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後，我反手將門鎖住，雖然知道這對于處于魂體狀態下的安羽然不會起到什麼作用，但最起碼其他人想進來的話，是沒有那麼容易了。
我慢慢走到落地窗前，看著外面漆黑的夜晚。雖然城市的夜色中少不了那些不停閃爍著的絢麗霓虹，可是由于已經是凌晨時分，而所謂的黎明前的黑暗，也許正是形容窗外現在的樣子。
「鏡妖，我心里很煩，想跟你聊會天。」
鏡妖沒有回答我什麼，我也不在乎它是否會回答，就那麼對著空氣說起來。
「鏡妖，我跟你說過我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吧？雖然我知道憑自己的能力，即便是心有不甘也做不了什麼。可是，我當時的怨恨，以及不甘，還是會不時跳出來，提醒我之所以會成為現在不鬼不妖的樣子，完全是因為當時那個所謂的‘勾魂使者’所說的一時大意。它們怎麼可能一時大意？它們怎麼可以一時大意？我寧願因為是無魂之魄而在事情一開始就消失于這天地間，也不要明明已經有了二十幾年的人生，卻又有個東西突然跳出來告訴我說，事情錯了，你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你還是回你該去的地方吧。該去的地方？我TM又怎麼會知道哪里是我該去的地方？」
那種久違的無力感再次襲來，甚至覺得雙腿已經無力再支撐著我的站立。我x著落地窗結實的玻璃慢慢滑坐在地，屈起雙腿用兩個手臂環住，將頭深深地埋在手臂之間。我想，還好我沒有給實體狀態的自己賦予哭泣的能力，否則現在的我肯定已經控制不住那些「決堤」的淚水，沒出息地哭起來了。
「鏡妖，我知道我這麼問很傻，但我還是想知道，你當初被迫要留在鏡子里面，或者，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隱藏自己讓自己留在鏡子里面，那個時候，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樣不甘？」就好像是在替自己尋找一個盟友，我低著頭，悶聲悶氣地問鏡妖。
因為，鏡妖的能力已經證明了它並不是出不了鏡子，那麼它之所以不出鏡子，要麼就是因為它是被迫的，要麼就是它太無聊了，而且有很嚴重的自虐傾向。我想，如果鏡妖給我的答案是第二種，那麼我就好好地譏諷它一頓，讓它知道自由的命運是多麼可貴。而如果它給我的答案是第一種，我也許就可以在它身上找點平衡。
你看，人家鏡妖那麼強大的妖都被困于鏡子里了，你只不過是因為那些地府官/員們的一時疏忽而多活了二十幾年，你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鏡妖沉默的時間很久，因為我知道妖的思維邏輯是跟人類完全不同的。所以，我開始泄氣地說道︰「你不想說就算了，我的那種傻問題，就算你的答案是肯定的，我也並不可能感到快樂。呵呵，如果你真的跟我的想法一樣的話，那麼我們還真是一樣的可憐啊，兩個倒霉蛋哈哈……」
「我沒有不甘心，因為我是在贖罪。作為一個罪人，我沒有資格說不甘心。」就在我瘋瘋癲癲地胡言亂語的時候，金屬質感的聲音這樣說道。
我錯愕地抬起頭，驚駭于自己所听到的信息。以前我猜想過許多種鏡妖被困在鏡子里的原因，可是沒有一種是因為它是在贖罪。像它那樣靈力強大的妖，怎麼可能因為心懷罪惡感而甘願把自己囚禁在鏡子里？按照妖的邏輯講，它應該處處為自己著想，事事以自己優先才對，在它的思想里，又怎麼可能有「贖罪」這個詞呢？
「你，傷害了誰嗎？」。我遲疑著開口，怎麼都沒辦法讓自己從剛剛听到消息的震驚中醒過來。
這一次，鏡妖沒有遲疑很長時間，便說道︰「雖然我不認為那是對她的傷害，但是，她卻那麼認為。明明自己不是人類，卻有著人類的思想，甚至會為了那些人類而反駁我。是我錯了嗎？我不知道。可是，看著她在我面前死去，我卻怎麼都沒辦法讓自己再那麼理直氣壯地認為自己才是正確的。」
「你是為了它，所以才想著要贖罪的嗎？」。鏡妖嘴里的那股它，應該是跟它一起修行的其他妖吧？看來鏡妖很在乎它，才會因為那只妖的死而心存愧疚。
「算是吧。其實，與其說是贖罪，倒不如說我是在等她。她總有一天會出現，而如果她那時仍然認為我當初那麼做很過分的話，那麼，就讓她親手殺了我吧。一命抵一命，我也就可以解月兌了。」
這麼長時間以來，鏡妖跟我說話的時候態度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以前的每一次對話，要說是我跟鏡妖在聊天，倒不如說我是在自言自語來的更恰當一些。即便是鏡妖也會偶爾地給我點回復，也是語氣傲慢自大，總透著那麼股子讓人不舒服的別扭勁兒。就算是我質問它有關連伊的事情的時候，它也是一副它有理，別人只是在無理取鬧的樣子。可是，現在它竟然用一種像是在跟老朋友聊天一樣的口吻跟我說了它以前的事情，甚至還透露出了那麼一丁點的脆弱感覺，著實讓我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雖然，它並沒有把它以前的種種說得那麼詳細，但就憑它能在我面前表露出它真實的情感這一點，我就已經覺得它確實是把我當成自己人了。
我的心髒開始在傷心失落、吃驚以及微微的喜悅等多種復雜情感之間來回搖蕩，弄得我很是糾結，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應該繼續扮演剛才那種失魂落魄的死人樣？還是繼續對鏡妖的過去進行刨根問底？還是應該對鏡妖感激涕零地表達自己現在的喜悅心情？
「丫頭，如果你找到了當初害你的那個人，你會怎麼樣？」
我被鏡妖突然提出的問題弄得一愣，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回答。想了一會，我猶猶豫豫地喃喃說道︰「我想我應該不可能具有報復那個人的能力吧，畢竟他能把我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到另一個人類的身體里，那就說明那個人肯定很厲害。而我只是個什麼都不會的無魂之魄，我又能拿對方怎麼樣呢？」
听了我的答案，鏡妖好似不是很滿意，卻又好像是在猶豫什麼似的再次問道︰「如果，你有能力給予對方你想要給予的懲罰呢？你會怎麼做？」
不知道鏡妖為什麼會突然有此一問，但我想了想還是說道︰「如果我有能力要求賠償的話，我希望他能把我消失的三魂還給我。然後，我可能會去投胎吧。」
想了想又覺得自己的想法過于不現實，就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哈哈，我這麼說是不是很幼稚？沒準我那三魂早就已經變成空氣中的微粒子了，怎麼可能說還就能還啊？哈哈而且，小狐狸還說我現在的七魄里有另一個人，呃，或者是其他什麼東西的一魄。所以，我現在缺少的不單單是那三魂，還有另一魄。呃，這麼說來，我是不是應該找到小狐狸口中的大主人，問問他我借用了他的一魄會不會給他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如果因為我而傷害到另一個人，呃，或者什麼東西的話，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我嗦嗦地說了很多，然後突然驚覺鏡妖一直都沒有說話，便奇怪地問道︰「呃，鏡妖，你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問？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麼？」
「沒有，我不知道什麼。只是隨便問問。」
「奇怪的家伙。」我莫名其妙地看著手腕上的蠶食線，喃喃說道。
然後，我就發現自己一開始猶如陰霾天氣一般的壞心情，再一次在我和鏡妖這種有點前言不搭後語的聊天中，消失了。
寫在後面︰那個，我是不是有點劇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