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內,李逍遙陸陸續續將日需之物備齊,在大樹下圍了一座小院,院中坐落著一間茅屋,屋頂搭些青藤、紫杉、黃果花等物。
楊過喜愛花香濃郁,故在屋內種了幾盆花卉置在牆角。李逍遙素好淡雅,親在屋前翻動泥土,撒些梅籽,以期日後長成梅樹。
二人忙碌了一日,傍晚承孫婆婆送來飯菜,一時間屋內笑語連連,洋溢出一番溫馨的氣息。
過了七八日余,李逍遙將當前所知的武功清點整理,從易至難一一羅列出來,為楊過細加講解,深入淺出,先主後從。
楊過本是聰明之人,雖與李逍遙別時隔久,學武倒是極為勤快,一年多時間堅持不懈,根柢已是不凡。平日里總覺得極為深晦艱澀的語句,一經李逍遙稍加點撥,心中立然恍悟,如有撥開烏雲見日出之感,陸續將招式推究下來,演算出不少後招變化,得益不少。
李逍遙見他極其聰明,心懷大慰,自忖窺至「破人」境界之後,等閑招式及變化已盡數了然于胸,只虞內功有所進境。當世之上,臻至他這等修為的高手,已非埋頭苦練可及,更側重悟性與契機,講究萬法自然、一切隨緣。
武功本就分作「體」、「用」兩道,眼下他功力已是百尺竿頭,進展甚微,在「體」一道上已入瓶頸,唯有在「用」一道大下功夫,只要將所學慢慢悟透即可。料想自己這等身手在當世已屬少有,欲求進境也不急于一時。
李逍遙思慮至此,頓即心胸豁然。每日攜了玄鐵重劍坐在小山上督促楊過習武,瞧見不對之處便出聲指點一番。
楊過也頗爭氣,總覺得不可負了義兄的期望,是以用功極是勤快。每日聞雞起舞,月升而眠。縱使在睡夢中也思慮招式的種種變化,有時按捺不住手舞足蹈,常將身上被子踢開,李逍遙每每醒覺後,又重替他撫蓋掩上。
楊過本來根骨極好,悟性甚為過人,一個多月下來,已將「天山折梅手」練的純熟,功力越練越深。李逍遙見他根基已是牢穩,決定相授高深功夫。
這一日午後,李逍遙將楊過從院落喚到房中,凝神上下打量一眼,見他已英華內斂,薄而不發,自己也僅瞥的見他眼中一絲靈光閃過,心中大為滿意,連連點頭道︰「不錯,短短時間之內,你能練到這般地步,確屬難得。」
楊過感激道︰「多日下來,甚虧大哥勤加指點。」
李逍遙擺了擺手,笑道︰「二弟不必過謙,若非你天資過人,根骨奇佳,也未可在這短短數月中練到這般地步。只是……你雖將‘天山折梅手’練成,也不過是邁出武道的第一步罷了。」
楊過心中一奇,問道︰「大哥,此話怎講?」
李逍遙向他投去一眼,正色道︰「咱們這‘天山折梅手’雖只有六路,卻遠遠不是這般易練。招數變化繁復之至,加上‘天山六陽掌’中的九招,前者重攻,後者重守,可算得上本派招式總綱,與你郭伯伯的九陰真經相比,自也絲毫不遜,其奧妙之處怕還遠遠勝之。縱使為兄自認資質過人,也只能勉力練畢。」
楊過更是驚訝,出言問道︰「大哥,莫非你的功力還欠深厚?」
李逍遙默默搖頭,道︰「非也,這兩套武功所含的招式極為繁復,御氣使勁的法門也是奇絕。譬如‘天山折梅手’共有六路,你將其中一路拆開來看,可分作數十般兵器、掌法、擒拿手法絕招,任擇幾招連成一體,算作一招,都是威力極大,更遑論一口氣算出種種招數使盡。縱是當年太師伯童姥功參造化,也嘆息未能全功,一生一世也練不完。」
楊過驚訝不已,急忙道︰「大哥,可我分明將這門功夫習成啊!」
李逍遙注視他一眼,負手起身湊近,正色道︰「你倒是刁滑!這算哪門子習成?你頂多是以‘小無相功’為根基罷了。依照這般練法,‘天山折梅手’倒也勉能運使,終究也是形似神不似,也就只好將就騙騙會幾套莊稼把式的賣藝人。」
楊過見老底被揭穿,臉紅了一下,神情頗不服氣,耍賴道︰「大哥,你熟知我的底細,這般說出來不算!」
李逍遙手敲了他腦門一記,冷笑道︰「這‘天山折梅手’有六段口訣,與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法一一對應。我以前教過你麼?」
楊過听他說還有六段口訣,當下不勝自喜,嬉皮笑臉道︰「大哥,你教了我罷!」
李逍遙白了他一眼,道︰「這六段口訣你先記下,每日清晨奔跑時勤加習練,以此調勻真氣、運力使勁,總是大有好處,將來你內功越高,見識越廣,天下武功招式,都可自行化在這‘天山折梅手’之中,能學到甚麼程度,全憑你自己了。」一口氣將六路武功口訣盡數背出。
楊過記憶極好,听過一次便爛熟于心,大喜道︰「多謝大哥指點。」
李逍遙提了酒壺,點頭道︰「這也是你的造化如此,不必言謝。」
楊過想了一下,悄悄問道︰「大哥,你的武功到了何等地步?」
李逍遙沉吟一會,斟了一杯酒輕輕的抿了一口,慢慢道︰「為兄所悟的,也僅是自身的玄鐵劍法罷了,且不說《靈鷲真經》上的武功尚欠融通,《九陽真經》中的口訣也未能一一化為劍法。」
楊過驚訝不已,出聲問道︰「大哥,你的玄鐵劍法不是學自獨孤前輩麼?何以說自身的玄鐵劍法?」
李逍遙一杯酒喝完,又斟上一杯,道︰「獨孤前輩的劍法固然神妙,終是他自己的功夫。咱們後輩學武,切記不可照搬死套。須知獨孤前輩一生練劍,所闡敘的道理也不過‘以我為本’四字。」
楊過奇道︰「大哥,此言怎解?」
李逍遙握著酒杯,手腕來回輕晃,道︰「以我為本,武學乃至世間百道皆是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劍魔前輩二十歲前內力不及,故求招式精妙,配上劍刃鋒利以補不足;三十歲前內力有成,故求軟劍靈動快捷;四十歲前內功外功大進,又悟出‘大巧不工’這一武學至理,故求重劍無鋒;四十歲後,不滯于物,草木竹石均可為劍,以此精修,漸入無劍勝有劍之境。」
楊過大為驚嘆,說道︰「前輩神技,當真令人向往,我輩習武,當以此為尊。」
李逍遙笑了一聲,輕聲道︰「這倒不必,適度尊崇並無不可,尊崇過了度便是迷信。獨孤前輩武功縱然高明,皆因做到‘以我為本’四字,如今咱們照此下手,將來練有造詣,必也全然不遜于列代武林前輩。」
楊過見他一杯酒已喝畢,替他滿上,畢恭畢敬的道︰「還請大哥指點。」
李逍遙飲下一口,嘆道︰「你在我面前雖有收斂,骨子里仍是難改張狂的秉性,劍走偏鋒,那是早晚之事。」
楊過毫不在乎,道︰「劍走偏鋒也沒甚麼不好,天地本是不全,又有那樣物事可盡善盡美?如此反而諳合了天道。」
李逍遙滿意頷首,道︰「不錯,你有這般見識,也是極為難得,推人及武,你自行悟出一套只攻不守的劍法如何?」
楊過心中不解,問道︰「干麼只攻不守?若是旁人要來攻我,該當如何?」
李逍遙放下酒杯,悠悠道︰「你只需做到‘料敵先機’,處處攻敵所必救,旁人避猶不及,如何騰出手來攻你?」
楊過一臉為難,低頭道︰「這也忒是不易了。」
李逍遙放下酒杯,朗聲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咱們逍遙派的武功招式綱領,盡在‘天山折梅手’、‘天山六陽掌’兩套功夫之中,你性子張狂,崇尚自我,‘天山六陽掌’這套武功固然神妙,卻是重守不重攻的武功,難合你的脾氣。故你只須將‘天山折梅手’練的純熟,等你有所領悟,再一一化入劍法之中,又有何難?咱們身為逍遙派的後輩,既非常人,當行常人所不能之事。」
楊過豁然開朗,兩手拍了一下,道︰「不錯,獨孤前輩雖無敵于當世,咱們勤修苦練,日後雖不敢自稱無敵,也可在武林佔一席之地。」又不禁疑惑道︰「大哥,你何不親自教我?」
李逍遙伸手拍他肩膀,道︰「非是不肯教你,只因你立志要做大宗師,武功只能先行自悟,再行自創。為兄旁加指點則可,卻不能親自代勞,縱使獨孤前輩復生也是如此。若你志在絕頂高手,倒也不難,你只須將《靈鷲真經》練的純熟,雖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自保足矣。」
楊過點了點頭,道︰「大哥,我理會得了。」冥思半晌,自言自語道︰「按此說來,我要劍走偏鋒,究具怎樣偏法?」
李逍遙滿意看了他一眼,放下酒杯,道︰「這六路‘天山折梅手’攻擊關節要害,手腕、手肘、腳踝、膝蓋、手指、脖頸、胳肢窩許多可曲可伸之處,盡在此中。真經所載的劍法招式你已然熟悉不過,可在此根基上進行增減完善。待日子一長,可做到‘庖丁解牛’的地步,殺人傷體,不白費半分氣力,方算初窺‘巧而不工’之境,劍法初成矣。至于能到甚麼程度,全憑你一己之力。」
楊過自從臘月夜間,在重陽宮中領略了李逍遙一劍斷樹之威,心中隱隱起了要學「玄鐵劍法」的念頭。多日以來,他經過李逍遙教導傳授,深知自己縱使將這劍法使的再好,也遠遠不及義兄。即日始起,他早已為自己的去途迷惘憂心。逢得李逍遙為他指點迷津,心中感激無己。當下便遵了李逍遙之言,攜了湛泉劍要去用功,甫一出門便見到小龍女靜靜的立在跟前,登時玩心大起,嬉皮笑臉湊了上去,道︰「龍姑娘不在墓里彈彈琴箏,做做女紅,來此是找我玩耍兒麼?」
過了半晌,小龍女輕輕皺眉,道︰「孫婆婆病倒了,你有法子醫好麼?」
楊過吃了一驚,問道︰「婆婆病了多久啦?」他久受孫婆婆慈愛,與她感情日漸深篤,這一驚之下聲音極大。
李逍遙听得分明,出門問道︰「孫婆婆在那里?帶我去瞧瞧。」
小龍女當晚在重陽宮中與李逍遙會過一面,心知此人武功遠在自己之上,應道︰「你隨我來罷。」轉身拂去。
楊過大聲道︰「我也去。」緊緊跟在李逍遙身後。
那五彩鳥晃晃悠悠飛近,停在李逍遙肩膀,慢慢吞吞吐出一句︰「也……去……」
李逍遙輕模它頭頂,笑了一陣,大步跟上。
小龍女帶了二人一鳥回到活死人墓中,轉到孫婆婆棲身之處,打開石門,孫婆婆正躺在床榻,小龍女坐在榻前椅上,支頤于幾,呆呆不語。
楊過撲到孫婆婆身上輕輕搖了幾下,見她閉目不醒,叫道︰「婆婆,婆婆,你傷在那里啦?」
李逍遙忙替她把了一會脈,沉吟半晌,轉頭問道︰「龍姑娘,孫婆婆那晚回來之後,你可有攙扶她坐上‘寒玉床’,自行以‘玉女玄功’替她療傷?」
小龍女眨了眨眼楮,點頭道︰「你這人果然有本事。」
李逍遙嘆了一口氣,說道︰「龍姑娘,你這‘玉女玄功’本就至陰至寒,古墓深處冷氣透骨,孫婆婆前次受了內傷,肺髒受損,你應當細加照看,切不可令她染寒才是。」
小龍女微微蹙眉,道︰「古墓里素來處處陰寒,要她免遭寒氣襲體,除非永生不回古墓。」
李逍遙瞧見她相貌絕美,就是眉宇間少了一分人氣,只好道︰「不必永生不回古墓,只消半月工夫已足。」
小龍女正色道︰「孫婆婆不住在古墓,你要她野外獨居麼?」
楊過立刻插言︰「到我家就是,有我照看孫婆婆。」
小龍女撇了他一眼,譏笑道︰「只怕你本事不夠。」
五彩鳥翅耪一扇,晃晃悠悠飛在小龍女肩上,慢慢道︰「本……事……不……夠……」
楊過受到奚落,滿臉羞愧之際,五彩鳥又及時說出一句︰「就……會……吹……牛……」
小龍女听得有趣,不禁嫣然一笑。
楊過見這扁毛畜生掃他的面子,大叫︰「你個臭鳥!」
五彩鳥唧唧叫了幾聲,小眼珠兒轉了轉,又听到一句話吐出嘴︰「我……是……好……鳥……」
李逍遙听的有趣,險些兒笑岔了氣,伸手攔道︰「二弟,別只顧著打鬧,孫婆婆的傷耽擱了可不妙。」
楊過也知輕重,瞪了五彩鳥一眼,心道︰「你連鳥都不是,老子改日捉了你拔毛燒烤。」
當下李逍遙背上孫婆婆,帶了楊過出了古墓,小龍女靜靜的跟五彩鳥身後,一路回到茅屋。
李逍遙提筆寫了一服藥方,吩咐楊過下山依帖抓藥,自己坐在孫婆婆身後,兩手按背,催運「九陽神功」貫入她體內。
過了半晌,孫婆婆臉上微微泛紅,眼楮輕睜,見到小龍女靜靜立在一旁,輕輕喚了一聲︰「龍姑娘……」
五彩鳥繞著屋堂飛了幾圈,輕輕落在李逍遙右肩上,低頭啄了兩下。
李逍遙收回雙掌,將五彩鳥抱在懷中,開口道︰「孫婆婆,你仍覺有不舒適之處麼?」
孫婆婆听他的話語溫和,忙胸口運氣,大感暢通舒爽,真氣流動之下,遍體無阻。歡慰舒心之余,一副丑臉露出了笑容。
小龍女立頓起身,說道︰「孫婆婆,咱們回去罷!」
李逍遙眉頭一皺,道︰「龍姑娘,孫婆婆內傷才愈,實是不宜趕回古墓去。」
小龍女理也不理,輕輕走到孫婆婆跟前,道︰「孫婆婆,快走罷!日後別和他們來往。」
孫婆婆心猶遲疑,四下里望了李逍遙一眼,目光轉到小龍女身上,道︰「龍姑娘,這……」
李逍遙見孫婆婆兩面為難,沉聲道︰「孫婆婆若是就此而別,一旦內傷復發,在下可無把握醫好。龍姑娘,你知道輕重麼?」
小龍女靜靜站在地面,輕聲道︰「生死有命,這輕重不輕重的,與我無干。一個人總是要死,孫婆婆因你之故在郝大通手里得以活命,再過幾年,她好端端的自己也會死。多活幾年,少活幾年,又有甚麼分別?」
李逍遙凝視她一眼,見她說的平平淡淡,好半天才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央我來治孫婆婆?」
小龍女低頭想了一晌,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李逍遙精神一震,道︰「這就是了。那日在重陽宮中,你要郝大通引劍自刎,便饒了眾道士的性命,足見你心中有情,要是你誰也不恨、誰也不愛,也不會為孫婆婆動干戈。」
小龍女板起臉兒,冷冷說道︰「我愛誰恨誰,你不必管這許多。」
李逍遙見她固執已見,無論自己說甚麼都要帶孫婆婆回去,當下以退為進,道︰「我不是你古墓中人,自然無從多管,只是孫婆婆的內傷復發確系因你而起,我這九陽功固然神妙,也只解得了一時苦厄,你要想替孫婆婆徹治根除,唯有逆轉玉女功。」
小龍女低頭想了一想,搖頭道︰「這法兒我不會。」
李逍遙點頭道︰「也不是甚麼礙事,我教你。」于是教她如何行功運氣,怎生轉換內力,將他在劍魔谷中領悟出來的這門奇妙無比的逆功**,一古腦兒說了給她听。
小龍女天資本就極高,記熟了李逍遙所傳的口訣,當即盤膝坐在楊過的睡床上用起功來。孫婆婆見了這般情形,不敢出聲相擾,只坐在榻上靜靜的看著。
這逆功**果然極具奇效,原著之中楊過以經脈逆轉之法替小龍女療傷,將玉女功的陰寒內力化為純陽,目的原是一般。只是使經脈逆轉之法見效極慢,費時頗多,道理亦不相同。世上任意一門武功從初創至問世,往往得先集閱百家功法,采長舍短,經長時間深思熟慮一番,再依人體經脈、穴道的分布、規律、特征而大膽開創。
說來不難,做起來又談何容易,縱是創出種種行功口訣,也不敢說全然無誤,仍需自行推演一番,無不大大耗去了創始者的心力、歲月。列代武林先賢或是沒到功法完善便先行辭世,或是所創的功法具了極大破綻,以身嘗試時不甚走火入魔而亡,其中包含的數度艱辛苦痛遠非常人所料。
這「小無相功」可模擬天下武功,端的是神妙奇玄。運馭此功途中若真氣阻滯,或行功路線不通,內息即行止轉,真氣自然而然的散入丹田之內,毫無性命之虞。
李逍遙在劍魔谷將此功練到極高境界之後,無意間覺到有此妙用,想起當年師父虛竹子在西夏皇宮之中,親得太師伯童姥傳授內功逆轉之法,習得了「天山六陽掌」和「生死符」。究竟是怎樣逆轉法子,《靈鷲真經》上並無此記載。
他毫不氣餒,花了數月日子狠加鑽研,反復推演不下千遍,終是給他創出一套逆功**,體內的「九陽神功」進而龍虎相匯、陰陽互生,進度當謂一日千里。此法與歐陽鋒的「逆九陰功」有異曲同工之妙,行功之時不需學歐陽鋒那般逆轉經脈,見效卻是甚快。
小龍女按此法行功,不一會丹田之中涌出一股暖流,依著玉女功的路線逆向而行,泊泊汨汨流過經脈數重玄關,體內大小經脈無不暢通無阻,周身百骸,當真說不出的舒服受用。
她自小修習這玉女功,內力本就深厚,走的卻是至陰至寒的路子,切須壓制旁人心中的百般女兒念頭,倘若《玉女心經》的最後一章未練成,終究是旁門左道,若給武功高深之人遇上,要破它也不算難。
小龍女一身的內力本是至陰至寒,如今練了李逍遙所創的逆功**,丹田竟地生出一股純和中正的內力,兩股內力各自按正反路線流回丹田,相互交融。
待她再行催動玉女功時,內力已比平日里深厚許多,心里歡欣自喜之下,一股柔和的笑靨從她臉上自然而然的散發開來,雙眼緩緩睜開。
李逍遙靜靜立在床旁看顧,小龍女的變化一一給他瞧在眼里,微微一笑,道︰「龍姑娘功力精進,可喜可賀!」
孫婆婆武功不高,瞧不到小龍女的狀況,但听到李逍遙這般一說,也是高興不已,丑臉和藹的在他二人之間望了望,暗暗點了點頭,問道︰「小姐,你可還好麼?」
小龍女收回笑容,又恢復了先前冷冰冰的模樣,道︰「孫婆婆,我先走啦,你也回古墓罷。」
孫婆婆雖有不舍,卻也不敢拂了她的意思,蹣跚走到李逍遙跟前,滿臉盡是歉意,道︰「逍遙,老身明日再來。」
李逍遙柔聲道︰「孫婆婆,你身子剛好,需得好好調理一番,等到二弟抓藥回來再走不遲。」
小龍女仍是一番誰也不理的神情,道︰「孫婆婆服下藥後,你將藥方交給孫婆婆帶回,日後若是再出舊患,便不勞你了。」一句話說完,身子輕晃,已然到了屋外。孫婆婆在後邊送了兩步,她已縱身躍出五六丈之距,直向古墓的所在飛奔遠去了。
李逍遙立在門口,盯著她的去向看了兩眼,心道︰「她的功力顯然遠不如我,倘要我全力施展輕功與她相較快慢,是勝是負頗也難料的緊,嘿嘿,古墓派的輕功果真有不凡之處。」
孫婆婆瞧到李逍遙兀自沉思,悄悄點了點頭,走到屋中替他兄弟二人收拾床席。
李逍遙凝神想了一會,驀地遠遠看見楊過一路飛奔過來,道︰「二弟,為兄忽然想起一事,孫婆婆交給你了。」
楊過大喜,蹦蹦跳跳繞過他身子,進了屋去。
李逍遙徑自攜了玄鐵重劍,縱身躍到大樹冠上坐下。五彩鳥乖乖縮在懷中任他撫模羽毛,低頭沉思︰「江湖上人人皆道中原五絕武功最高,這些日子里,我細細想來,卻發覺全然不是這麼回事。林朝英、老頑童、郭靖、酒僧,還有裘千仞這些中原高手,單單以武功而論,足以與其他四絕並駕齊驅,尤其是林朝英此人,其名雖不在當年五絕之列,武功見識差不到那里。一部《玉女心經》也要王重陽靠著《九陰真經》才可勉強克制,足見此人武功深不可測。」
他抬頭望了一下天邊的深雲,轉念想道︰「這古墓派若非李莫愁被逐出師門,能為江湖所知,也是一個異數。似古墓派這般不問世事、卻武力高強的門派,天下定然也不只一處,若是將眼光死死盯在原著這一層,眼光未免太過于短淺。」
這般一想,李逍遙不由躊躇滿志,心道︰「百年前的天龍時代,江湖上盛傳‘北喬峰,南慕容’,看似說喬峰、慕容復這天下兩大高手。實則指丐幫和燕子塢兩大勢力,也就僅是明面上的,背地里又是甚麼情景,恐怕難說的緊,光是我靈鷲宮和明教這兩大勢力,定自不可小視。那時高手如雲,人才輩出,偏偏在江湖之中名聲不顯。那丁春秋只學了幾招本派二流武功,就可鬧的江湖天翻地覆、人心惶恐,不免當真好笑。」
一陣涼風拂來,吹的三四條樹枝浮動兩下,他深吸了兩口清氣,垂頭一想︰「話說回來,我太師父三人神通究天,武功驚世駭俗,江湖知者甚少。那無名神僧更是絕世強者,僅僅兩三個照面便輕易制蕭遠山、慕容博這等高手于死地。若換作了是我,只怕也好不到那里去。」
李逍遙兀自呆坐樹上,遙遙回想天龍神話時代,武林中宗師高手輩出,不由心懷神往,又忖事過百年,天下未必沒有如無名神僧、本派三大宗師這般的隱士高人。不自禁的低頭看向手中的玄鐵重劍,想起當年獨孤求敗一劍戰遍天下,平生竟無一敗,登時胸口中熱血沸騰,作了決心︰「等此間事了,我也去學學劍魔獨孤前輩,以一劍之力,會盡天下英雄豪杰,方不負來此一遭。」
李逍遙主意既定,又慢慢陷入沉思里,想︰「我這玄鐵劍法雖具威力,也不過初窺劍道罷了,再圖有所進境,須先將《靈鷲真經》、《九陽真經》二部奇書融會貫通,再依自身條件一一化入劍法之中,大成必矣。」
他抬頭看了看天,屈指將日子算了一番,暗道︰「眼下離李莫愁前來生事還有兩年,左右無事,我就來研究自己的劍法便了。」
他閉目想一想,攜了劍掂在手里把玩,心道︰「這劍一來劍端無鋒,二來不以速度著稱,三來也使不出種種精妙的劍招,要練到巔峰,無非兩途︰一是大下工夫去鑽研劍理、使勁法門,二是在臨敵時及時算出合理的攻防路子。」
李逍遙忽然覺得懷抱一寬,低頭見五彩鳥的翅膀外露,攏手將它抱緊,望向星天,心想︰「自即日起,我須先將‘天山折梅手’、‘天山六陽掌’化入劍法之中。‘天山折梅手’重攻不重守,若是學二弟那般劍走偏鋒,只須以力破人就是,但我自知性子穩實,不似二弟那般大膽妄為,肯然無從偏起。況且當世之中未必就沒有功力高出我者。倘若日後和他們遇上,來個團團圍攻,我縱使擊破其中一人,還有另幾人虎視眈眈,萬一給他們趁機偷上一手,那樣可是大大不妙。」
他有所感悟,不覺輕輕點頭,想︰「如此瞧來,我要劍法大進,首須做到‘攻守兼備’四字。明日起始,我慢慢鑽研便了。」抬頭望見天邊彎月已升,深深吐了一口氣,走入茅屋之中,只見楊過枕著湛泉劍早早入睡,桌上已擺好了酒菜。他略略吃了一些,便吹熄了燈燭,掩上院門,返回到屋內月兌衣睡了。
次日清晨,兄弟二人起的大早,各自尋了一處樹林悟劍。
楊過受了李逍遙一番指點,具施做法已然知曉,現行練劍,只求一一習熟經書上的劍招,他入門較晚,全憑著資質、毅力、熱情。
李逍遙看在眼里,猶感籍慰,暗忖自己身為兄長,也不能輸于他,好勝之心一起,便攜了重劍走的遠遠,尋了一個小土坡,蹲坐兀自苦思︰「這天山折梅手重攻,盡朝著對方關節要害下手,縱算對方只有一處傷到,也能制之于絕地。天山六陽掌重守,原理在于無論對方以何種招式襲到,只消針對招式中陰柔、陽剛二氣的多寡之數一一相應化解,做到釜底抽薪,招式便是大大的廢招。」
他又想到九陽真經上的武功要訣,暗忖玄鐵重劍並無鋒刃,若是附上絕頂內力,便不異于神兵利器。知道內功修到極高境界,便不再注意手中兵器是否鋒利,玄鐵重劍之後卻是木劍之境。
他練的玄鐵劍法歷時頗長,自知前者顯然重力,但後者重甚麼,卻給他絞盡了腦汁,總算想到《倚天屠龍記》中提及,以意御劍還在以力御劍之上。登時心生明悟︰自己劍法雖強,卻無劍意。
譬如原著之中,楊過和小龍女施展「玉女素心劍」時,彼此心中盡是愛戀之情;張無忌施展太極劍時,心中空明,將招數忘的干干淨淨,不留痕跡。
李逍遙想到此處,不自禁的問︰「自己的劍意又是甚麼?」坐在地上,橫劍置在膝蓋上,閉目冥思︰「楊過和小龍女彼此心中生愛,故能數度以‘玉女素心劍’克制強敵,可見其劍意便是情愛;張無忌習得了‘太極劍法’,來來去去只以一招圓圈迎敵,劍意便是圓滿。」
他總算明白自己的瓶頸所在,並非是自己的修為太差,乃因楊過和小龍女所悟的是林朝英的劍意,張無忌所悟的是張三豐的劍意,而自己全無憑借,只可自行創悟。
李逍遙想通一關,舒了一口氣之余,不由自嘲︰「林朝英、張三豐二人,皆是歷盡太多世事滄桑才有所得,自己年僅二十,涉世未深,要憑空悟出劍意,無疑是痴人說夢。」
總算他性子豁達,認清當前境界僅邁入「以力御劍」的門檻,自也知足。每日從早至晚在樹林中練劍,力求將天山折梅手、天山六陽掌二門絕學的精要化為劍理。如此過了三個月光景,李逍遙劍術大進,這時他內力運使自如,已達隨心所欲之境。一塊磨盤大的石頭給他重劍擊中,給神雕、五彩鳥翅膀輕輕一扇,風勢一吹,竟爾生生化為飛灰。
這一日清晨,他帶上神雕來到楊過練劍的樹林之中,見到樹葉飄散落地,好奇之下,撿上一瞧,但見樹葉盡給切成兩半,分開之處,全在葉脈,稀有傷至葉肉,又撿了地上的斷枝一瞧,見到切口竟是光滑如鏡,不由驚訝︰「想不到他竟已練到這般地步了?」
五彩鳥從林中輕悄悄飛落在神雕頭上,吐出一句︰「跟……他……打……」
李逍遙心中一動,想道︰「臭小子頗為了得啊,也罷,不妨和他試試。」四下里望去,見到西邊樹林中劍光晃動,一柄利劍在滿天落葉之中上下沉浮。
他悄悄走近一看,楊過已然收劍入鞘,左手抓了只小蛇,點起篝火,偷偷模模穿了根樹枝在火上翻烤,香氣四溢。
五彩鳥翅膀撲動兩下,低飛到他頭上,慢慢吐出二字︰「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