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謊話,衛昔昭卻說得氣定神閑。浪客中文網||中文||
其實,她真沒什麼好心急的,因為太後太想當然了。不說這也是蕭龍居住的皇宮,只說雨,便不會忽視她的安危。
至于太後說的瑜哥兒不會見到蕭龍的話,她一個字都不信。
還是因為信任雨,其次還是因為這是皇宮。
危言聳听誰不會?想嚇到她,太後還差了點火候。
你來我往,比的就是誰更沉得住氣。太後自然也不會輸給衛昔昭,鎮定笑道︰「哀家這宮里,莫說尋常人,便是皇上來了,哀家不見,他又能如何?」
「那臣妾就只能听由命了。」衛昔昭安然自若,「不知臣妾何時能夠見到丁賀兄妹?」
「你若是以為還要等些時候,可就大錯特錯了。」太後有幾分得意,「哀家今日本就要見他們兄妹,早就命人去傳了,此刻恐怕已經到了宮里。」
「這就真是巧了。」
「的確是巧,所有事都趕在一處,你幫哀家,勢在必行。」
衛昔昭卻在想︰可如果事情反過來,自己日後就能在明面上對太後敬而遠之了。
應該緊張不安,可不知為何,她就是心急不起來,隱隱感覺,自己今日必能月兌險,只是不知幫自己離開的人是誰。
丁賀、丁蘭心果然不多時便到了。
衛昔昭稍稍打量了丁賀兩眼。是三十歲上下的男子,儒雅倜儻,氣度非凡。
太後並不想親力親為說服丁賀,只命人將那碗藥送到了衛昔昭面前。
宮女捧著藥碗的手很用了些力,骨節都微微發白,可見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衛昔昭起身走開兩步,不予理會。
「你這是何意?」太後問道,「不服藥的話,就與丁氏兄妹細說原委。」
衛昔昭看向丁蘭心,非常為難地笑了一下。
丁蘭心覺出衛昔昭的反常,微微側臉,給丁賀遞了一個眼神。
丁賀立時道︰「不知太後娘娘召見草民是為何?」
「稍後昔昭公主自會與你們說明。」太後在這時顯得急切起來,「劍語,你帶人送昔昭到偏殿歇息片刻。」此時不出聲她就沒法子了麼?總能逼著衛昔昭應下的。若是先前有了一兒半女還不同,可衛昔昭嫁入季府至今也不曾懷孕產子,這樣相逼,就不信她能將這等事視做兒戲。
衛昔昭卻又無辜一笑,「太後娘娘急什麼?」之後雙手去接過藥碗。
太後就是臉色一變。
「不喝這藥,就要讓他人為難,出爾反爾。」衛昔昭搖頭嘆息,「這藥喝下去,臣妾這一輩子就毀了,再不會有兒女承歡膝下的光景了。太後娘娘仁慈,還不能讓臣妾傷懷片刻麼?」
太後氣得直咬牙,她可看不出衛昔昭有一丁點傷懷的意思。
丁氏兄妹聞言,俱是神色一凜。隨後,丁賀反應很快,道︰「太後娘娘要吩咐草民什麼事,草民盡力而為便是。」茲事體大,先將眼前這一關混過去再說。
太後沉思片刻,嘆息一聲,「哀家也實在是沒法子。既然到了這地步,也只好強人所難了。」
衛昔昭笑出了聲,「難為太後還知道是在強人所難。」到了這地步,她還有什麼可顧忌的?又何須計較禮數二字?
太後瞪了衛昔昭一眼,轉而道︰「是這麼回事……」
此時,就听得門外一陣喧嘩,侍衛隨身攜帶的兵刃紛紛出鞘,之後,靜默下來。
眾人齊齊轉頭,望向門口。
季青城挺拔身影躍入視線,一襲黑衣旋著肅殺。
裴孤鴻在門口停了下來,手中劍出鞘,與門外侍衛對峙。
衛昔昭的一顆心在這一刻,真切地落了地,逸出溫柔笑意的同時,對季青城道︰「將軍,太後要妾身服下這一碗湯藥,意在讓妾身再無生兒育女的可能,這可怎麼辦呢?」
太後則在此時回過神來,手掌重重拍在椅背,沉聲質問︰「季將軍,哀家宮中,也是你可隨意出入的?退下!」
季青城深凝了一眼笑若秋華的妻子,這才看向太後,不怒自威︰「莫說是太後宮中,即便是皇上寢殿,微臣亦能隨意出入。」之後揚起手中令牌,「自先帝到當今聖上,皆有旨意︰玄衣衛、梟騎衛可隨時隨地出入任何境地,護大周安定平寧。太後連先帝的旨意都不放在眼里了?如此一來,皇上若是有所違逆先帝生平行徑,算不算是上行下效?」
太後無言以對,遲疑著做不得聲。讓她不安卻驚懼的,是末尾一句。
陸劍語卻在此時幫腔︰「敢問季將軍,擅闖太後宮殿所為何來?先帝、皇上即便是有旨意在先,將軍便可廢了禮數連一聲通稟都沒有便隨意入內麼?太後娘娘不過是在與我們幾人說些家常事,這也值得將軍大動干戈?若沒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將軍恐怕還是要擔上罪責的。依劍語看,不如……」
季青城漠然相看片刻,趨步到衛昔昭近前,柔聲詢問︰「方才所言當真?」
「嗯。」衛昔昭點頭。
季青城將她手中藥碗接過,遞給丁賀,「有勞。」
丁賀端在手中,微一頷首。
被漠視、無視的感覺太難過了,陸劍語加重語氣,指著持劍的裴孤鴻道︰「大膽狂徒,竟敢在太後宮里舞刀弄槍,任你是季青城的手下又如何?你們眼中便沒了王法不成?!」
季青城投去無情一瞥,言語落地有聲︰「若非女子,你早已喪命!」
「你……」他眼中的殺氣無形,卻侵入她心頭,讓她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她一往情深的男子,不曾有半句溫言軟語也就算了,今日竟這般對待她……在他心里,日後自己是不是就成為他的仇人了?
「季將軍,」太後利用這功夫,終于有了計較,一該之前態度,溫聲道,「既然你來了,便坐下來听听誰是誰非,也說說,是為何忽然闖入的。」
「昔昭公主與皇子安危,是皇上心中頭等大事。」季青城漠漠反問,「微臣前來,有何過錯?」
「雖是如此,季將軍今日總是顯得太魯莽了一些……」太後還是想讓他承認一些過錯。
「微臣慶幸今日魯莽行事。」季青城無意多留,拱手道,「恕微臣另有公事,先行告退。」之後手臂護住衛昔昭,「我們走。」
一旦讓他們走了,豈不就是要由著這對夫妻和丁氏兄妹胡言亂語?太後起身道︰「你夫妻二人今日對哀家百般刁難,分明是里應外合,蓄意不軌!哀家這里豈是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不將話說個明白,不認罪服刑,休想離開!」之後又揚聲吩咐門外侍衛,「沒有哀家允許,擅自離開者,殺無赦!」
「膽敢阻攔梟騎衛行事者,亦是殺無赦。」季青城不以為意,輕輕一笑,「太後一定要鬧得血染宮闈麼?」
太後此時卻看向衛昔昭,「衛昔昭,你衛家丑事即將人盡皆知,你也不管了麼?」
衛昔昭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慢悠悠回了一句︰「太後還是皇後的時候,做過什麼事,也要鬧得人盡皆知,太後娘娘也不管了麼?」那是另外一筆賬,太後怎麼就忘了?她可從來是一事歸一事的性格。
季青城見妻子不為所動,放下心來,握住她的手,步履堅定地向外走去。
看到丁賀將那碗湯藥端在手里,太後意識到季青城的用意,愈發不安,聲色俱厲地道︰「敢出門半步,殺!」
放走了這對夫妻,她還能有好日子過麼?即便是季青城武藝高強,可大內侍衛一個個也不是等閑之輩,她就不信他能在人單勢孤的情形下還敢造次。
季青城卻似充耳未聞,腳步不曾加快,卻也沒有絲毫減慢。
裴孤鴻手持劍,走到外面去。
太後真的急了,走到門口,氣急敗壞地看著侍衛︰「你們都是死人不成?」養了他們這麼久,到關鍵時刻怎麼一點作用都不起?
大內侍衛現在其實比誰都痛苦。和梟騎衛首領作對,不會有好果子吃。可如果不遵太後命令,日後就是個死。可如果幫太後度過這一關,還是能夠一如既往。
有些人算清了這筆賬,就向持劍的裴孤鴻圍了過去,對季青城還是有些打怵。
有一個年歲小的,武藝在侍衛當中算得翹楚,又自來認定季青城不過是有個虛名,有今日榮華完全是依仗著季允鶴的上下打點。此時就想搶下這功勞,揮劍對季青城沖了過去︰「逆賊,還不止步!」
衛昔昭見過的場面再多,對這種事還是有些害怕,不自主地閉上了眼楮。剎那間,听聞一切動靜被中斷,侍衛的腳步聲和呼喝聲戛然而止。
她睜開眼楮同時,季青城的手已落在她眼前,不讓她看到血腥的一幕。
太後卻是眼睜睜地看到了——
還不知是怎麼回事,侍衛就忽然身形僵滯,追其緣由才發現,一枚銀針沒入他眉心。
過了片刻,才有一滴血緩緩溢出。
侍衛愕然地睜著眼楮,死不瞑目,到死也不知道一個人的出手何以這樣快,又這樣狠絕,不留一絲余地。
侍衛的身形潰然倒地。
太後和陸劍語這才齊聲發出驚呼。
季青城漠然詢問其余侍衛︰「還有誰前來受死?」
侍衛們看清季青城手上閃著點點銀芒,臉色慢慢轉為蒼白,緩緩後退,讓開了路。
季青城則看向那具尸首,以眼色示意。
兩名侍衛仗著膽子過去,將尸首抬起,快步離開。
季青城的手這才從衛昔昭眼前離開,「去外面等我。」
衛昔昭意識到了方才發生了什麼,臉色凝重起來,卻沒遲疑,點了點頭,與丁賀、丁蘭心、裴孤鴻一起離開。
太後仍是滿眼不置信地看著季青城,「你、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哀家面前殺人,你……為了一個女人,你、你真是瘋了、瘋了……」
此生,今日之前,她再不如意的時候,也不曾這般狼狽、無措。
季青城轉身回看,「若無昔昭,季青城早已埋骨沙場。她的命,便是我的。我有何不能為?」
笑容妖冶,美得驚人,卻彌漫著絲絲邪氣、殺氣。
誰都不知道,他在沙場的每一日,都抱著必活、必勝的決心,是因為昔昭。
沒有她給予的信任、愛戀做支撐,他無法做到。
的確,男兒忠君報國是本分,上了沙場的人,都明白這一點,卻未必能因此而每日充滿斗志、全力殺敵。如果沒有一個將你視做生命的人在等你,如果沒有一個歷盡千辛萬苦只求你活著回去的嬌妻在等你,那麼,死,可無憾,可無掛牽。很多人,輸得起。
而他不同,他知道自己必須要回去,他知道自己也是在為她馳騁沙場,他知道自己是被思念、掛念、深愛的男子,不能辜負。
他的命,就是她的命。
他若不在,她會有的傷悲、淚水、無助……想想都不能忍受。
如何能夠拋下她,獨自離去?
永世不能。
也許,在世人眼中,他是無懼沙場風雨的鐵骨男兒。而在他心底,他只是個在刻骨愛戀中太幸運、得到太多的男子。
愛戀之重,是讓你無懼而又心懷恐懼,戰勝一切阻礙,拼盡全力——活著!
此刻,想害她嬌妻的人,就在他面前。血液之中,流淌著憎惡、怒火。
總是不懂,女子如昔昭,怎麼會讓這些人處心積慮地為難、加害?
太後在那雙閃爍著殺氣的星眸之中,看到了自己,那麼恐懼,那麼渺小……
在這炎炎夏日,感覺到手已冰冷。
眼前俊美男子讓她喪失言語的力氣,踉蹌著後退。
季青城再次深凝她一眼,笑意漸濃,自胸腔里逸出一陣低沉悅耳的笑聲。
笑,笑她的不自量力。
不能減輕太後心中恐懼,反而加劇。那份狂傲,令人心悸。
笑聲轉為清朗之時,男子已經闊步遠去。
狂妄如斯。此人不除,日後恐怕會成為大周第一佞臣。
便是如今,梟騎衛究竟有了多麼龐大的勢力,誰也不能估算。本該意氣風發的少年英雄,從不曾顯露鋒芒、為難他人,本就是反常。若非今日事,他恐怕還會如常靜默、隱忍。
越是這樣,其實越是意味著他要厚積薄發。早就該將他視做隱患,可惜,之前竟不曾意識到。
季青城,他要的究竟是什麼?是不是下?如今除了衛玄默,還有誰能夠左右、壓制他?
那樣一來,哪里還有蕭氏皇朝存在的余地……她的一切打算,還有何意義?
太後眼中,寂滅成灰。季青城今日讓她意識到、預感到的一切,就此成為夢魘,揮之不去。
這一番打擊還未過去,皇上命人過來傳話,兩件事︰
一,景王蕭龍洛王妃許樂瑩在一番追查之下有了下落,已經意外喪生,擇期下葬。
二,蕭龍為蕭龍洛、陸劍語賜婚,命二人秋日完婚。
太後沉默半晌,長嘆一聲,在這之後,忽然現出蒼老之態。
陸劍語聞訊震驚,之後被無助、惶惑籠罩,想求太後相助,抬眼望過去的時候,知道一切已經無從挽回。怎麼也沒想到,她的一生,會終結在蕭龍洛手中。
——
衛昔昭徑自去了養心殿,等候召見的時候,恰逢太監要去太後那邊傳旨,听說了蕭龍洛的事。
來不及思量,蕭龍洛已經走出來。他腿傷自是不能在短短時日內便見好,走路時顯得很吃力,出得殿門,便有隨行侍衛相扶,坐在了椅子上。
衛昔昭走過去見禮,「王爺的病勢好些沒有?」
蕭龍洛頷首,「已見好轉,多謝。」
衛昔昭淡然笑了笑,「傷病大半生在心里,即便有名醫良藥,還需王爺事事看開。」
「我明白。」蕭龍洛由衷地笑了起來。為他療傷,果真是她的意思。之後問道︰「可曾听說我所求之事?」
衛昔昭想了想,隱晦道出謝意︰「王爺為君王分憂,為臣子除患,著實令人敬仰。」
事情剛開了個頭,她便看到了結局。蕭龍洛又是欣慰又有些許遺憾,「偶爾真希望你愚鈍一些,不是這般聰慧。」沒了千回百轉的猜測,便少了些趣味。
「王爺謬贊了。」
兩人笑著別過,衛昔昭進到養心殿。看到雨,以眼色詢問。
雨笑著示意無事。
後來衛昔昭才知道,太後真的曾派人去阻攔雨,好在雨機靈,用了招聲東擊西,帶著瑜哥兒在宮內游走一周,安然無恙地到了養心殿外。
眼下,蕭龍正將瑜哥兒抱在懷里,滿臉笑意,只是不時的咳嗽幾聲。
衛昔昭便在心里嘆息一聲。門外見到的那一個病得厲害,眼前這一個也是如此。有些人弊端甚多,可是在看到他們被疾病侵擾時,還是不能無動于衷。人心難測,最難測的還是自身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
蕭龍一面哄著瑜哥兒一面細說了蕭龍洛的事情。
如今誰都知道,景王不過是有個虛名,蕭龍洛對此再清楚不過,卻也正是利用這一點,求蕭龍給他和陸劍語賜婚,就此免去陸家再利用陸劍語生出事端的可能。
「他與我為敵,對你和青城倒是有益無害。」蕭龍諷刺一笑,「我自然也就做了順水人情,應下了。」之後又問,「方才你去了太後宮里?」
衛昔昭很是無奈地嘆息,「太後不知為何,橫豎也看不上我,險些就讓我把半條命扔在那里。」
「說來听听,到底是怎麼回事?」
衛昔昭就把太後的打算、威脅細細說了,對于自己說過的話,自然是只字不提。
蕭龍听了氣得直擰眉,「真不知她到底想做什麼!」今日若是瑜哥兒也落入太後手中,真不知會發生怎樣的事。
雨適時跪倒在蕭龍面前,又將太後阻攔她和瑜哥兒來養心殿的事情說了。
「太後,陸家!」蕭龍咬了咬牙。
早些布局除掉才是,衛昔昭在心里接了一句。卻也知道,一個歷經三代君王的家族,想要除掉,不是朝夕間便能辦到的事。
之後,季青城過來了。
衛昔昭便帶著瑜哥兒先行告退,讓兩個男人說話。
蕭龍對于今日之事的最終決定,是命衛昔昭在被太後召見之時,須得先一步得到他的允許;之後將許兆謙喚進宮里,嚴厲斥責多時,命其約束家眷一言一行,更將其貶為六品官職,膝下子孫皆削官奪爵;最後,又為衛昔、丁蘭心指婚,委婉地告誡太後不許再打丁氏的主意。做完這些,才算暫緩心中那口惡氣。
而對于那碗藥,蕭龍命太醫驗過,又將丁氏兄妹的證詞記錄在案。太後罪行的證據越來越多,總有一日,會將她送上不歸路。
太後這一次,輸得極為難看,暗中氣悶不已,當日便臥床不起了。
衛昔昭心里記掛著太後說過的話,總是覺得不踏實,便讓雨回衛府傳話,問問父親是什麼態度。
雨帶回來的答復引得衛昔昭笑了一陣子——
衛玄默的原話是︰放心,她不敢。
意味深長的五個字。
再想想也就釋然。今日太後才與季青城起了沖突,除非她有意逼著本是翁婿的兩名重臣聯手造反,否則,是如何也不會再去開罪衛府了。
當夜,衛昔昭點著季青城的鼻尖,問道︰「你今日怎麼去的那麼及時?」
季青城卻回了一句︰「就不該讓你去。」內心里,恨毒了太後。
衛昔昭先是笑,繼而顯得有點失望,「還以為你會說與我心有靈犀呢。」
季青城握住她的手,「我與你心有靈犀,那你與我呢?」
「我也是啊。」衛昔昭往他那邊靠過去,手滑入白綾衣,觸踫他堅實的脊背,「青城,我們要個孩子吧。」她有瑜哥兒就知足,他也喜歡瑜哥兒,可還是想要屬于他們兩人的孩子。
季青城又去捉住她不安分的手,笑著嘆息,「想的是不錯,時候卻不對。」明知道此時的她動不得,卻偏偏在這時候提這事,手便拍在她背部,「淘氣。」
衛昔昭不依,笑得有些頑劣,又主動去吮吻他唇角,「我心急的不得了,這可怎麼好?」
「小混賬,怎麼還沒完了?」季青城單手擒住她雙手,另一手去呵她的癢。
衛昔昭笑得收不住聲,忙不迭開始告饒。
一場風波之後,太後等人終于前所未有的安靜下來,是避風頭,也是在為日後更為慎重地做出打算。
衛昔昭和季青城偶爾想起太後,還是恨得牙根癢癢,可是那畢竟是太後,不可能因為一時過錯便被法辦,即便是蕭龍,屢次被冒犯,可也只得忍著。都要忍著、等著,等來日尋到機會再算總賬。
好在處境比之以往已經好了太多,單只衛昔昭這一邊,沒了太夫人的刁難,沒了太後不是處花招,日子就平寧了太多。
位居帝王位的蕭龍,實在厭煩了太後利用官員之間結親做文章的行徑,分別命令衛昔、蕭龍洛盡快成婚,避免節外生枝。
衛府、景王府因此開始大張旗鼓地籌備婚事。
這一晚,蕭晨述又不聲不響地出現在了衛玄默的書房。
衛玄默見到她,並無意外,「宅子打理妥當了?」
「還沒。」蕭晨述自認不是這塊料,「明日去和昔昭借兩個人,我實在是頭疼。」
衛玄默頷首、落座,「早該如此。」
蕭晨述拿起酒杯來,又放下,「實在不行的話,我也成親算了。」
「也好。」
「等你是等不到了吧?」蕭晨述顯得可憐巴巴的,「可憐我這些年……」
「你閉嘴、閉嘴!」衛玄默明知是故意為之,還是受不了她這一點,什麼事都往他身上扯,算是怎麼回事?他又不是辜負了她的薄情郎。
看到他生氣,蕭晨述就笑了起來,「萬一我成親的話,你多給我備些嫁妝。」
「嗯,只當嫁女兒了。」
蕭晨述被氣得將手里的酒杯丟了過去。
衛玄默抬手接住,哈哈笑了起來。
蕭晨述沒奈何地扯扯嘴角,「你有什麼好?整日里跟個大爺似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別人憑什麼這麼伺候你?我還想找個人這麼伺候我呢!」
衛玄默仍是笑,「說的不就是麼?」
「原來以為,幾個男人數你好,現在再看,數你不是東西!」蕭晨述站起身,「再會。」
「不送。」衛玄默看著她身影出了門,笑意好半晌才消散。
——
衛昔昤留在公主府,只幾日便膩煩了,回到了衛府,心里總是放不下瑜哥兒,每日晚間前去告知衛玄默和許氏,要兩人允許自己白日里前去將軍府,總是嗦嗦說上半晌才切入正題。
不過三兩日,衛玄默就嫌她煩了,大手一揮︰「去你大姐那里住上一段時日便是,不要每日來回跑了,也不需日日前來通稟了,讓人看著就心煩!」
衛昔昤是正中下懷,喜滋滋稱是。
許氏在一旁失笑不已,笑衛玄默竟看不出小女兒這幾日都是故意熱他煩。想著昔昤去將軍府住著也好,自己每日忙于籌備昔的婚事,也實在是沒精神照看她。
衛昔昭對此是滿心高興,親自張羅著收拾出一個小院兒,讓衛昔昤安心住下。
衛昔昤回衛府的時候,蕭龍澤也不曾上門去,住到將軍府當日,他就尋了過去。一大一小聚在一處,或是作畫或是對弈,日子過得很是愜意。
衛昔昭一有空就過去湊趣,或是看看兩個人的畫,覺得好的就強行帶回房里掛起來,偶爾手邊無事,便坐下來與蕭龍澤對弈一局兩局。也只有這種時候,她才能覺出府中人多的好處來。
而蕭龍那邊,身體是每況愈下,眾臣早朝時有空等一場的時候,這般情形久了,他便改為十日一早朝。
是因此,季青城得了閑,留在房里的時候越來越多。難得這般光景,他的妻子在他跟前的時候卻還如往常,想起來就陪他坐坐,給他沏一杯清茶,想不起來就讓丫鬟服侍著,自顧自留在衛昔昤房里。
那日他在房里坐著,覺得牆上掛的東西多了不少,細看之下,不乏出自蕭龍澤之手,便是蹙眉。之後又漫步至衛昔昤院外,遠遠見到衛昔昭正與蕭龍澤對弈,衛昔昤和瑜哥兒在一旁觀看。
怪不得連他都懶得理了。
回到房里,更覺得那些畫礙眼,一張張扯了下來,丟進字紙簍里。之後吩咐丫鬟,將夫人請回來。
丫鬟看出端倪,知道將軍心里有些火氣,卻不知道如何告訴夫人。總不能說是將軍吃醋了您得小心些吧?
衛昔昭不明所以,進門來落座,問道︰「什麼事?」
季青城命人設棋局,「沒事,下棋。」
衛昔昭心里就有點不高興,在那邊與蕭龍澤下棋到了一半,眼看著就分出勝負了,他卻搗亂,將她請了回來,原以為是有什麼事呢,原來也是下棋。
「同是下棋,我如果贏了楚王,能賺一百兩銀子呢。和你……就算贏一萬兩,也是自家的銀子,沒個意思。」她一面嘀咕著,一面不情願地拿起棋子。
季青城溫聲道︰「不想下棋,想做什麼?說來听听。」
衛昔昭眼楮一亮,「去蓮湖泛舟可好?」
季青城沒興趣,「太熱。」
「去街頭找找樂子?」
「太亂。」
衛昔昭又想了半晌,拍手笑道︰「楚王的隨從說他們府中新養了幾尾稀奇的魚兒,我們去看看?」
季青城沒好氣︰「幼稚。」
衛昔昭被打擊了,丟下了棋子,「無趣。」之後轉身,才發現自己好不容易從衛昔昤手里搶來的畫不見了,就問丫鬟,「那幾張畫呢?誰不經我同意就取下了?」
丫鬟不敢答話,只是眼角瞥過季青城。
衛昔昭找了一遍,最終從字紙簍里撿了出來,見有兩張已經被扯壞了,氣得不行,心里咬牙切齒地想抓破他的臉。
「過來。」季青城走進東次間,指了指一把椅子,「陪我坐坐可好?」
衛昔昭面無表情,取過一冊古籍,坐下翻看。
季青城心生笑意,不時掃她一眼。
衛昔昭嘀咕道︰「也不知是哪個說的,說那是他的好友,他信得過好友的人品,今日也不知是中了什麼魔。」
季青城慢悠悠回道︰「的確是中了魔,我在家中,你卻不在眼前,真正六神無主。」
衛昔昭抬眼瞪著他。
他穩穩接住她視線,目光平寧。
「你這是無理取鬧。」
「我只是愛妻心切。」被忽略的滋味,他無法淡然以對。
一個愛字,讓衛昔昭神色一滯。吃醋吃得這麼平靜,著實讓她無從應對。過了好半晌才又抱怨︰「豁出臉面去,和昔昤搶了幾幅畫,就被你給毀了,可氣。」
季青城卻道︰「這倒是小事,只是怕你覺得這日子已經無甚樂趣。」
「若是真覺無甚樂趣,又該如何?」
「那便陪著你泛舟湖上、游走市井。」說著,季青城眉峰輕挑,「這日子果真無趣?」
衛昔昭打心底里笑出來,「當真是無趣,你總是欺負人,不聲不響地就讓我吃虧。」之後站起身來,「畫你要賠給我,何時完璧歸趙何時我才理你。」之後去了瑜哥兒房里。
她無視夫君的存在,最後還是他的不是,和這女子是沒道理好講了。那又能如何,也只有命人把畫拿給蕭龍澤,請他再畫一遍。
蕭龍澤不答應。
季青城也爽快,當即讓丫鬟請蕭龍澤回府,日後也不必再來將軍府做客了。蕭龍澤這才沒好氣地答應了。
丫鬟得出的結論是︰將軍和夫人,就沒一個講理的。
雨則為此開始猜想,蕭龍澤之前在公主府、如今在將軍府,真正要見的是衛昔昭還是衛昔昤。前者,是有夫之婦,且是他好友的發妻,只要是正人君子,就不會動那份心思;而後者,年歲又太小……思來想去,還真是看不分明。可若說蕭龍澤心里一點點別的念頭都沒有,還是說不過去——身為王爺,又不是沒事好做,為何要將大把時間消磨在這種事情上?
對于這回事,季青城比雨想得更多,也就更加百思不得其解,而心里每每不痛快,亦是因為那番猜測。
衛昔昭在瑜哥兒房里,一本正經地和季青城較真兒,不看到與先前一般無二的畫,就不回寢室住。當晚,若無其事地沐浴之後,歇在了瑜哥兒住的東廂房里。
季青城沒辦法,只得親自過去叫她。
衛昔昭動也不動,把玩著正在熟睡的瑜哥兒的小手,不理他。
季青城索性抱起她就走。
衛昔昭急道︰「你、你還要不要臉面了?」手沒好氣地捶打著他胸膛。
季青城不以為意地笑,「你鬧了這許久,我哪里還有臉面?」
衛昔昭失語,又因為出了房間,把臉埋在他懷里,直到被放到床上,才氣得瞪了他一眼,翻身向里。
「你喜歡畫,我日後每日給你畫一幅,怎樣?」季青城一面寬衣臥到床上,一面哄著她,「好歹也是將軍夫人了,又貴為公主,你搶小孩子家的東西,傳出去多不好听。」
開始胡攪理了。衛昔昭氣哼哼地月復誹著。
季青城板過她身形,「不是要孩子麼?各居一室怎能如願?」
就快開始胡說八道了。衛昔昭強忍著笑,「我不要了。」
季青城語聲中帶著融融暖意,「我要,只你一個氣著我,還是悶了些。」
衛昔昭實在忍不住了,笑了起來,「胡說,分明是你氣我。」
季青城也笑,「一樣,只我一個氣著你,還是太清閑。」說著,熱切地糾纏上來。
「將軍。」
裴孤鴻的語聲在廳堂門外響起。
季青城便擰了眉,「什麼事?」
「屬下能否回府了?」裴孤鴻顯得可憐兮兮的。
衛昔昭笑意更濃。對這個妹夫,夫妻二人平日都是有意和他板著臉拉開距離,怕一旦熟絡起來,之前一切又會前功盡棄。此時,她覺得有些不落忍,低聲道︰「你好好說話,讓他早些回去吧。」
季青城眉宇這才平和下來,「回去吧。」
「是。」
之後,季青城看著身下的人兒,「不生氣了?」
「怎麼會呢?」衛昔昭故作嚴肅地看著他,「你害得我要被下人議論,顏面盡失,你說說,你怎麼補償我?」
季青城道︰「日後我服侍你衣食起居,我幫你帶瑜哥兒,府中諸事也由我來打理。」
那樣子,估計府里不出三日就全亂了。衛昔昭笑得眉目彎彎,宛若新月,「就會胡扯。」
「是你體諒我。」季青城的親吻綿長熱切。
她的縴長手指扣在他肩頭,一點一點加重力道。
涌動的**宛若夏日流火,洶涌灼熱。
很多時候,她無法將外人面前的季青城與她的夫君聯系在一起,亦是因此,愈發深愛這男子。
殺人于瞬息間的男子,在她面前總是沒有一點鋒芒,從不願、不讓她看到血腥死亡。
即便明了,她曾經歷過,卻還是要避免,避免給她增加一點點這種陰影。
是是非非之後,終于明白,這是她離不開、始終能夠甘願的男子。
再沒有這樣一個男子,心里的一根弦與她相連。再沒有這樣一個男子,放下虛無縹緲的一切,心思投注在她身上。為她狠,也願意在她面前低頭。
越來越把他當做親人了,明知無理,也還是會放縱自己的任性。因為明白,他懂得,正如自己懂得他。
沐浴後,靜靜躺在床上,枕著他手臂,想著這些,就要沉沉入夢——
裴孤鴻卻去而復返,仍是站在廳堂門外,道︰「將軍,夫人,二位似乎還是要起來一趟。」
言辭中的似乎二字讓季青城不悅,讓衛昔昭費解。
「怎麼回事?」季青城耐著性子問道。
裴孤鴻語聲中隱有一絲緊張,「方才屬下回府途中,見到宣旨太監,是皇上身邊的人,正往將軍府趕來。听他們話里的意思,宮里像是出大事了,要請將軍夫婦進宮接旨。」
似乎、像是——說了多少次,裴孤鴻話里這樣的措辭還是不能避免。
夫妻二人無奈地對視一眼。這種事不能耽擱,還是早些起身為妙。
之後在廳堂等了些時候,宣旨太監來了,果真如裴孤鴻所言,蕭龍召見他們夫婦,另外瑜哥兒、裴孤鴻也在召見之人之列。
衛昔昭一听說瑜哥兒也要進宮,沒來由地有些慌。
季青城陪她一起去了東廂房,吩咐乳娘給孩子穿戴整齊。他握住她的手,帶著鎮定、安撫的意味,「沒事,你我同在,什麼事都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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