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漸漸小去,越靠近湖泊的地方地面越潮濕,火勢自然就止住了。
「打掃戰場,審幾個人,問清細節。」鐵勒下令。
還剩下幾百人和一些戰馬收縮湖泊邊緣,他們全都跪伏在地乞降。游牧民族戰敗方被戰勝方收為奴隸是一般慣例。然其中一人並未下跪,反而從人群中走出,但見她摘下帽子,一頭秀發如瀑般滑下,縱是滿面風塵亦難掩她天生麗質。她幾個跳躍,如馴鹿一般輕盈敏捷,來到鐵勒面前。「將軍,可藍沁見過將軍,我是突厥的公主,願意為你的奴隸,只求將軍放過我的族人,將軍行事嚴密迅捷,我們無從知道將軍來自何方,自然也就無需擔心來自突厥的報復。」
鐵勒看了她一眼,悠遠的眼神投向遠方,「你知道羽白飛兒嗎?那時她如你一般的年歲,是草原上最美麗的花兒,卻被逼著送入突厥王庭,最後自絕身死。」
「你們是羽白部的將士?那可太好了,我只需休書一封,便可讓我王兄助你們奪回霫族。此地之事就此揭過,我阿史那可藍沁起誓,絕不事後追究。將軍以為我的提議可行?」可藍沁挽起秀發,尖尖的下巴微微翹起,眼楮一瞬不瞬地盯著鐵勒。
鐵勒收回目光,有些厭惡又有些憐憫地瞟了她一眼,「她是如此的快樂善良,可是你卻樂于把自己當作一件武器來用。我本還有一絲猶豫。」話到此處,手起刀落,將她斬殺。「想來妹子不會怪罪于我。」
崔雲舒和李世民業已回轉,但崔雲舒仍是遠遠站定,「這些人全都要死嗎?」。
李世民點點頭,「你又動了惻隱之心,先不說我們此行必須秘密慎重,便是霫族和鐵勒十五部也不敢冒險,若是此事有所泄露,必遭突厥報復。何況,自始畢不再向我朝朝貢之後,我朝邊境常受流寇侵襲。我敢斷定其中定有突厥騎兵假借流寇之名殺我邊民。」
崔雲舒嘆息一聲,「這就是戰爭。」
鐵勒率一千余人繼續向東,他們自此真正做到以假亂真,堂而皇之地入高句麗。只是有一點,由崔雲舒假扮可藍沁公主,但她不會突厥語,一路上都在惡補,她還是擔心自己到時會露餡。
唐心接到崔雲舒這信,嘆了口氣,「看來我還得去扮可藍沁,雲舒不會說突厥話,又沒在草原呆過,是騙不過去的。」
「心兒,你要統領全局,這個公主嘛,由我來做如何?」紅拂斜倚在一棵樹旁,雖然也是身穿騎服,卻是慵懶中又有幾分嫵媚英姿。「我不僅通曉突厥語,也通曉高句麗語。」昔日楊素為了投楊廣之好,培養了一批懂突厥語、高句麗的歌女,準備進獻給楊廣。紅拂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她一遇李靖,為其傾心,她就從楊素府中逃了出來,這就是紅拂夜奔的故事由來。
鐵勒率隊以最快速度過契丹,直達靺鞨西北,張仲堅已在此等候數日,靺鞨各部借天寒和準備篩選大祭司弟子之事,收縮防線,留有一道狹長的無人區,為事後不知情做鋪墊。張仲堅帶領他們在他戡測好的各個儲糧點殺牛宰羊,儲備糧食並備些柴火。那里人多穴居,自是因為那邊天然山洞本也很多,正適合儲糧。其時已入冬,有些山區已有小雪,所以不必擔心食物腐爛。半個月後,他們一行已到高句麗邊境。
經過商量,他們兵分四路。鐵勒率一千人和紅拂、崔雲舒往高句麗京都平壤,崔雲舒和柳葉算是紅拂的丫環。黑固倫他們百人隊一分為二,一部分和獨孤峰他們的百人隊向西直達遼河邊,偷運部分糧食入內,把西線一帶的士兵帶到恆仁山區隱蔽。這條戰線上,大隋兵到之初,是打勝的,所以相對遺留的士兵較少。另一部分由唐心率瓦崗軍百人隊由北及南,直至高句麗西海岸線,當初來護兒水軍登陸的大同江附近。唐心這一路直到平壤可與鐵勒同路,糧食還是由鐵勒部運入。唐心他們把隋兵由南向北撤至恆仁一帶。此事關鍵之處在于,萬人以上的大轉移,不可能不被高句麗兵發現,那麼遲延他們的反應和迷惑他們成為重中之重。這一路由張仲堅率二百武林人負責。商議既定,各自依計行事。
鐵勒一行來到高句麗邊塞,因為靺鞨本身就有幾千兵借與高句麗,所以高句麗與靺鞨的邊塞之郡並無多少駐兵,最多不過幾百人。鐵勒的手下闊也菘身材和面貌與忽多骨有幾分相似扮作忽多骨。他們很快通過邊軍通報高句麗王,進入高句麗,隨他們同行的只有一百余高句麗兵。鐵勒他們沿途借口天寒,牲口多有凍死,經常殺牛宰羊宴請高句麗兵,並趁機藏匿食物,他們一百人如何看得住他們一千飛狼軍。
一月之後,他們到了平壤。高句麗親率官員出城相迎。假冒的忽多骨在前,鐵勒做為他的近身侍衛隨侍其後。紅拂乘著馬車跟在隊中,崔雲舒和柳葉跟在馬車邊。一行人說說笑笑東張西望地進了平壤郡,入住公主行館。
是夜,小雪飄飛,天氣陰冷,路上幾無行人。唐心一路遠比鐵勒他們快。他們已把聯絡到的隋兵救出,以百人隊秘密向北轉移。有些縣郡長官收到有人通報有奴隸逃跑,一笑了之,「下雪天寒,他們要逃就讓他們逃吧,不是凍死便是餓死,明年開春他們全都成了田地里的土肥。」
然鐵勒紅拂他們此刻正在高句麗王宮。宮廷內燈火通明,暖和如春。賓主分坐,高句麗王高元居中而坐。但听他言辭肯切如遇知交好友,「公主和特勤千里遠來,實為辛苦。元深為敬佩,敬兩位一杯。」
忽多骨舉杯一飲而盡,哈哈大笑,「一杯怎會痛快。旁的倒沒什麼,只是我的牛羊馬匹凍死居多,這趟門面上的買賣是虧大了。」
「特勤大人真是風趣豪爽之人。」乙支文德再敬了他三杯,方才放下酒杯,轉向紅拂,「公主,一路辛苦,我們這兒經常下雪,比你們那更冷幾分吧?公主可還習慣?」
紅拂身穿白狐短襖,火光映襯,那是艷若桃李,美的令人不敢逼視。她一直靜坐無語,听乙支文德動問,方才微微頷首,妙目一轉,聲如山泉之水清澈明快,「多謝將軍,敏敏思挺好,此地較為潮濕,與我突厥的干冷略有不同。」
「敏敏思?你不是可藍沁公主嗎?哦,可藍沁是你的封號吧?」乙支文德有些驚異地問道。
「我不是可藍沁。」紅拂語出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