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在做什麼,與誰在一起,若是不回來會住在哪里?她本就是在繁華場中長大的,知道像葉智宸這樣的世家子弟,平日身邊總少不了紅顏知己,即便結了婚,也總喜歡出去尋歡作樂。揣著這樣的憂心,她感到從未有過的無助。
呵,他從未說過他愛她不是嗎?她怎麼能如此天真,天真的以為,他會永遠將她視若珍寶,並只愛她一個?
可是,這些天他的溫柔與寵愛,都是假的嗎?
不,她不相信!
她看著空蕩蕩的床發了會呆,心中生出了些許寒意,可是她終究不願往壞的方面想,明明睡不著卻闔著眼楮躺著,等到了八點,才從床上起來。
葉錦這天就要回穎山去了,所以也破天荒地早起了一回,正與葉夫人聊著天,看到盛薇獨自一人到大廳里來,不由感到奇怪,平日一早葉智宸總是膩著蘇盛薇,等到要去軍部了,他還依依不舍的,總是不忘交代幾句才離開,今天怎麼不見人影?
嗯,有些詭異。
盛薇臉色不太好,美眸下覆著淡淡的陰影,更襯出她一張小臉蒼白無力,叫人無法不憐惜。
葉夫人不由關心道︰「盛薇,昨晚上沒睡好嗎?」
盛薇淡淡一笑,說︰「可能是午睡時間過長了,晚上才睡不著。」
葉錦問︰「四弟這麼早就上軍部去了?」
葉夫人道︰「老四昨晚上掛了電話回來,說有重要的事要處理,估計是在雙潭官邸住了。」
盛薇心中有著淡淡的失落,原來他有打電話回來,卻不曾告訴她,讓她苦苦等了一夜。
可她畢竟不像潘雨玲,兩口子的事總愛拿出來吵,若是丈夫夜不歸宿,就哭哭啼啼地跑出來,讓父母來評理。
兩個人的問題,終究要兩個人自己面對,旁人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
強忍下心中的委屈,她輕輕一笑,道︰「昨晚他也打電話給我了,說有緊急的軍務走不開。」
葉錦笑道︰「難怪父親總說,家里的孩子就數四弟最像他,瞧瞧,老四一忙起來,真與父親一個樣,連家都顧不上了。」
葉夫人嘆了口氣,道︰「也虧得盛薇識大體,從來不埋怨老四。」又吩咐下人,「去叫廚房熬一碗燕窩粥來,讓四少女乃女乃補補。」
約莫十點的時候,李博開車來府上接葉錦,葉錦臨走的時候,不忘拉著蘇盛薇的手,再次叮囑,「盛薇,別忘了我對你說的話,好好跟四弟過日子。」
盛薇有些惘然,許久才點頭,「我知道了。」
到了晚上,葉智宸終于回來了,大家一塊坐在客廳中吃飯,飯桌上他與葉萱依然有說有笑的,卻一改常態,獨獨不理她,一頓飯下來,幾乎連看她一眼都不曾。
她本就滿月復疑問,看他對自己突然變得如此冷漠,心中更是難過。
他的笑臉明明近在眼前,卻又說不出的遙遠,她一時恍惚,湯匙中的湯就濺到了手上,手背上瞬間便通紅了。
灼燒般的疼痛,讓她低呼出聲,他卻只是淡淡掃了一眼,冰冷的黑眸似凝結的湖面,倒是葉萱與葉夫人著了慌。
「四嫂,你沒事吧?」葉萱單是看著她那紅通通的手背,就覺得疼死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擦了藥,可得留心,別再踫著了。」
葉夫人叫人取來了藥膏,就遞給葉智宸,葉智宸抬起她的手,面無表情地涂抹著那燙傷處,冷峻的面龐上找不出一絲憐惜。
盛薇垂下頭去,只覺得胸口處的疼痛,比手背上的痛,要來得更嚴重。
待兩人回到房間,盛薇一時間反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想問,也不知該從何問起,便道︰「我去幫你泡杯茶。」
他的語氣有些生硬,「不必了。」
她一怔,他卻已經轉身進了隔壁的書房,他雖然沒有發脾氣,可是周身那股冷漠的氣息卻是掩也掩不住,寒意直逼過來,那模樣,仿佛極其厭惡她。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讓他對自己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大,他們不過新婚,他便厭倦她了嗎?
因著屋子很大,入夜後便越發顯得靜。盛薇听那古董鐘走得滴答滴答響,仿佛是書上講的寒漏——一滴一滴,直滴得人寒到心底里去。
她穿著一雙軟緞鞋,走起來悄無聲息,剛剛走到那書房門口,那門是半掩著的,卻听見葉智宸在講電話︰「你們先去,我馬上就來。」那口氣又極是溫和。
她轉身,慢慢走回房間去,過了一會兒,他果然進來換衣服,她本不欲問,可是總歸存著一絲希望,「這麼晚了,還出去?」
他冷冷的點頭,說︰「有公事。」又說,「你先睡吧,今晚我就不回來了。」
她面色蒼白,他輕輕的一句話,就交代了一切,回來,不回來,絲毫不顧及她的感受。
換好了衣服,他不再多說什麼,轉身便出去了。盛薇走到窗邊,窗欞上有銀白色的雕花,一小朵一小朵的茉莉,花案雋美而又精致,可是此刻,身後的燈光斜斜打來,那一朵朵銀白,只叫人覺得冰涼。
院子里傳來引擎啟動的聲音,窗外光柱一晃,是他的汽車掉頭離去,盛薇將頭抵在窗欞上,冰涼的鐵花烙在額頭,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被上是單薄熟悉的燻香,床那樣寬敞,她習慣性地蜷縮著,剛剛有了幾分睡意,電話鈴突然響起來,她取下听筒,尤未說話,對方已經軟膩的嬌嗔︰「你這沒良心的,怎麼還沒來?再讓我等,可是要罰你的!」
她指間倏地冰冷,淒清地笑起來,心仿佛千瘡百孔,過了一會痛的麻木了。她冷靜地說︰「你放心吧,他已經去了。」
不管對方是何等的訝異,她徑直將電話掛斷,然後躺回去,房間那樣敞闊,靜深如幽谷,帳簾的浮動仿佛是唯一的回音。
蘇盛薇接了那個陌生女人的電話,之後翻來覆去,就再也沒睡著,一夜她都在想,那個女人是誰,是他以前那位女朋友嗎?
他對自己突然變得如此冷落,也是因為那個女人?
輾轉反側間,天不知何時已經大亮了,盛薇起來的時候,眼楮泛著干澀的疼痛,頭也暈沉沉的,因為心中有事,她沒什麼胃口,早餐隨意吃了幾口,便又回到了房間。
思來想去,蘇盛薇覺得還是應該找葉智宸問個清楚,所以她給軍部打了個電話,可是機要秘書回答她說,「四少方才出去了。」
她只覺得失望,還有些心神不靈,坐在那兒怔怔地看著桌上的百合花出神,一顆心空落落的。
電話鈴聲乍然響起的時候,她的眼眸瞬間一亮,歡喜地走過去接,卻不是葉智宸打來的。
「盛薇,是我!」是許舒華。
「舒華?」蘇盛薇略感訝異,不過這個時候听到許舒華的聲音,還是很高興。
女人婚後總會想念自己以前的閨中好友,懷念以前無憂無慮的時光,舒華的聲音听起來還是那樣的歡快,如同一只百靈鳥,不似盛薇,夾著淡淡的憂愁。
「舒華,你最近還好嗎?」
許舒華歡呼雀躍,「我很好,我好極了!盛薇,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考上宛城女子大學了,剛下火車,現在在陽明百貨附近,你出來吧,咱們好好慶祝慶祝!」
听到這個消息,蘇盛薇又驚又喜,連忙叫了司機,趕往陽明百貨。
許舒華穿著一件雪白的連衣裙,長發披肩,老遠便沖蘇盛薇揮手,滿面笑容的喊,「盛薇,我在這!」
盛薇笑著走過去,兩人手挽著手一齊走向不遠處的西餐廳,因著兩人都是昭華正好、貌美如花的年輕女子,一路上自然吸引了不少注視的目光。
何繼楠依舊一早到了軍部,卻見葉智宸和衣睡在沙發上,只是吃了一驚,忙走過去叫他︰「四少,你怎麼睡在這兒?」
頭天晚上,葉智宸約了康予臨、徐少杰他們幾個喝酒,其中徐少杰的女伴齊珍珠,是宛城樂宮戲院的當家花旦,齊珍珠其實暗暗愛慕葉智宸許久,逮著這樣的機會,自然想法設法地親近,葉智宸心情不好,被齊珍珠勸的喝了不少酒,不過他酒量好,散場的時候依舊很清醒,何繼楠原以為司機會將他送回葉家的,怎想他又是一夜未回去。
葉智宸睜開眼,坐起來,辦公室的沙發不夠長,睡了一夜脖子有點酸痛。
他撫著脖子皺了皺眉,說︰「去給我將最新的戰報拿過來。」
何繼楠道︰「四少,你昨夜喝了那麼多酒,還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葉智宸冷喝︰「嗦!」
何繼楠不敢再嗦,只得乖乖出去給他電報。
九點的時候,葉智宸趕著去端山給總司令部送資料,司機取了車,便載著他往外駛去。
此時大門口處,一名年輕女孩子滿臉焦急,正跟站崗的士兵打听,「請問四少在嗎?」
站崗的士兵都是受了嚴戒的,部隊有明文規定,除非是軍中的人,否則一律不得出入此處,故而一臉的冰冷,「四少不會客!」
女孩子有些失望,惆悵的轉身,剛準備離去,卻看到葉智宸乘坐的車輛從眼前劃過,當下跑著追上去。
「四少,四少!……」
司機從後視鏡中看到,便對葉智宸說︰「四少,追在後面的女孩子像是來找您的。」
葉智宸冷然地往窗外看,隨即開口道︰「停車。」
女孩子跑了許久才追上來,停下的時候有些氣喘,臉也通紅通紅的。
葉智宸對她有一點印象,她是國光劇院的伴舞,與楚維儀情同姐妹,三人在一起還吃過一次飯,好像,是叫小眉。
或許是行軍多年的緣故,葉智宸總是給人一種冰冷的壓迫感,此刻他的薄唇緊抿著,一雙銳利的眼叫人不敢迎視,小眉自然也怕他,貝齒咬著下唇,許久說不出話來。
葉智宸冷冷地斜睨她,並沒有與她耗時間的意思,「你找我什麼事?」
小眉這才想起來找他的目的,努力抬起眼來看他,微抖的聲音夾著哽咽。
「四少,維儀出事了!」
葉智宸語調有些生硬,「她出什麼事了?」
小眉說︰「最近場監總是無端訓斥維儀,維儀這幾天身體也不是很好,燒退不下去,請假領導又不同意,結果今天上台表演的時候,她就暈倒了!」
小眉一邊說一邊抹著眼淚,接著道︰「自從……自從四少你不再來找維儀,場監就一直找維儀的麻煩。四少,別的不說,看在你們之前曾經在一起的份上,求你幫幫維儀吧,你若是不為她出頭,那她以後都沒好日子過了!」
葉智宸黑眸冷凝,過了一會,才對身邊的何繼楠道︰「你將這份文件送到總司令手里。」
交代完一切,隨後便載著小眉往國光劇院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