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隊長,過來一下。」徘徊在酒席中間的張松嵐听到有人在大聲叫自己,那個嗓門九成九是亨克爾。
「什麼事?」張松嵐奇怪地轉過頭,這家伙理應是在和別人喝得開心才對。
「嘿嘿,有點事想請教,在此之前按照慣例咱倆先來一杯。」亨克爾憨笑著舉起了酒杯。
「你就不怕我喝高了說錯話?」每個人見他第一句話鐵定是敬酒,此般場面讓張松嵐這樣酒精沙場出來的老將也開始招架不住。
「哪能啊,隊長酒量大度量更大的大名我可是早有耳聞了。」亨克爾順嘴拍著馬屁,「我先干為敬。」
「哎……」張松嵐嘆口氣,無奈地干掉了杯中酒。
「想問什麼,說吧。」一杯烈酒下肚讓張松嵐腦袋發暈,干脆就坐在了亨克爾旁邊。
「我想問的是隊長你用什麼招把那座山炸垮的?雨季的時候我也打過那片地形的主意,可完全沒看出來還能直接炸山啊。」亨克爾酒氣燻燻地解釋道。
「哦,你想問這個啊……給你示範一下好了。」張松嵐順手在地上攏起兩堆沙土,並且在沙土堆中間的下斜坡架上兩塊酒桶蓋掰下來的木板。
「假設這里的地平線是涵洞的下部岩盤,那麼它的上層結構就是這個樣子的。」張松嵐在兩塊木板中間又灌入流沙,一個涵洞上部的簡易構造模型誕生了。
「恩恩,和我看的地形報告差不多。」亨克爾連連點頭。
費耶利卡涵洞的結構很復雜,除了下方的M型涵洞之外其上還堆積著幾千年來沉積的土石方,其中有一層堅硬的花崗岩層在山體重心部下陷斷裂,呈V型被埋在相對松散的沙石山頂中。
「不管是我們的報告還是革命軍的報告,參謀人員認為無法炸掉涵洞的主要原因除了涵洞主體的堅固之外還有上層這兩塊呈V型拼搭的花崗岩,這兩塊岩層之間填充著散碎的沙石,如果空軍或者炮兵瞄準山頂直接轟炸的話……」
張松嵐拿起一塊石子從模型正上方丟下,石子輕巧地落在兩塊木板之間的沙礫上,並沒有對整個結構造成什麼破壞。
「是啊,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亨克爾撓撓下巴。
「所以我沒有在山體正上方打主意,我爆破的位置是這里。」張松嵐用手撩走支撐著木板的兩塊沙堆,木板馬上承受不住頂部沙礫的撐力攤在地上,正如涵洞那邊真實發生的一般。
「原來如此!」亨克爾恍然大悟,「不過這只是模型啊,現實中那可是幾十上百萬噸的土石方,就咱們那點工程隊能搞定?」
「這個嘛,里面也是有些小技巧的,具體執行的負責人是特侖希爾,你等等我把他叫過來給你細說。」
不一會工夫張松嵐以公務為由將被各分隊長圍而攻之的特侖希爾從酒精地獄里解救了出來。
「隊長,你總算良心發現了?」特侖希爾氣哼哼地盯著把他賣了的張松嵐。
「嘿,我就是有良心也不會用在你身上。」特侖希爾的狼狽樣讓張松嵐莞爾,「叫你過來是讓你給亨克爾解釋我們是怎麼炸山的。」
「炸山啊,其實沒你想象的那麼難。」特侖希爾蹲在地上緩緩涌上來的酒勁,「那段山體也算有些歷史了,再加上每年都會有一段時間的密集暴雨侵襲所以岩層下面的沙石結構中留有給雨水下滲的天然管道,這些管道又連接著更細小的裂縫。如果在旱季這些管道會被山風攜帶的細沙阻塞無法使用,很不幸地那里剛剛經過雨季,滲水管道里面別說放炸藥,就是把導彈塞進去都有空余,于是我們把隊里所有的流體炸藥都填進那些管道里,引爆的效果異常拔群啊!」
「你們夠狠……」听了特侖希爾的解釋,亨克爾大致上也能想象出岩石裂縫中的炸藥膨脹爆裂之後會給山體帶來多大破壞了。
「張松嵐!你人呢?給我出來,我有事要問你!」三個人的討論還未完,忽然不遠處一個女性的呼喝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額……」張松嵐想都不用想就猜到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只是她從來沒有用這麼沒品的語調說過話。
沒錯,除了莉莉婭隊里再沒有別的女人了。
作為張松嵐隊的一點紅莉莉婭理所當然地受到諸多男性戰友的「重點照顧」。有道是好虎架不住群狼,酒量比之張松嵐更勝一籌的莉莉婭在諸多仰慕她的本隊官兵前僕後繼之下已經開始有些神志不清,不過她的周圍也躺下了一圈冒著酒後胡話的大老爺們。酒後無德又偏偏保持著清醒時那股不服輸勁頭的莉莉婭開始挨個中隊找人拼酒,她想起來的第一個目標就是總讓她不服氣的張松嵐。
「特侖希爾,如果我犧牲了麻煩找人把我抬回去。」張松嵐對特侖希爾交代了句「遺言」,硬著頭皮起身朝莉莉婭走去。
「人呢……啊,找到了。」莉莉婭眨巴幾下眼楮,晃著虛浮的腳步將張松嵐扯到了酒桌前。
「索洛馬丁隊長,找我什麼事?」看著莉莉婭從箱子里扯出幾瓶子高純伏特加,張松嵐發覺自己的聲帶有點顫。
「沒事就不能找你啊?你當自己是皇帝,找你還得通報?」莉莉婭「 當」一聲將酒瓶子甩在張松嵐面前,霸道十足地訓斥道。
「不敢當不敢當!」張松嵐生怕對面一酒瓶子砸過來嚇得連連擺手,莉莉婭雖然是女性運動神經可比他這個笨蛋好多了。
「這還差不多……」莉莉婭空手扭開兩瓶酒,遞給張松嵐一瓶,「來,邊喝邊問,你可得給我說實話。」
「您有什麼問題,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得,這家伙已經嚇得自稱小的了。
「那我問你,結業時候那個三十幾分的機械考核成績,你是不是隱藏實力了?」給自己灌進一口酒,莉莉婭用審訊般的口氣問道。
「沒有啊,」張松嵐滿臉的冤情,「那已經是我盡全力拿到的分數了,我對天發誓我就這點水平。」
「胡扯!」莉莉婭憤怒地一拍桌子,「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第一句就給我撒謊!突破涵洞的時候我的機甲就在你身後兩個身位,你的槍法我這兩只眼楮看得真真切切的,專業狙擊兵也就不過如此了。」
「我可能沒跟你說過,我家是獵戶出身所以從小就有些射擊的經驗。除了槍法好點之外我真的頂多就能把機甲開起來,而且轉成移動射擊我就沒轍了。」張松嵐攤手解釋。
「哦~獵戶出身?」莉莉婭拖著長音哼了一聲,「說來真巧啊,我家也是獵戶出身對怎麼打獵還算了解,翻山越嶺追趕野獸自然是少不了的,張隊長的運動細胞其實並不像表現得那麼弱吧?」
「這個嘛……」張松嵐的眼中不知為何忽然一暗,「從前確實不像現在這麼差,變成這幅德行多少有些別的原因。」
「好啊,那你就給我說說看是什麼原因。」酒醉的莉莉婭沒有察覺到張松嵐情緒的黯淡,她不知好歹地追問道。
「不好意思,我不想說!」平時為人隨和的張松嵐一反常態地生氣起來,沒等莉莉婭反應就起身離開了坐席將她一個人拋在這里。
「哎你……」還是第一次被張松嵐如此無禮對待的莉莉婭眼看就要暴起,卻被另外一個人攔了下來。
「索洛馬丁隊長,你喝醉了,問了不該問的東西。」擋在莉莉婭面前的是特侖希爾,他和亨克爾剛才就在不遠處听著二人的對話。
「你給我躲開!今天我要是不問個清楚……」莉莉婭還在耍酒瘋,伸出胳膊試圖將特侖希爾推開。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只是這件事你不要對別人說起,那對于我的隊長來說不是什麼好的回憶。」特侖希爾一個翻腕反而抓住了莉莉婭的手臂,不管她怎麼掙月兌都不撒手。
「……你會知道?既然他不願意對任何人提起,你又怎麼知道的?」掙扎了一會發現無效,莉莉婭將狐疑的目光投向特侖希爾。
「因為事發當時我也在隊長的家鄉執行作戰任務,算是那個事件的見證者和參與者之一。」特侖希爾平靜地回答道。
「事件?副隊你的意思是隊長曾經卷入過什麼事件里面?」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尤其是喝了點酒之後更是不可抑止,在旁靜听的亨克爾也插進一杠子來湊熱鬧。
「哎,」特侖希爾嘆口氣,知道不對這兩個人講明他們是不會放過自己了,「讓我說可以,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不要對別人說。」
「好,我保證不說。」亨克爾的回答很干脆。
「我不是那種亂嚼舌頭的女人。」莉莉婭也被轉移了興趣。
「希望你們兩個能說話算話,不然隊長清醒了會整死我的……」特侖希爾嘴上抱怨著,他的眼神卻陷入了回憶之中。
「五年前的米蘭邊境戰爭,你們兩個既然是學軍事的,應該都听說過吧?」
「米蘭邊境戰爭……就是新巴黎向米蘭保護的自治行星擴張那場仗?」亨克爾翻著白眼想了想,不確定地回答道。
「沒錯。」特侖希爾點頭,「那時候我還不在紅蜘蛛而是在一個小型雇佣諜報軍團(注一)工作,軍團雇主就是新巴黎赤衛軍,那次戰爭的主戰場在半開發自治行星海拉爾,就是我們隊長的故鄉。」
「那場仗我記得最後好像是雙方不分勝負,結果維持原狀了是吧?」經兩人的提醒,莉莉婭隱約勾起了腦中的記憶。
「恩,不過作為主戰場的海拉爾打殘了。」特侖希爾的表情好像想起什麼不願意回憶的事情,「由當地居民組成的游擊隊借助山林的掩護給赤衛軍造成了很大傷亡,惱羞成怒的新巴黎艦隊向星球地表大規模投放‘紅劑’(注二)致使當地生態圈崩潰,現在那里已經是無人行星了。」
「紅劑?!那東西不是有毒所以被宣言修正案禁止使用的嗎?」亨克爾瞪大了眼楮。
「當時還沒有。」特侖希爾遺憾地搖搖頭,「紅劑的禁止使用是在海拉爾造成毀滅性破壞之後才加入修正案的。」
「那宣執會那些家伙呢?他們不是道貌岸然地到處管閑事麼?」莉莉婭奇怪道。
「我負責的就是處理和宣執會的相關交涉,你們知道新巴黎那些人一貫不擅長這些。當時雙方都不願意停戰,宣執會介入戰事的話很可能會造成同時和兩個大國鬧翻的不利態勢,我們抓住這一點威脅宣執會不要插手。結果直到停戰宣執會果然沒有插手,為了避免自己的威信受到損害他們在戰爭中利用勢力協助兩國打壓了許多反應海拉爾實際情況的新聞報道,甚至還阻攔另外一個自治行星新維也納對海拉爾住民實施的救援。」
「哼,什麼正義的軍隊,狗屁!說到底還不都是只為了自己!就能欺負我們這些沒有靠山的小軍團。」听了特侖希爾的話,亨克爾不屑地撇撇嘴。
「怪不得張松嵐對宣執會這麼反感……」莉莉婭也是一臉沉思。
「這就是你們要的真相,我們的隊長很可能是紅劑的受害者,接觸過那種慢性神經毒劑的人運動能力肯定會受到影響,而且我懷疑……」特侖希爾指指自己的舌頭,「隊長的味覺異常也和那時候有關系。」
「……」忽然,莉莉婭拿起酒瓶子站了起來。
「喂,你干什麼去?」特侖希爾連忙叫住她。
「自己犯過的錯誤要自己補償,」莉莉婭晃晃手中的酒瓶子,「我這就去灌醉他!」
話音剛落,人已走遠。
「這算補償?」亨克爾表示異議。
「讓她去吧,有時候喝醉是件好事。」特侖希爾聳聳肩膀,「何況還是位美女陪酒。」
注一︰雇佣諜報軍團,公開化的獨立間諜組織,同樣歸屬星際佣兵聯合會管理,並不負擔正面作戰任務。
注二︰紅劑,新巴黎社會共和國研制的有毒落葉劑,命名為紅劑因為新巴黎的國家代表顏色是紅色,投放感染區的植物葉片會在一夜之間變紅隨即月兌落。同時這也是一種會影響神經正常運作的慢性毒劑,患者的主要癥狀是神經反射遲鈍,嚴重者會造成五感永久性損傷、神經性癱瘓甚至死亡。
紅劑的原型參考了美軍的橙劑,有興趣的讀者可以搜搜世界憲兵在越南地盤上干的那些混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