答道︰「她姓程,單名一個英字,陸家莊人氏。」
李逍遙听她說出「陸家莊人氏」五字,知道郭靖三人定是受了陸立鼎所托,嘆了一嘆,道︰「我當然見過,她眼下還與我在一起。」
黃蓉向李逍遙相詢此事,原來不過是隨意順手而為,心中卻不抱絲毫期望,誰也沒料到他竟知道程英的下落,正自驚奇不已。
李逍遙沉吟一會,說道︰「這樣罷,我帶你們去見她便是。」
郭靖喜出望外,抱手鞠了一躬,道︰「閣下高義,郭靖替陸家莊一家老小謝過。」
李逍遙搖了搖頭,淡淡道︰「這倒不必,我本來也不是甚麼好人,若非撞見你夫婦二人,我還真不打算放她回去。」
黃蓉听出他口是心非,嫣然一笑。
柯鎮惡重重鼻哼一聲,道︰「老毒物的朋友,又那里是甚麼好人了?」他先前出手不到一招便給李逍遙制住,感到大失顏面,是以耿耿于懷,一瞅準機會,便要冷言冷語加以諷刺。
此話一沖出口,郭靖臉上極為尷尬,黃蓉也是略覺不滿。
李逍遙見柯鎮惡如此氣度,暗自搖頭,心想︰「柯鎮惡啊柯鎮惡,郭靖攤上你這樣一個師父,簡直是倒上八輩子的霉了。」抬手作請,道︰「郭大俠,咱們走罷!」轉身提氣,飛快往小廟所在奔去。
郭靖、黃蓉、二人攙著柯鎮惡同時大步奔行,緊緊趕在李逍遙身旁,雙雕在半空振翅高飛,毫不落于人後。只一會兒便到了廟前。
李逍遙轉過身子,道︰「你三人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去就來。」進了廟宇,轉到陣心之處,看到程英仍是睡的純熟,不忍將她叫醒,又生怕她醒了,自己便萬分舍不得她走,伸手輕輕兒在她脖頸「天容穴」一拂,柔聲道︰「小英兒,你該回去了,不然你家人該著急了。」攔腰抱在懷里,撤了陣基,走到廟門,舒臂將甜睡中的程英交到黃蓉手上,道︰「郭夫人,小妹子給你。」
黃蓉伸手抱在懷中,道︰「小兄弟,你若是有空,可來桃花島看望過兒,我夫婦必厚情相待。」
李逍遙听到楊過的消息,心中直嘆︰「若非我在武功上走了彎路,縱是你夫婦二人攜手而至,想要贏我,也決不似先前那般輕松。」
一轉眼念頭即逝,走到郭靖面前,道︰「郭大俠,可否借一步說話?」
郭靖見他一臉嚴肅之色,隱隱覺得似有甚麼重要之事,與他齊列行走,道︰「李兄弟有話不妨直言。」
李逍遙道︰「我已得知消息,明年夏季時分,會有一幫邪道中人大鬧終南山,郭大俠與全真教素有淵源,不會坐視不理罷?」
郭靖驚訝無已,兩眼圓睜,問道︰「李兄弟,不知這消息從何而來?」
李逍遙輕輕揮了揮手,道︰「你不必去管,只消按我說的做就是。」他知一旦替程英找到家人下落,便會離己而去,卻萬想不到竟有這般的快,心灰意懶之下,也懶得去多作解釋。
郭靖心中不解,正要問明事由,卻見李逍遙已提起「乘雲御龍訣」向西奔行,只兩三眼的工夫,他身已在十幾丈外縮成一個白點,速從自己眼中消逝。
他滿心驚訝,與黃蓉對視了一眼,道︰「蓉兒,這人年紀輕輕,功夫卻已不在你我之下,日後恐不可限量。」
黃蓉輕輕頷首,低頭看程英睡的沉熟,嘴里咿咿呀呀的叫著,樣子頗為可愛,道︰「靖哥哥,咱們既已找到了她,這便回桃花島罷。」當下郭靖、黃蓉夫婦打點物事,一齊回了桃花島,直至數年之後,程英才與李逍遙邂逅重逢,此為後話。
李逍遙送走了程英,只身趕去與神雕和五彩小鳥相會,收拾打點一番,便攜了二鳥重返劍魔谷,來到獨孤求敗埋谷的那個石洞,以期境界修為再有進展。
李逍遙當年為了練成快劍,跟著神雕在大海怒濤之中修煉,三年期間不曾來過,如今重臨舊地,見了那個石墳,不禁大是感慨,心想這位前輩奇人縱橫當時,並世無敵,武功神妙莫測,自己慕名而來學習劍法,卻遠遠練不到家。
時逢日過晌午,神雕咕咕高鳴一陣,攜上五彩鳥去野外覓食。
他兀自坐在石洞中呆呆出神,不停思考數部原著中的情節,反復深刻理解體會,方始恍然大悟,得知自己錯在拘泥于楊過所謂「木劍」的練法。
楊過在原著中言道︰「玄鐵劍重近七十斤,這柄輕飄飄的木劍要能以輕制重,只有兩途︰一是劍法精奧,以快打慢;一是內功充沛,恃強克弱。」
劍法精奧,說的是劍招越是精妙,對方越是難破招。此言看似頗有道理,倘要仔細推敲一番,卻是大錯特錯。楊過當下雖練成玄鐵劍法,其對劍道的認識仍未提升,依舊停留在「玉女素心劍」的境界。蓋因「玉女素心劍」是林朝英為破盡全真派招式而創,劍招精妙之處自是不必多說。
楊過在斷臂之前,皆以此劍法化險為夷,是以受影響極深。他與小龍女分離的數年中創的「黯然**掌」,其中可見到「玉女素心劍法」的神韻︰心主身,身使劍(掌)。
以快打慢,看似有理,實則是錯上加錯。
楊過和小龍女身為古墓派傳人,輕功身法極為厲害,原著之中小龍女和裘千仞一較輕功,初時愣是與其斗了個旗鼓相當,她若非功力不及對方深厚,是勝是負尚還兩說。在懸崖獨斗公孫止之時,使出了「玉女素心劍」,端的快如閃電。楊過親眼見到小龍女「以快打慢」之威,愣是不折不扣將「玉女素心劍」奉為經典。
無怪他在十六年後與金輪一戰中表現如此︰「楊過向他背心疾刺數劍,招招勢若暴風驟雨,但法王並不回首,听風辨器,一一舉輪擋開,便如背上長了眼楮一般。」
可見劍法太快不見得是好事,快到一定程度,是為有跡可尋,缺乏了靈動變化,否則金輪法王不會只靠著「听風辯器」之功,就能一一擋開。
「內功充沛,恃強克弱」,更不在木劍劍法的範疇之中。
楊過斷了右臂後,武功變的五層不到,一切須從頭修煉,後得神雕之助習得了玄鐵劍法,自然而然總結出要點︰「內功充沛,恃強克弱」。
到後來參悟木劍劍法之時,索性將以前的經驗見識當飯吃。表面上是修習木劍,實質也不過是將「玉女素心劍」和「玄鐵劍法」糅合罷了。
故他在襄陽城外力敵金輪法王時,長劍給斷為數截,心中暗驚︰「一十六年來,我從未使過玄鐵重劍,今日可當真忒也托大了。」可見其境界仍是玄鐵劍法。
楊過在劍法一路犯錯之重,足足可見一斑。金輪法王與其說是死于楊過之手,不如說死在「玉女素心劍」這門武功下,倒也不算冤枉。
想到此處,李逍遙舒了一口氣,回憶自己當日與郭靖一戰,竟好幾次給對方打到長劍、夾住劍身,若非師門絕學「天山折梅手」、「白虹勁」了得,早就為對方所傷,驀地背上冷汗直流,自嘲道︰「李逍遙啊李逍遙,你真厲害,給自己弄個套子來鑽,當真是自討苦吃,佩服佩服!」
此時疑惑已解,他登時倍感輕松,起身走到洞口,卻見天邊彩霞蒼蒼,紅雲片片,照的樹林格外泛紅,竟不知不覺已至黃昏。
一陣「咕咕」「唧唧喳喳」之聲從不遠處傳來,李逍遙循聲奔去,來到一條小溪邊,見神雕爪下抓著一只野羊,已給它開膛,正按到溪水沖洗,五彩小鳥不停在樹上竄來跳去,尖嘴在樹枝不停的啄,根根小枝陸續下掉。
李逍遙見二鳥這般融洽,呵呵輕笑一陣,奔到樹下拾起小枝,點燃了篝火,拿過一根樹干去皮,擺架,穿過野羊身體,再架在火上烤,等到肉熟飄香,李逍遙兩手一扒,將野羊撕作大大小小的肉塊,先喂飽這兩只扁毛畜生,再跳到樹上一坐,自己一個人靜靜吃肉。
神雕咕咕沖他低叫了一陣,轉身走入山洞。
五彩小鳥極為粘人,繞著樹軀振翅向上盤旋,慢慢兒落到他的肩膀,身子深深埋入他的長發,唧唧喳喳叫了一陣,安然睡了。
李逍遙抬眼望著星空,默默看了一會兒,眼皮一閉,撫模兩下小鳥的羽毛,笑著入夢睡去。
這一日李逍遙起的大早,他見樹木紅翠相襯,水氣清新,霧色朦朧,煙輕雨亮,心道︰「我好久沒來這里了,須得到處轉轉,好好看看。」喚醒了五彩小鳥,叫上神雕,一同走向「劍家」之處。
這一路過去觀賞風景,五彩小鳥「唧唧」叫了兩聲,飛到李逍遙的手中,啄了兩下掌心,顯得極是愉快。過了半盞茶的工夫,他走到峭壁前,借石穴躍上了平台,自右至左,將三塊青石板推開,先見右首第一塊石上的兩行小字︰「凌厲剛猛,無堅不摧,弱冠前以之與河朔群雄爭鋒。」
李逍遙經得昨日苦索懸思,于劍道一途的認知上已有進境,心想︰「是了,獨孤前輩當年僅有弱冠之齡,若要能與群雄爭鋒而不敗,唯有求劍之鋒利,以彌補功力之不足。」搖了搖頭,又想︰「我如今內力已不在五絕之下,再以利劍護身,已是不妥。」
他將青石板蓋回原處,俯身拉開第二塊青石板,兩行小字赫然眼下︰「紫薇軟劍,三十歲前所用,誤傷義士不祥,乃棄之深谷。」
李逍遙眼珠轉了一轉,心道︰「獨孤前輩那時內功已有成就,便以軟劍為兵器,以增招式之靈動輕快,劍招的破綻給速度掩蓋了。凡事有利必有弊,劍過于快了就難以收發自如,軟劍因著名一個‘軟’字,也必難以曲直自如,倒頭來仍是人為劍制,生出了誤傷義士這一悲劇。」
想到「人為劍制」四個字,推人及己,他心下里軟軟一嘆,在五彩小鳥身上模了一會。
待到心情略有好轉,起身將第三青石板兒打開,取出玄鐵重劍,眼中一亮,道︰「老朋友,久違了!」右臂一抖,橫將重劍放在膝上,在劍身上輕輕一撫,忖道︰「當年我雖在雕兄的指點之下,練成玄鐵劍法,也定多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要想再有進境,非得將‘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八字嚼碎吃透了不可。」
五彩小鳥輕飄飄落在劍上,蹦來跳去,他微笑著,一邊撫模小鳥的羽毛,一邊凝神回憶原著中的情節,反復推敲。
在《笑傲江湖》一書之中,令狐沖能以「獨孤九劍」勝出「避邪劍法」,並非是說「獨孤九劍」的招數高明無比,其本身也是有招,妙處只在「料敵機先」四字。
若僅是遇一招破一招,這般下去永遠難窺劍法上乘境界。倘若令狐沖有能力料敵先機,何必去學「獨孤九劍」?
李逍遙閉目苦思,琢磨了半晌,想到「獨孤九劍」給出的是答案,但範圍也是有限。令狐沖能破任我行的劍法,卻破不了任我行的掌法,皆因問題出了答案的範圍,就難以作答。
是以風清揚說︰「你已得到了門徑,要想多勝少敗,再苦練二十年,便可和天下英雄一較長短了。」可見,光是將答案背的滾瓜爛熟,卻不通解答的法子,萬一遇到答案以外的題,就沒辦法解答,是以需得加強自身的修煉,增加閱歷和見識,這般下去,即使遇到新的問題也可自解。
當年太師伯童姥對師父虛竹子所言︰「我這套天山折梅手是永遠也學不全的,將來見識越多,就可以把新的武功融合在里面。」便是這個道理。
真要這樣說來,踏足劍道的第一步,便是「無招」。要破招,須得有招可破。
兩個潑皮無賴打架,雙方都是沒有招式,只是靠著人的本能隨意揮拳出腳,但總有一方能將另一方打倒,原因無他,我不是要破你的招式,而是要打倒你這個人。招式再厲害,終究是要人來使,倘若人都不行,招式自然無用。
無怪任我行面對令狐沖使「獨孤九劍」之時,僅僅大吼幾聲就將他震暈,此為「破人」。
可見光講究「見招破招」,那是舍本逐末的做法,終是下乘的境界。
楊過與令狐沖都可算作獨孤求敗的傳人,要論其修為見識,卻不是同一層次。
令狐沖想︰「只要是招,就一定有破綻,找不到破綻是因練不到家的緣故,但不是真的渾無破綻。」
楊過卻想︰「敵人倘若是高手,又怎麼會有破綻?」
二人的說法各有千秋。
令狐沖認為招一定有破綻,重的是「破招」;楊過認為真正的高手不會將破綻露出來,傻呆呆的站著任你來打,重的是」破人」。
是以在李逍遙看來,令狐沖也是跟自己當初一個樣,弄了一個套子鑽進去,簡直是自討苦吃。後來他遇上東方不敗,對方以速度彌補了招式的破綻,打的自己毫無脾氣,恰好證實楊過所言不虛︰「高手怎會有破綻?」可見「破招」僅是表象,「破人」才是根本.
相反,洪七公就高明得多,他不去教郭靖怎麼破黃蓉的落英神劍掌,只說︰「你要破她這路掌法,唯一的法門就是壓根兒不理會她真假虛實,待她掌來,真的也好,假的也罷,你只給她來一招‘亢龍有悔’。她見你這一招厲害,非回掌招架不可,那就破了。」
人一旦倒下,什麼招也沒用。
李逍遙原是聰明之人,相通了此節,登時心胸豁然開朗,又想起原著中,郭靖在對抗天罡北斗陣的情形︰「我以雙手互搏之術施展降龍十八掌,並沒有直接破你們的招,只不過你們抗不了,還打甚麼?否則的話,我破了你們當中幾人這一招,另幾人還有下一招,如此打來打去,要打到甚麼時候?不如直截了當的破人。」
尋思到這里,李逍遙才滿心歡喜,喃喃說道︰「如此說來,所謂‘重劍無鋒,大巧不工’一句,道理也跟‘降龍十八掌’和‘龍象般若功’相似,到了無招境界的高手,已不在乎對方用的是甚麼招式,注重的不過是內力的增加運馭、攻防的方式。」
他心中一念才平,又生一念︰「究竟甚麼是大巧不工?」反復輾轉,來回尋思,不停的問著自己,憶起當初自己斗較郭靖黃蓉二人的情形,登時恍然大悟︰「大巧大巧,自然一是大中帶巧,如郭靖的降龍十八掌,一是巧中帶大,如黃蓉的打狗棒法。練到了返璞歸真之境,一掌便是一掌,一棒便是一棒,一劍便是一劍,招招式式毫不落空,以‘破人’為準,等練到無跡可尋的地步,便是‘不工’了。」
李逍遙越想越覺有理,自個點了點頭,又想︰「縱使臻至這等境界的高手,也仍會使用自己熟知的武功。無它,只因多年琢磨下來,各已形成風格,若是面臨敵手,強自使出不熟的招數,反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自己之所以能與郭靖、黃蓉、黃藥師相敵,並非自己武功真的到達這等高度,蓋因三人並沒見過逍遙派的武功路數,道理也與當年華山論劍的情形一般,黃藥師洪七公二人敗在了歐陽峰的怪招之下,也非是歐陽鋒其人厲害,只因他招數怪的離譜之至,打的二人找不著北。既然洪七公見識過,歐陽鋒就無從怪下去了。十六七年之後,二人再度交手,卻是平手而論,誰也奈何不了誰。」
三年苦思不得的疑難,在這兩日之內豁然貫通,領會了武學中的劍道至理,覺得無限歡喜,忍不住仰天長笑,暢快無比。此番武學修為大進,他躍起身來,提起重劍躍下平台,要和神雕練劍。
當下他體力極是充沛,與神雕斗較時不再憑借內力,神雕翅力縱使再凌厲無論,也給他一一揮劍擋下。
如此練劍數日,李逍遙已恢復玄鐵劍在握的手感,擊刺揮掠之間,更多是講究內力的運用,故常在山洪之中修習,或將岩石破水揮出,或在水中將岩石粉碎,或將水面的浮木劈入水下淤泥之中。
他的功力已是極高,催動小無相功逆轉九陽神功,化陽為陰,再以「小無相功」調息融合一番,內功大有進境,四五個月下來,竟已給他練到陰陽相生的地步。
這一日清晨起身,他出外閑步,在山谷準備打些野味,見有五六條菩斯曲蛇死在地下,肚月復洞開,蛇身上被利爪抓得鮮血淋灕。五彩鳥正自在蛇首上跳來跳去,喳喳叫了兩聲,神雕立在一旁,撲菱菱的扇動翅膀。
李逍遙看的奇怪,問道︰「雕兄,你們在做甚麼?」
神雕伸翼拍他兩下肩膀,昂首亢鳴。
那五彩鳥也不知是甚麼異類,自從跟在神雕玩耍以來,身子變得越來越大,原來只如麻雀般小,過了這冷雪消融,萬物復蘇的春天,竟已有雀鷹般大了。它見到李逍遙現身面前,當即歡喜異常,翅膀輕輕扇了兩下,飛在李逍遙肩旁落定,掉頭輕輕梳理羽毛。
李逍遙與它相處數月,覺到它與神雕一般,身具識懂人言的神通,眼見它這副模樣,當下忍不住發聲大笑,問道︰「小東西,你倒會臭美,告訴我你在做甚麼?」
五彩鳥尖嘴在李逍遙肩上輕輕一啄,振翅飛上天空,轉了幾圈,忽然凌空急下,撲入草叢之中。
他好奇心起,走過去撥開草叢一看,只見五彩鳥利爪橫突,已將一只普斯曲蛇的眼珠抓瞎,毒蟒雙目失明,劇痛難當,張開大口,咬向五彩鳥,誰知五彩鳥翅膀一扇,愣將毒蟒生生擊昏了去,它慢慢飛到毒蟒身上,伸嘴在毒蟒身上一啄,叼出了一枚蛇膽,振翅飛到自己的肩膀上,昂首將蛇膽吞食入肚。
李逍遙驚喜不已,伸手將五彩鳥抱入懷中撫模一陣,贊道︰「小東西,才半年多的工夫,你就這般厲害,要是再下去,恐怕我都討不到好處去。」
五彩鳥低頭輕鳴幾聲,又藏到他的懷中閉目撒嬌。
神雕咕咕叫了一陣,餃了一顆蛇膽放在他手中,又低頭叫了幾聲。
李逍遙輕在神雕胸前撫模一下,道︰「雕兄,謝了!」張口吃了,問道︰「雕兄,我欲去東海修習劍法,你可願同往?」
神雕呱呱叫了幾聲,伸嘴咬住他的衣襟。他笑道︰「那好,咱們這便動身!」當下攜了玄鐵重劍,隨著神雕疾馳。
不一月間,已抵東海之濱。遠眺茫茫大海,眼見波濤滾滾,這時紅日當空,顯然漲潮之時已至。
李逍遙手提玄鐵重劍,閉目立在潮水之中。潮聲愈來愈響,轟轟發發,便如千萬只馬蹄同時敲打地面一般,但見一條白線向著海岸急沖而來,這一股聲勢,比之雷震電轟更是厲害。李逍遙心神仍是古井不波,悲喜不顯。
他自從悟出「大巧不工」這一武學至理以來,每日在山洪之中練功不輟,功力運用之道已然大有進境。一轉瞬間,海潮已沖至身前,李逍遙從身後拔出玄鐵重劍,挺胸刺出,撲面巨浪遇上重劍所發勁風,竟生生分作兩股,向他左右兩旁撲去。
李逍遙撫模上衫,發覺已被左右余浪浸到,心想︰「看來我對力量的控制還欠精深,真氣不夠精純,以劍擊浪之時,若能做到衣衫不濕,我這玄鐵劍法便算練到家了。」凝神間,潮水一波強似一波,紛紛涌至,疊疊相加,迎頭一股小山般的大浪當頭蓋下,李逍遙又揮一劍,憑劍發出的勁風與巨浪相抗,仍是遭到余浪撲身。
如此反復使劍,待狂潮消退,他也已累得臉色蒼白。當晚子時潮水又至,他又攜上重劍,躍入白浪之中揮舞,只力求余浪不沾衣身。
此後每日習練兩次,過了三個月余,自覺功力精純,劍法越使越是得心應手,若在海灘手持玄鐵劍上下擊刺,劍身所發勁力竟將巨浪逼到身旁數尺之外。
一日李逍遙見到海潮高漲,一疊疊巨浪奔流而至,他揮劍削出,使上了十成力氣。巨浪竟給他斷為左中右三股,中間一股巨浪給他硬生生劈擊回去,流入了大海。左右兩股余浪各自向他身旁二鳥撲到,神雕呱的一聲大叫,兩翅猛力一張一合,左面的海浪被它扇開。五彩鳥唧唧叫了一陣,當空收翅,閃電般射入巨浪之中,猶如利箭穿雲。
他見二鳥厲害至斯,忍不住心中高興,大聲吶喊,發足奔跑過去,徑自與二鳥海邊共舞。
李逍遙日日在海潮之中練劍,勁力越練越精純,到後來竟輕而易舉將巨浪破開。閑暇時分常與二鳥試招,神雕重在剛拙,五彩鳥重在巧柔,一旦合手而至,左右夾攻,前後齊襲,端的厲害無比,縱然李逍遙遇上也不敢托大。
過了數月,深秋已過,李逍遙提了玄鐵重劍,攜了二鳥,意圖會盡天下英雄,向著江南之地飄然而去。
他一人二鳥路上停停留留,打打鬧鬧,見到為非作歹的山賊劫村,或是民間有人含冤,便插手管上一番。半個月後才過臘月,已到了終南山下。
然天色已晚,但在隱隱約約的星光燈火閃耀之下,仍覺大山巍峨,橫峰疊嶺,他一時之間起了好奇心,叫上二鳥沿著山道一路上崗,觀賞山下的熱鬧燈景。
到了岡頂的一座廟宇,李逍遙借燈籠火光,見廟門橫額寫著「普光寺」三個大字,心中一動,取過一只燈籠轉到松樹後,見到有一塊石碑,只是那石碑被人拍去一角,已不完整。
他走近幾步,凝神去看碑上,看清楚碑上有一斷口,正是陽剛掌力所至,驀地間心神大震,輕輕道︰「二弟,你也來了是麼?」當下施展「乘雲御龍訣」,攜了二鳥向重陽宮所在飛去。
他己確定那碑正是郭靖掌力所毀,只不知楊過是否也在重陽殿,甫一奔近數十丈距離,便听到宮門傳來兵刃交擊之聲,一疑惑間,突見一柄青光利劍激飛上天,他瞧得清楚,正是自己一年前所使的湛泉劍,當即邁步躍上宮門,伸手將劍握住,身子在空中轉了幾圈,輕飄飄的落在地面。
他環視一圈,月光下只見道士三五成群,紛紛手持長劍,點亮火把。離身不遠之處,一個十四年紀的小孩正自抱著一個老婆婆大聲痛哭,看清楚正是楊過,上去拍了他肩膀,道︰「二弟!」
楊過身子一顫,猛地里轉頭看去,只見那人面貌俊俏,身著白衣,不是李逍遙是誰?登時喜從悲來,大叫︰「大哥!快救孫婆婆一救!」
李逍遙見那她面貌丑陋,鮮血遍布,臉色蒼白無己,是受了內傷所致,于是坐到孫婆婆身後,兩手按到她背部大穴,催動「九陽神功」為其療傷。
這時群道中走出一個道士,道︰「楊過,你還不肯認錯是麼?」
楊過「呸」了一聲,道︰「趙至敬這個臭道士,當日對敗在郭伯伯手上一事懷恨在心,從頭到尾不曾教我半點武功,蓋因貪圖我大哥的寶劍被我識破,就在比武會上狠加報復,如此之人,也配作我師父?」
一番言語說得群道人心騷動,紛紛顧頭,其中一個面目紅腫的道人奔出來怒道︰「楊過,你不尊師長,勾結古墓中人,簡直欺師滅祖,大逆不道!」
楊過冷冷一笑,道︰「我欺師滅祖又如何?我大逆不道又如何?你算甚麼東西!」
那道人雙眼圓睜,大聲道︰「孽徒,還不跪下!」
楊過嗤之以鼻,道︰「跪跪跪,我跪你家老母!趙至敬,你少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看多了就想吐!」
趙至敬喝道︰「小畜生,留你不得,看招!」長劍一抖,就要揮出,驀地間一件極重的物事砸到劍身,他手腕發麻不已,正要破口大罵,忽然眼中一花,先前那白衣人不知何時到了面前,單手卡住了自己的咽喉,淡淡看了一眼,問道︰「你就是趙至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