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瓊葉不置可否，眼角微微一彎，那雙桃花眼抿成兩彎細月。夏辰以為他還會說些什麼，等了半天他竟然又睡著了。
夏辰無奈，只得幫他挪進房中，這才悄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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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出了永寧侯府，搶了一個買菜丫頭的行頭，理弄一番，夏辰自認為萬無一失，豈料還沒走出永寧大街，就給一身青衣小帽的朔望先生堵住了。
看到夏辰那副灰頭土臉的樣子，朔望先生有些無語，「大小姐，英寧衛怎麼說都是寇家軍的精銳，不會對大小姐不利的」
「誰知道現在寇家軍姓什麼了?」夏辰不耐，「秦副將明顯就想把我綁去雲遙。」
朔望先生也很無奈，「慶熙帝的暗哨剛給英寧衛的人引走，很快那兩個人就要回來了」他又瞄了瞄夏辰的菜籃子，「哪有人家中午出門買菜的？想必小姐要的東西已得了，還是快些走吧，那些人很快就會發現動靜的。」
夏辰蹙著眉頭，非常不爽，每次自認為良好的掩飾，都能給朔望先生一眼拆穿，「我說過我還有要事要辦完事了自然會上雲遙找你們」
其實在朔望先生眼里，大小姐寇華畢竟年少，有些執拗，但他受宣穆侯恩惠，如今宣國自立，他自認為是臣子，自當效忠寇家人。他見寇華難免有些意氣用事的樣子，又無法擺事實講道理的規勸，有些泄氣，只好道，「周姨娘吞金身亡了，您要不要去她在小市街的屋子瞧一瞧。」
「什麼」夏辰震驚，一把攥住了朔望先生的衣領子，「你們的人不是看著她，監視著她的麼？她怎麼會死？不是說要跟你們回雲遙的？不是說要跟你們回雲遙的嗎？」。她簡直不能接受一年之內接連害死了伊蘭和她的母親，「你們到底是怎麼‘保護’的，我要見秦蒔，我要見秦蒔他到底是怎麼辦事的？」
「大小姐……大小姐」朔望先生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止住了夏辰繼續的扭扯，「你冷靜些，還沒出永寧大街，小心周圍有鷹揚衛的探子」
夏辰表面平息了下來，眼眶卻止不住滾出淚水，「早知道我就不該告訴她伊蘭去了，她活著沒了盼頭，秦蒔又想拿她威脅我，她肯定是怕拖累我早知道我就答應你們，跟你們走了早知道……早知道……」
朔望先生沒想到一貫冷靜的大小姐，會為了她父親的一個通房傷心成這樣，他掏出了燻了香的手絹，像個父親一樣給夏辰擦了擦眼楮，「莫哭了我知道你不想跟我們走，喏」他從懷里掏出個小木盒，「大的是你要的千金丸，小的是治你內傷的復本散制的丸子，另有藥方子，你自己也可去抓藥，只是今年冬月一定要去雲遙找我。你別仗著自己身子底子好就不知輕重，你這內傷要好好調理的，將軍當年養息了兩三年才有起色。別亂動真氣了，身子架不住，反而不妙……」
馬車里，朔望先生還絮絮叨叨些什麼，夏辰都沒听清楚，只是鼻子一直很酸，很想很想大哭一場，但此刻的上京城，早已不是自己可以肆意快活的時代，什麼情緒都要壓在心里，再不能表現出來。
「先生，我想去見見周……」她頓住了，「我想見周姨娘最後一面。」
她該感謝祖母，將一個家生子也教得這樣好？還是該高頌周氏大義？或是該以一種上位者的姿態夸贊周氏、伊蘭幾句？也許一年前的自己還真能做得出來。
上位者，總該在犧牲那些螻蟻賤命的時候，適時的擺出一副惋惜的姿態，以錢帛權利安撫其家人，既是示恩，也是為了在活著的人眼前彰顯主子的仁德，吸引剩下的人繼續為自己賣命。
祖母的這句教誨猶在眼前。她努力的告訴自己，確實是這樣的。
伊蘭為我而死，是因為我比她更名正言順。
周氏為我而死，是因為她本就是奴，犧牲了性命為主人解憂天經地義。
不，她做不出來。她還是會傷心，會內疚。
嗓子猶如被堵住一般，鼻子像個拉破的風箱，這一天的酸澀早將她的一雙眼楮侵染得跟核桃似的，滿月復的冤苦卻無人可傾訴。
近了小市街，朔望先生先行調走了秦副將的那個心月復。
一座一進的宅子，有些冷清，就如同第一眼看到的周氏一樣，干淨而精致。
馬車過了門，夏辰才下了車。
秦副將派的人身份不好言明，周氏回去只對下人說那兩個跟著回來的人是討要高利貸的。又散發了銀兩，將一個拉車的，一個貼身伺候的，一個廚娘，三個下人都打發走了，才在自己的屋子里默默自殺了。
夏辰輕輕地走進周氏房里，她人平靜的躺在床上，好似只是熟睡過去，過了這個盹兒一會又會醒了。房里沒多少布置，室正中一幅花紋簡單、色澤單調的繡品孤獨的掛在牆上。夏辰猜那是伊蘭學繡時候的作品。
藤蘿里、架子上還有按著伊蘭身形做的一件裙子，兩方帕子，東西皆給剪了對半，大概是知道伊蘭身死，周氏心灰意冷給剪的。其實這個周氏也是個剛強的人呢。
套間里亦是干干淨淨，桌子上的本子擱得整整齊齊的，籃子里的茶盅仿佛還溫著，夏辰隨意抽了書冊，外封皮有些舊了，翻了一頁，冊上還有爹爹給自己的批注。
這是，自己的描紅？
也許只是因為有了爹爹的批注，才給伊蘭偷偷的收藏了回來。另有幾頁宣紙，都是伊蘭自己照著字跡描摹的。她輕輕地合了頁，一滴一滴水漬穿透了紙張，墨沒韻開，視線卻模糊了。
夏辰攤開了背後的包袱。
將靈位一一放出來，拿布擦淨了，又模出了那兩本族譜。
厚得那冊是清江寇氏十八代的族譜，夏辰懶得去看。她家從曾祖父開始已經另在上水開了濟懷堂，薄薄幾頁，足以記錄先人的過往。
翻到父親那一頁，元配一欄赫然寫著‘端氏’二字。
端氏？從沒有听人提起過，父親的元配不是申夫人麼？往下竟是自己的名字，嫡長女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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