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昔昭審視二姨娘多時,能夠確定她並非誆騙自己。緩緩抬起手來,張了張嘴,竟出不得聲。畢竟是要用父親的安危發誓,多少都讓她為難。
二姨娘對衛昔昭的反應半是忐忑半是安心。忐忑是害怕衛昔昭不敢發這樣的毒誓,從而令她一雙兒女失去一份保障。安心則是因為她深信因果報應,所以相信誓言不可違背,一旦違背,必遭天譴。
听到衛昔昭一字一頓起誓之後,她繃緊的心弦終于得到撫慰,身軀無力地向後,之後,便是一番劇烈的咳嗽。
二姨娘尋到放在枕邊的一方帕子掩住嘴,另一手則示意衛昔昭不需忌憚,「是……是這兩日服的毒……又染了風寒……不會殃及你……」
衛昔昭則是清晰地看到了二姨娘手中的帕子被一口鮮血染紅了,她的額頭也已出汗,顯得極是痛苦。許氏給二姨娘用的是什麼毒?她要挨到什麼時候才算結束?此時在看的,是一個瀕臨死亡的人……
二姨娘的咳嗽聲卻是越來越劇烈,以至于驚動了回避到西廂房的幾名婆子。
婆子們分別走向東廂房,到了門口,又遲疑著停下了腳步。
季青城見狀,闊步走進東廂房居中的房間,轉身走向二姨娘所在的寢室,到了屏風外,聆听片刻,停下了腳步。因為他听到了衛昔昭的語聲︰
「要怎麼樣你能好過一點?」
二姨娘擺了擺手,看著衛昔昭遞給自己的絲帕,眼中有了一絲笑意,「若是……若是淬了劇毒的……我也就接了。」
衛昔昭有些茫然地收起了絲帕。是啊,二姨娘此時最需要的不是誰的關心,是一個快速了結的法子。
二姨娘的咳嗽聲終是停了下來,對衛昔昭招了招手,「我要告訴你的是……」就在這時,她看到了屏風下的那雙黑白皂靴,微笑著轉了話鋒,「大小姐果真是有福氣,將軍竟害怕妾身會傷了你。」
衛昔昭回身一看,知曉了原由,和聲道︰「將軍稍等片刻,妾身再說兩句話便出去了。」
季青城聞言,緩步出門。果然,片刻後,衛昔昭出來了,只是神色分外茫然,腳步也是虛月兌無力。
「怎麼了?」季青城上前去,攜了她的手。
衛昔昭如夢初醒,「沒、沒事。」
「告訴我。」季青城正色看著她。
「是……」衛昔昭對上他關切的視線,抿唇綻出一朵笑容,「是有些生氣,二姨娘對我娘親出言不遜,可她是將死之人,我硬是沒法子計較,心里有些憋悶。」
「果真如此?」這次,輪到季青城疑心了。
「的確如此。」衛昔昭無奈地笑了一下,「任是如此,我還要善待她膝下一雙兒女,因為我已經發過毒誓——你說我生不生氣?」
「竟是這般厲害的人物?」季青城不由失笑,「原以為已無人能欺負到你頭上了。」
衛昔昭稍嫌沮喪地蹙眉,「可不就是,我也曾這樣認為,今日卻吃了啞巴虧。」之後有些不滿地看著他,「要怪你,你隨我前來,我便忘了謹慎處事了。」
「又是好心辦了壞事?」季青城笑著引她走向門外,「回去我再給你賠禮。」
衛昔昭笑著點頭。上馬車的時候,見小九進了院子,她猜測著應該是去警告別院那些下人了——這回事,如果傳到許氏耳朵里,總是不好。
回去的路上,衛昔昭分外慵懶地依偎在季青城身邊,雙臂環著他,喟嘆道︰「若是一直這樣走下去,走至地老天荒,該多好。」
「是,若能一直陪著你,一日也不分開,該多好。」季青城攬緊了她,低頭索吻。
衛昔昭緩緩側開臉,把臉埋在他肩頭,忽然脆弱,語聲萬般傷感︰「青城……」
「嗯?」
「不想讓你走。」說完這一句,她就話鋒一轉,「早些回來,一定要早些回來。」
他下頜摩挲著她的臉頰、絲發,「有時候,真想帶著你遠走天涯,把這一切都放了、忘了。」
「如今不能,以後會麼?」
「以後會,以後我只听你調遣。」
她這才漾出了笑。
有時候,衛昔昭想,自己和他,其實是最該知足的人。清醒的愛著,清醒的珍惜著,如此風月,一日其實便是天長地久。而許多人,一生連這樣的一刻都不能夠擁有。
此生,她沒有辜負誰,也沒被誰辜負。
是他讓她明白、做到了這一點。
所以,他才是她漫漫長路之中最在乎的人。
回府之後,太夫人那邊過來人傳話,請季青城過去。
季青城落座後,太夫人便黯然道︰「方才安樂公主又過來了,說了些氣話,隨後又說了你去往西域的千般凶險,我這心里著實難過。」
季青城淡淡應道︰「娘,您不需听她危言聳听。」
太夫人沉吟片刻,又正色道,「你就不需瞞我了,輕重我已有了數。若你此去不能回來,而昔昭又不能懷上你的骨肉,這可如何是好?你也曉得,你爹最是看重你,也只有看到你,才有笑臉。不如……你再添兩房妾室,如此……總能有一個能延續你的血脈,為你開枝散葉——不要怪我無情,正是因為想得長遠,我才出此下策。」之後長嘆一聲,「若是好歹有些勝算,我也不至于未雨綢繆。」
季青城目露驚訝,沉默片刻,緩緩起身,「昔昭不是一定要嫁入季府,她可以嫁入更高的門第,可她沒有。我如今能給她的,也只有這些時日的不辜負。娘,您若認定我此去不能回來,那麼,就讓我走得好過一些。」
「可是……」太夫人抬眼去看,黑色身影已經步出房門。良久,她又是一聲長嘆。
季青城回正房之前,去了後花園的楊柳畔,與父親傾談多時。
晚間去請安之前,季青城被新來的管家喬楚請到了外院,說是有要事稟明。衛昔昭便先一步去了太夫人房里。
一進門,衛昔昭看到那一幕,頗為驚訝——
三爺季青坤膩在太夫人身邊,似個撒嬌的小孩子一般在央求什麼,而太夫人臉上則是一臉寵溺而沒奈何的笑。
衛昔昭想著,這情形若是出現在衛府,父親恐怕是會把兒子的腿打斷的。之後,便彎了唇角,遲疑著停下腳步。
「昔昭,快過來。」太夫人一面笑著招呼著,一面將季青坤推開,「青坤是家中最小的,兒時又體弱多病,被我慣壞了,今日便讓你看笑話了。」
「母慈子孝,是您的福氣。」衛昔昭款步走過去,屈膝行禮。
「來,」太夫人起身攜了她的手,拉她坐在大炕上,「這手可是有些涼,怎麼不多加件衣服?」
衛昔昭赧然一笑,「來時還不覺得冷,讓您掛念,是兒媳的不是。」
「青坤若是有你或青城的一半,我也知足了。」太夫人看了看小兒子,一臉無奈。
衛昔昭笑著,沒有接話。
這時,三夫人捧著一海碗羹湯走了進來,笑盈盈放在桌上,道︰「娘,這可是兒媳親手做的,等會兒您可要多喝一碗。」
「好好好。」太夫人的語聲柔得似要化出水來。
衛昔昭並不羨慕三夫人得太夫人的喜歡,亦是無意學著她的樣子討好。是沒有那個心情,也是沒有那個性子。在這府里,只要盡到本分、不過不失就夠了。
季青城前腳進門,二爺與二夫人也來了。一家人用罷飯,太夫人留下了季青城和衛昔昭,問了問明日回門要帶的東西,又做主添了幾樣,這才讓他們回房。
夫妻兩個今日都有些累了,早早歇下,臥在床上,季青城看書,衛昔昭窩在他臂彎里,偶爾掃一眼枯燥的兵書。
季青城的手,隔著衣袖亦是準確無誤地落在她那顆紅痣所在的地方,無意識地摩挲。
衛昔昭抿嘴笑著,拉起衣袖,自己看了看,那塊肌膚通透白皙,沒有任何不同。隨後,她奪下他手里的書,抬眼看著他,「知道怎麼能讓紅痣現身麼?」
季青城自是搖頭。
「我也覺得奇得很,只要喝幾杯酒,紅痣便會出現,而平時就不見蹤跡。是飛雨幫我弄的,也問過她,她說是在民間無意得知的,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怎麼個原由。」
季青城這才知道,她是如何度過了被蕭龍淇揭發的那一關。「你這丫鬟,著實伶俐。」他贊道。
「是啊。」衛昔昭蹭了蹭他挺直的鼻梁,「日後,我身邊的丫鬟,你都要幫忙找個好婆家。」
「那是自然,對你好的,我都會善待。」季青城側了臉,唇滑過她的臉頰,到了耳後,細細親吻。
衛昔昭呼吸急促了些,「你對我最好,也、也要善待你自己。」
「你也是。」季青城撐肘看住她,「日後遇到什麼事都是一樣,不要委屈自己,記住了?」
「嗯。」衛昔昭眨了眨眼。
他依然修長好看卻變得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她的唇瓣,緩緩俯下頭去,焦灼地吻住。
白綾褻衣,襯托著他墨染般的發、古銅色的肌膚。
依然是初見潔淨傾城的容顏,只是凝聚著滄海深情,絲絲溫柔匯聚,素冷不再,如春風數度。
依然是初見深邃犀利的星眸,只是燃燒著點點光火,流轉灼人風華,來自他心底,並不遙遠。
他的溫柔、激烈,只屬于她。
從來沒想過,初見時他的輕輕一笑,會讓她心動一世。
懷里的人兒緊緊擁抱著他,大紅錦被、大紅褻衣襯托之下,彰顯著她無雙的清麗出塵。
在眾人間遺世獨立的女孩,此時絲絲妖嬈,將他纏繞。
在何時亦冷靜自持的女孩,此時寸寸嫵媚,令他沉醉。
她的風情、妖嬈,只屬于他。
如果沒有她,這萬丈紅塵,該有多寂寞。
濃情、纏綿,暖了夜色。
入眠時亦是緊緊相擁,親密無間。
——
第二日一早,季青城陪衛昔昭回衛府——如今的大將軍府。
許氏與衛昔昭見了,淡淡言笑,都沒刻意做出分外親近的假象,待彼此一如往常。
衛玄默與季青城這兩代俊杰見了,相視一笑。
許氏從頭到尾的言行,都不似衛昔三朝回門之日。對待衛昔,她是做樣子也好,帶著幾分真心也罷,是真正地叮囑、勸誡了多時,生怕以往直來直去的三小姐做出有損衛府臉面的事來。
而對于衛昔昭,許氏能說什麼呢?自心底,很多時候她都覺得,衛昔昭比她懂的事理還要多。沒有往日的衛昔昭,便沒有如今這大將軍府里知書達理的夫人,她比誰都清楚這一點,自然,因為衛昔昭吃過多少虧、摔過多少跟頭,也是比誰都算得清楚。
如今衛昔昭給她留下了打理得井井有條的衛府,使得她成了龍虎將軍的岳母,往日那些糾葛,她是真想慢慢淡忘。與一個人交好,總比時時與一個人相互為難要來的自在。況且,季青城是誰?是她夫君日後要在沙場作伴的人,來日若揚名立萬,官爵怕是不會低于衛玄默。
她仍在雙十盛年,心卻已老了,只想安然度日。
幾個人坐了一盞茶的時間,衛昔回來了。
「大姐!」衛昔剛走進院落,聲音便已傳入室內。
衛昔昭對許氏和衛玄默璀然一笑,起身迎了出去,「昔!你……你們怎麼回來了?」之所以說你們,是因為衛昔身後還跟著衛昔昀。
「今日沒什麼事,就過來了。大姐,你過的好麼?」衛昔的笑容分外明麗。
衛昔昭嫣然一笑,「很好啊。」
衛昔對衛昔昀擺擺手,「你先去房里,我與大姐說說話。」
衛昔昀恭聲應是。
衛昔這才道︰「她這幾日心口疼,要死要活的樣子,只有大姨娘知道怎麼照看最妥當,我就命人把大姨娘接到了王府。」說著眸光一沉,「誰承想,她剛好了一點,大姨娘就動輒打罵她,我讓大姨娘回來,大姨娘卻不依。今日我便趁著要回府見你的機會,帶著她和大姨娘一起回來了,正好也把那潑婦丟在府中,不讓她跟回去了。」
「是這樣啊。」衛昔昭有些好奇地道,「那些日子听說你給昔昀立規矩,如今看來是相安無事了?」
「是啊。」衛昔拉著衛昔昭到了角落,聲音又低了幾分,「她後來受不住了,才與我說了實話,原來都是大姨娘做的孽。她們兩個流落在外的時候,大姨娘險些將她嫁給一個江湖中人,她……她原本不是中意將軍……中意姐夫麼?自然是死活不依。之後大姨娘就又逼著她給自己找個好門第嫁了,到了京城之後又威脅她,說她若是不設法嫁入王府,便將她送回府中。」語聲一緩,又解釋其中的細節,「我派人去查了,要把她嫁給江湖客的事是真的,若非如此,我也不會給她好臉色的。」
「是麼?」衛昔昭只是漫應了一聲。
「那次安樂公主去的事,她也說了實情。」衛昔見衛昔昭不以為然的樣子,神色有些焦急了,急于澄清自己今時的轉變,「安樂公主威脅她,說若是不盡力相助,便會派人去取了姐夫的性命——她也是擔心姐夫安危,又知曉你有免死金牌在手里,覺得左右出不了什麼事,這才做了那等傻事。」之後,大眼楮忽閃忽閃地看住衛昔昭,「大姐,我們姐妹都是千辛萬苦才嫁給意中人的,情急之下為意中人什麼傻事沒做過?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是,是,是。」衛昔昭緩緩笑了起來,聲音略顯呆板地應著聲。
衛昔昭覺得,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日後不論她做出什麼樣的事情,都會得到衛昔的原諒。而可悲的是,同樣的,衛昔昀不論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只要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也能得到衛昔的諒解。
毋庸置疑。
也許,在衛昔的眼中,如今早年喪母的大姐、今時被生母虐待的二姐,是一樣的,一樣的可憐人。
她覺得頭疼。
如果一切只是她無法相信衛昔昀而生出的不能信任,那麼自己就只能保持緘默。
而如果一切都只是大姨娘和衛昔昀做出的一場戲,那麼自己又能說什麼?最主要的是,證據在哪兒?她怎麼讓衛昔相信自己的直覺是正確的?
即便是說出大姨娘和母親、衛昔昀和自己之間的恩怨,衛昔又憑什麼相信衛昔昀對她是心存歹念的?因為和她並沒有直接的關系,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不相干的恩怨糾葛。
「我們去房里和父親說說話吧。」衛昔昭攜了衛昔的手,卻很是無力。
衛昔昀此時已經坐在許氏一旁,眼觀鼻鼻觀口,很是安分。
如今有自己在場,衛昔昀又已做了燕王側妃,她除非瘋了,才會做出什麼不合禮數的行徑。
日後想找出衛昔昀的差錯,怕是難上加難了。況且,日後相距甚遠,又從何揭穿她虛偽的表象?
到此時,衛昔昭自己的思緒也陷入了混亂,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也許,衛昔昀與許氏大同小異想安于現狀也說不定的。
可心緒就這樣急轉而下,低落起來。
得了空閑,衛昔昭去外院見了衛昔。
衛昔第一句話就問道︰「大姐見過二姨娘了?」
「見過了。」衛昔昭從容說出早已編織好的謊言,「她愛子心切,生怕惡疾傳染了你,才如何也不肯見你。她見我也沒有別的事,只是要我日後不要與你和昔晴生分了,我們手足之間相互有個照應。她是一番好意、一番苦心。」
「她……她病得竟這麼重了?」衛昔眼楮微濕,「不過幾日的事,我都不曉得她是怎麼染了惡疾的……昔晴那日跟我說她忽然間發了病,我到此時都還似做夢一般。」
「我曉得你的心境。」衛昔昭安撫地輕拍他的肩頭,「我幾年前喪母之時,又何嘗能夠相信,也總以為是在做夢。昔,你日後好好習文練武才是正經,不要辜負了二姨娘的一番寄望。你我只是比尋常人早一步面對這些生離死別,看開些,知道麼?」
「我、我都明白,什麼都明白,可心里還是難過。大姐……」衛昔語聲哽住,說不出話了。
「都會過去的。」衛昔昭看著少年淚濕的雙眼,一時間很是不忍。不論如何,他是無辜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見過衛昔,衛昔昭單找了衛玄默說話,懇求道︰「爹,若是可能,您帶著昔晴、昔去見見二姨娘,如此,她們心里的疑影兒才能消散,否則,日後恐怕府中還是不得安寧。這件事,誰都不能做,只有您帶他們去,才合情理。我也是經歷過這種事的,實在是不忍他們連二姨娘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也許,只有二姨娘才能使得兄妹兩個安下心來,只為日後籌謀,而不是一味追究前塵舊事。
衛玄默顯得很為難,「只是……」
「您放心,二姨娘當著您的面,不會說什麼您不愛听的話的——虎毒不食子,為人母的,像大姨娘那樣的,終歸是少數。」這是衛昔昭的心里話。即便沒有父親在場,二姨娘恐怕也會自圓其說。她如今只是一個將要離開人世的掛念子女的可憐又可悲的母親,不會再讓上一代的恩怨影響下一輩。而衛昔晴與衛昔日後與自己究竟能不能親和相待,在日後多多考量就好。
「好,我答應就是。」衛玄默頷首,淡淡一笑,「若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我會命馮喜去知會你,你、你日後就離他們兩個遠一些,知道麼?」
衛昔昭笑著應道︰「女兒一切都听爹爹安排。」
衛玄默無奈而寵溺地笑了。她的女兒,如今怕是已不是任何人能夠安排的人了。
做完這些場面上的正事,季青城與衛昔昭去往衛昔昤房里說話。
那個小丫頭,是夫妻兩個都喜歡的。
「嗯……」衛昔昤猶豫了一下才喚道,「姐夫。」
「這麼個叫法最是悅耳。」季青城清朗地笑著,將衛昔昤抱了起來。
「方才我想去正房,可乳娘說我等在房里就好,就沒過去。」衛昔昤一本正經地打量著他,「姐夫,你怎麼變得這麼黑了?不好看了。」
衛昔昭先一步忍不住了,輕聲的笑起來。
季青城也是一本正經地反問衛昔昤︰「照你這樣說來,你大姐嫁我是嫁錯了?」
「不是不是……」衛昔昤連連否認,「我是覺得,姐夫黑了,讓人心里不好過。姐夫是不是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沒有,沒有你大姐辛苦。」季青城笑著看過衛昔昭,又詢問道,「如今在府中過得舒心麼?」
「自然舒心啊。」衛昔昤漾出童真的笑,「大姐、大姐夫、三姐和三姐夫都對我很好,所以沒人敢欺負我了。」
「那姐夫就真放心了。」
衛昔昭覺得,季青城是真的很喜歡「姐夫」這個稱謂。
是啊,稱謂變了,意味著他融入了衛府,融入了她的生命,完完整整的。
兩個人整個下午都留在衛昔昤房里,直到不得不動身的時候,才掐著時辰回了季府。
路上衛昔昭其實有些心酸。如果,母親還在,能看到自己如今與季青城的甜蜜美滿,她該是何等的愉悅?
可惜,不在了。
母親早已放下了一切,離開了塵世。
即使不舍,即使深愛,還是放棄了。
細想想,母親的放棄應該是疲憊至極之下才有的吧?
如果要她每日每月每年都要過眼下這種與至親至愛離散而辛苦的歲月,她恐怕也難以長久支撐。而她不管怎麼說,還有希望,而母親呢?即使自己是她的希望,恐怕也不能成為支撐整場人生的勇氣。
衛昔昭搖搖頭,強迫自己與季青城閑話家常。很多事是不能總費心斟酌的,那樣太累了。
回到季府,太後宮里的太監已經在等。
兩人換過衣物,又即刻進宮去見太後。
太後心情很好,對兩人道︰「哀家已經和皇帝說過了,明日要出宮散心,由昔昭作伴,青城護駕,三日後返回,你們可有異議?」話到末尾,已是忍不住笑意。
兩人斟酌片刻,便意識到了太後的良苦用心,齊聲謝恩。
「好了,好了,就是這點事。原本是太監就能告知你們的,可哀家就想看看你們此時歡喜的樣子。」太後語聲戲謔,「快回去準備吧,明日一早便來宮中。」
兩人齊聲應是,掛著愉悅的笑離開。
第二日,太後被宮女、太監、大批大內侍衛簇擁著出宮。說是去宮外散心,卻是直奔雲居寺而去。
半路,太後喚季青城與衛昔昭到了近前,「你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游玩吧,哀家有這麼多的侍衛守在左右,任誰也不敢造次。」說著,笑容隱去,「哀家是不忍心,不願意看你們新婚燕爾還忙忙碌碌的不得清閑。日後青城回來,也不知是多久之後了。」又嘆息著揮揮手,「快去吧,人活著皆是如此,歡悅時少愁苦多。惜取今朝,日後也自在。」
這就遠在夫妻二人的意料之中了,沉吟片刻,才謝恩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