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蘭托滿臉堆笑,深深的皺紋如同他此時糾結的內心。「特勤大人深得可汗器重,手下這一千勇士個個如猛虎出山,來,來,下官敬特勤大人三杯,以表敬意。」
忽多骨略一抬手,算是謙讓過了,三杯熱乎乎的馬女乃酒下肚,方才笑道︰「貴部如此盛情,他日我自會在可汗面前美言幾句。」
「多謝,多謝。」烏蘭托手貼胸前,連連彎腰致意。此時進來一個侍衛,便要上前耳語,烏蘭托擺擺手,「特勤大人面前,不要失禮,照實說來就是。」
侍衛躬身退到一旁,大聲道︰「小主人好轉了些,想見爺。」
「特勤大人慢用,我去去就來。」烏蘭托告罪後,出了營帳,低聲問道︰「什麼事?」
「庫莫哥大人在小主人帳內等候。」
烏蘭托心下大喜,臉上卻不動聲色,微微一頷首,匆匆直奔自己孫兒的營帳去。
「見過烏蘭大叔。」庫莫哥見過禮後,直入主題,「忽多骨一行足有千人,為求萬全,我又派人回去帶了一千人過來,這才晚了些,現下我們有兩千飛狼軍。大叔以為,我們當在何處設伏?」
「喀什爾湖。」烏蘭托略一思索,「此地東去,他們必定會在喀什爾湖補充水源。」
「好,庫莫哥這就帶人前去,烏蘭大叔若能讓忽多骨在此留宿一夜,那是最好。」
「庫莫哥,你派人知會鐵勒一聲,讓他與你們一道伏擊忽多骨,這次行動,不但不能走月兌一人,便是馬匹也不能走月兌一匹。老馬識途,萬一有一匹回轉突厥,那就壞了大事。」
「烏蘭大叔提醒的是,庫莫哥記下了。」庫莫哥匆匆離去,沒有驚動任何人。
烏蘭托匆匆回轉,向忽多骨告了聲罪,「我那孫兒自小體弱多病,被我寵壞了。特勤大人今夜留宿在此嗎?我好吩咐下人去準備。」
「這才午時剛過,就不歇了。趁著日頭正好,多趕些路,多謝俟斤大人款待。」忽多骨酒足飯飽,滿意地撢撢衣服便要離去。
烏蘭托趕緊跟著起身,陪笑道︰「那太可惜了,前陣子中原來了一支商隊,下官得了一件書法,據說是三謝之一的真跡。在下知道大人是這方面的行家,已派人去取,本想請大人幫著鑒賞一下。」
忽多骨遲疑了片刻,又坐了回去。「幾時才能送來?」
「在我家小子的忽烈馬牧場,也就一個多時辰吧。特勤大人要不稍候一下,下官著人準備了些歌舞。」烏蘭托殷情地挽留。
忽多骨斜睨了他一眼,「俟斤大人若有事,不妨直言。」
「都說大人是草原上的智者,當真是什麼事也瞞不過您。」烏蘭托搓著手,略顯尷尬地解釋道,「傳說高句麗王宮有一支已成人形的千年人參,若能得一小段,我孫兒的病或能全愈。下官想煩請大人為我留意一二,便是購得一支百年人參也是好的,下官定當重謝。」
忽多骨暗自思忖,高句麗盛產人參,要尋一支百年人參應該不難,可是三謝的書法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自己別無他好,最喜名家書法,于是他微微頷首,「貴部的歌舞可與別處不同?」
「多謝,多謝。」烏蘭托大喜,趕緊下去吩咐歌舞表演了,再過一個多時辰,多喝些酒,今天忽多骨怕是走不了了。這樣,庫莫哥他們便可從容布置了。
三日後,忽多骨一行到了喀什爾湖。天氣晴好,微風習習,波光粼粼,偶有幾只鳥雀自湖面上掠過,一切顯得平和安寧,忽多骨卻覺得心下不安。「停。」他勒令部隊停下,命令一名百夫長率百人隊再去探路,之前斥侯已經探過去路安全。
過了一柱香時間,百夫長帶人回轉來報,並無可疑之處。此地一馬平川,一眼望盡,除了枯草叢生,別無他物。
「看來我是兵帶久了膽卻小了。」忽多骨自嘲,然後他下令︰「五百人下馬取水,休息,五百人列隊警戒。」布置完後,忽多骨也下了馬,向湖邊走去,他看到湖邊有一塊大石頭,上面平滑如鏡,肯定被無數行人坐過。他走過去坐下,瞧著湖心,等親兵為他取水來。
忽然,他心下一驚,只覺波光一閃,水中刺客突襲,一劍封喉。忽多骨至死也沒喊出聲來,然後是嗖嗖兩箭,胸前、背後穿透他的護甲,三人伏擊他一人,必死之局。
他的騎兵全都驚呆了,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一支響箭破空而去,不多時,便听見雷鳴般的馬蹄聲有遠及近。
千夫長最先驚醒,大聲喝道︰「速速上馬,沖出去,敵人包圍還未到近前,沖出去才有活路。跟我殺」
話音甫落,一支飛箭將他射下馬來。此時,那列隊警戒的五百騎已發起沖鋒。
說時遲那時快,只听嗖嗖聲不絕于耳,火光閃處,一支支火箭帶著火油包射入枯草中,瞬時,火光沖天,在他們前面築起一道火牆。戰馬受驚亂躥,自相踐踏,死傷無數。
眼看火勢燎原,越燒越大。此時鐵勒他們的騎兵已到近前,只在他一揮手間,戰馬立頓,第一排的騎兵飛身下馬,就地卷起草皮,顯然草皮是事先鏟好的,扔進火堆,阻住了火勢漫延。現在他們只是靜靜地等待。原來,他們在左右兩翼埋伏了百人隊于草叢中,負責放火,在更近處兩邊各埋伏了兩個神箭手,在湖里的是劍術最高的袁天罡。三人呈三角之勢,務必有一人一舉擊殺忽多骨。然後由飛狼軍形成合圍之勢。
獨孤峰贊嘆,「飛狼軍整齊劃一,如同臂使。我們遠遠不及啊。」
宇文士及喃喃,「這樣的敵人太可怕了,但願永遠不會成為我們的敵人。」
他們原先為自己經過一月苦練戰力大增而沾沾自喜。如今跟這飛狼軍一比,那簡直就是螻蟻對上了神祗。
「他們……」李世民原想說他們是唐隊的飛狼軍,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怕給唐心惹下禍事。
火圈里慘叫聲不斷,崔雲舒再也忍不住了,打馬就走,邊走邊吐,直到再也听不見了,苦水都吐出來了,方才好受些。
李世民跟了過來,遞過絲帕,看到她臉色慘白,很是心疼,「本不讓你來,你偏來。」
崔雲舒喘息幾下,搖搖頭道︰「我沒事,要經歷的總是要經歷的。」以後國內戰亂,說不定每天都要面對死人。
李世民自懷中掏出一個香囊,取了片香葉遞給她,「這香葉含在嘴里,會好受些。知道你要同行,在霫族時我便尋了些香葉帶著,果真用上了。瞧你這小臉慘白的,沒的讓人心疼。」
崔雲舒把香片含在嘴里,伸出手去。李世民拉住馬,更靠近了些,他握住她冰涼的手,溫言道︰「可好些了?」
崔雲舒展顏一笑,脈脈地看著他,心里許下了諾言,「你若不負我,我必生死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