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昔昭眼楮一亮,「這言下之意,是已有對策?」
「這些事你就不需管了。」季青城全然沒有告訴她的意思,「安心用飯。」
這又不是可有可無的小事,她又怎麼能安心?看了他半晌,見他連眼都不抬,便嘆息一聲,將筷子放下,優雅起身,「妾身沒胃口,將軍慢用。」
季青城輕輕搖頭,跟她真是沒法子。等了多時,用罷飯,也不見她回來,只得找到寢室去。
衛昔昭正在燈下觀賞幾副畫作。
出自蕭晨述之手,描繪的是西域無限優美景致。
季青城道︰「那里的景致,任誰也是無法淋灕盡致的詮釋。」
「竟有那麼美麼?蕭先生也是這麼說。」衛昔昭接話之後就後悔了,將畫作小心收起,找了本書,倚著床頭的迎枕翻看。
在一本正經地冷落他。
季青城跟過去,把她手里的書丟到一旁,「你再這般相待,我就真不告訴你了。」
「妾身哪里做的不妥,將軍直言便是。」他故意藏著掖著,反倒怪起她來,著實沒有道理。
季青城捏了捏她的臉,「衛昔昭,你知不知道,我最不喜的便是你一口一個將軍、妾身。」
他越是不喜,衛昔昭就越是要說︰「這便是將軍不講道理了,妾身恪守婦道反倒成了不是?明日便請人來評評理,倒要看看是將軍無理取鬧,還是妾身……」
和她爭論,他不會輸,卻也不會贏。這小女人越是沒理就越是嘴上不饒人,話說起來是能長篇大論的。季青城索性封住了她的嘴。
還不讓說話了?衛昔昭心里不滿,一味要掙扎逃避。可和他較量體力,她這輩子都沒有贏的可能,三下兩下就已氣喘吁吁。
「一點耐心都沒有,放下筷子就走人,你該不該罰?」季青城箍著她後腦,像是大灰狼看著小綿羊,「求我,我便告訴你。」
衛昔昭的拳頭落在他胸膛,「我偏不!我不想知道你管不管。」
「我偏要說給你听。」
衛昔昭咬了咬唇,還是沒有忍住笑意。此刻便是本末倒置了,與彼此初時想法大相徑庭。
「小東西,還好意思笑。」季青城語氣凶狠,心里卻也已笑了,低下頭去,狠狠地吻她。
「你倒是……先說來……听听……」事情再次被他扯到了別處,衛昔昭有氣無力地提醒著。
「求我。」
「嗯……我求你。」
「好。」隨著愈發簡短的答話,她的衣衫落地。
「你!」衛昔昭氣苦,定定瞪著他,他以為她求的是什麼?他是故意的!
季青城低聲輕笑,「過一會兒就告訴你,別急。」
衛昔昭依然瞪視他,不給一絲回應。
「昔昭乖。」
吻落在她眼瞼,使得她長睫不自主地垂下。
「生氣傷身,心急更傷身。」
安撫之余還有閑心告誡她。
也不知心急的是誰。她沒好氣地月復誹,唇齒緊扣,咬住他嘴唇。
季青城喟嘆的同時,強勢入侵。
……
季青城披衣去外面,命丫鬟服侍衛昔昭沐浴,之後自己也去了耳房梳洗。
衛昔昭回到寢室的時候,腳步發虛,覺得胃里空得厲害。沒吃幾口飯菜,又和他糾纏半晌,實在是餓得厲害。
是自己放著飯菜不吃的,此時命人再準備飯菜,他少不得打趣一番……不由後悔,又自討苦吃了。
季青城已經回來,指了指窗下的圓幾、座椅,「坐下等等。」
等什麼?衛昔昭看向那里的時候,雨在門外通稟道︰「將軍,飯菜已經備好。」
季青城回道︰「送進來。」
雨和兩名小丫鬟走進來,將飯菜擺在圓幾上,末了,放下一碗酸梅湯。
是打鹵面,面條只過了一遍水,入口不涼不燙,茄子肉丁的鹵,另加了一點辣椒,稍微有點辣味。以往,她都是讓廚子多加辣椒,那樣吃著更爽口,廚子今日變了做法,必是他的吩咐。
她喜辛辣風味的飯菜,他不贊同,說是沒什麼好處,雖然他也是如此。現在,他是連她吃什麼都要管了。
眼下餓著,衛昔昭也沒心情計較這些,自顧自將面拌好,津津有味地享用。
吃完一大碗,衛昔昭滿足地眯了眯眼楮,瞥過酸梅湯,決定無視,就要起身。
那邊廂他出聲了︰「嘗嘗吧,你的丫鬟一番好心,別辜負了。」
是雨的主意?衛昔昭以往對這些夏日消暑的湯水毫無興致,此刻听他這麼說,也就端起碗來,用羹匙舀起,嘗了嘗。酸酸甜甜的,味道很是爽口。不知不覺便喝完了。
小丫鬟進來將碗盤收起,端著出門後,低聲交談兩句︰
「將軍說夫人要喝這酸梅湯,連雨姐姐都不信,你看可不就是真的?」
「可不就是麼?咱們這就去讓雨姐姐看看。」
衛昔昭听出端倪,看向他,笑得暖暖的,柔柔的。
季青城一笑,「看你教的丫鬟。」兩句話就把他好意講給了她听,倒像是故意的,如此,就是真的伶俐懂事。這總比眼前一堆不知輕重、有意無意挑撥的人要好。
「好了,知道你對我好。」衛昔昭回到床上,窩到他懷里。
「怎麼不問太後賜婚的事了?」季青城把玩著她的長發。
「對我這麼好,我倒不知如何開口了。」衛昔昭仰起頭,看著他,笑得甜甜的,「你有法子就好了,說不說給我听都無妨。」
季青城自然要告訴她,「此事原本是有些棘手,可今日丁蘭心的兄嫂已經找到,如此,事情便是柳暗花明。」
「怎麼說?」衛昔昭已經知道丁蘭心的事,並沒放在心上,心思都放在親人身上了。
「昔與丁蘭心年貌相當,丁蘭心的兄長又腰纏萬貫,若與貪官污吏結親,銀子恐怕都會落入貪官之手,這樣,就不如與岳父結親,兩家一官一商,定能造福百姓。」
衛昔昭神色鄭重起來,「你說的這件事可行麼?」
「自然可行,我與岳父已讓手下來回傳話,他正有此意,我便勞動景王大駕,去丁賀面前提親了。」
衛昔昭莫名覺得,自己成了局外人。蕭龍洛的事情就是這樣,父親和他不聲不響地就把事情挑明了,弄得她有點被動,今日事,則等于是被蒙在鼓里。
「事情沒有定論之前,我也不好與你細說,免得空歡喜一場。」季青城解釋之後,又與她細說了丁賀其人人品等細節,末了又笑,「景王對此事也是雙手贊成,對保媒之事樂意之至。他在你公主府,見過昔與丁蘭心,覺得很是般配。而岳父又已默許此事——不然,昔素來內斂穩重,即便他有意,今日也不會親自護送丁蘭心到丁賀面前。」
商賈之家的女子,嫁入官宦之家,總少不得被人輕視幾分。可那也只是一般情形,而丁賀不同,衛家人也不會因為出身而慢待一個女子,許氏就是最好的例子。只要恪守本分,丁蘭心怕是過得比誰都如意。
她自知因禍得福,說話的時候,想來是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福氣是這一樁婚事吧?
是同一個道理——昔自來沉穩內斂,若是丁蘭心對他沒有好感,他就算為了父親,也不會上趕著去討好誰。
想到這些,衛昔昭的心明朗起來,之後又問︰「那明日,言官彈劾詬病的時候,皇上該怎麼答對呢?」
季青城笑得慵懶,「這種事,怎麼說怎麼有理,說昔與丁蘭心定親在太後賜婚之前又如何?」
不是只有惡人才會本末倒置,對付太後那種人,又為何要用光明磊落的手段。
「這件事多虧你了。」衛昔昭由衷道謝。
季青城卻知道她第一次束手無策是為何︰「是你沒有留意丁蘭心的事。」歸根結底,是他害得她那些日子不似平時細心。
——
第二日,陸麟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聲淚俱下地控訴衛玄默何等傲慢無禮,又何等藐視太後,旁敲側擊地暗示衛玄默仗著功勞目中無人,來日很可能會成為功高震主的佞臣。
之後,平日與他來往甚密的言官開始陳述先帝如何孝敬太後,隱晦道出蕭龍將懿旨押下的行徑,言下之意,別人自是能听出。
衛玄默若無其事站在那里,面上一點怒意也沒有,與平日判若兩人。
蕭龍坐在龍椅上靜靜聆听,甚而不曾打斷誰的話。
幾個人先後上奏的人,不由心里發毛,這樣子,不就意味著早已有了應對之詞麼?其余準備附和的言官也生出不安,遲疑著沒有出列附和。
大殿上靜默片刻,蕭龍道︰「衛家次子已與丁氏女定親,景王便是保媒之人。大將軍素來不喜張揚,眾愛卿不知情,也在情理之中。太後亦是不知,是因此,大將軍才沒有接旨,朕才將懿旨押下,本意是想將此事忽略不提,保全太後顏面,卻不想,你們竟為此大動干戈,甚而質疑朕違逆先帝仁孝之道,著實令人發笑!」隨著語聲落地,手掌種種拍在龍書案上。
陸麟被嚇得打了個寒顫。
保全太後顏面——那句話,不是故意讓旁人往歪處、壞處想麼?旁人怕是會認定太後明知兩家定親還要執意賜婚。
皇上這是故意讓太後遭人非議,且還是在這君無戲言、無人敢辯駁的金鑾殿上……
這心,是真狠、真毒。
陸麟仗著膽子,出聲道︰「皇上,臣有一言,不知……」
「你住口!」蕭龍冷聲斥道,「近來你仗著是太後宗親,結黨營私,當朕不知麼?今日便與朕說個明白,是不是有犯上作亂之心?」
這樣一項罪責,就這樣給陸麟扣在了頭上。
陸麟嚇得連連叩頭︰「臣不敢,萬死不敢啊!」
蕭龍開始裝無辜無奈,嘆道︰「你敢不敢,朕又能如何?你是太後宗親,難道朕還能將你法辦惹得太後傷心麼?」質疑他不孝,他就用這件事「聊表孝心」。
幾名言官連忙叩頭請罪。
皇上、衛玄默、景王三個人一條心已經擺在了明面上,而季青城參與其中也是必然,這樣的局面,其實陸麟倒台也已成了必然。只是,皇上需要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除掉陸家,如今不下手,不外乎是還沒抓到陸麟遭受滅頂之災的罪行。
如果別人是太後、陸麟,今日之後,必將謹言慎行,斂起所有叵測居心。只是當局者迷,有些當局者往往是最後意識到自身危機之人。
蕭龍平息掉言官的彈劾、質疑之後,宣布退朝。
方才惶惶不安的陸麟找回了理智,定了定神,追上衛玄默,似笑非笑地道︰「衛大人昨日不是說,長子也還未成婚麼?怎麼今日次子就定下了親事?」
衛玄默報以冷臉,「與你何干?」
一旁的景王蕭龍澤笑道︰「大將軍素來不喜張揚,這是皇上才說過的話,丞相便忘了麼?丞相如何知曉,大將軍不是因為長子才沒有聲張次子之事呢?」
「景王說的是。」陸麟拱手道辭。先回到府中,命人打探與衛府結親的丁家的底細,弄清楚之後,才進宮去見太後。
太後听他細說了原委,心里先是隱隱不安,听到丁賀是富甲一方的人物之後,又扼腕嘆息。這樣的人,素來是誰都願意拉攏結親的人,竟被衛玄默佔去先機。
「商賈,出身商賈門第的女子……」太後目光微閃。衛家門第的確是威風八面,可如果再給他們一個看似更高的門第呢?那對兄妹剛來京城,對朝堂、宮廷是非必然不知。如果有那樣一個人,使得丁家反悔退親、能讓她間接地將丁氏家業掌握在手里就太好了。
安邦定國與腰纏萬貫之人,都是朝廷最需要的。丁賀被誰所用,誰就等于握住了皇上的一個錢袋。
商人從來是重利輕情意,將這一點加以利用,那勢必能如願。
這樣大的好處,決不能眼睜睜看著衛玄默佔盡便宜。
下午,太後去了蕭龍洛的景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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