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芸展開扇子捂著口鼻，聲若蚊蠅，「哪有的事，他一向規矩得很。」
夏辰掃了眼一前一後的這對男女，「听說李公子施昌明十六年的榜眼……」
「恩，他的父親原是戶部尚書，去年剛被問責。」
沒想到時芸知道得這麼清楚，「他告訴你的？」
時芸搖搖頭，「大哥與我說的。」
「哦。」夏辰一時不清楚時謙浦的打算，試探道，「我瞧著李公子對你有些意思。」
「大哥說，他已被翰林院除名了，如今只跟著常先生著書。」
時芸這是否決了？
剛入了燈市，走了幾步。李出雲就上前問道，「只說是來看看，如今算看過了，此處魚龍混雜，還是早些回去是好。」
夏辰四處望望，珊闌燈火，提著燈籠夜游的一家人，偶有未婚男女，也不過都是小戶裝扮，其實這元宵花市對她來說有著不好的回憶，只是時芸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實在狠不下心勸她不要出門。
「這樣的繁華熱鬧，這一生，也只能偷偷瞧這一次吧」
見時芸語氣有些傷感，李出雲也不好意思再勸。
時芸從沒見過此等景象，幾乎每一個攤子都要駐足，在人群外頭，見人猜謎，或是跟攤販討價，看得別有趣味。人多，三人難免靠得近了些，此刻也少了那些避諱。
李出雲道，「你喜歡哪個燈，我去買來給你？」
時芸望著一盞玉蘭花燈，燭火越過燈壁，耀出了盈盈光華，她略微搖了搖頭，「買來的有什麼意思。」
李出雲于是上前揭了那玉蘭花燈的謎語與攤主說了謎底，果然將燈提了回來。
時芸依舊拿扇子掩著面，夏辰替她接了燈。
再有看中的，時芸就停下步子，李出雲很能領會她的意思，上前又答了題，將那蛟龍燈又贏了回來。
一連如此，約走百步，夏辰手上就多了四五樣東西，不由得暗贊，原來這榜眼，果然是個機敏的人物，上能切題作文，下還能猜燈謎做對子，又難得對時芸生出了心思，要是真能湊成一對，倒也是好事。
如此逛了半個時辰，時芸有些腳疼，忙挨著夏辰，借力站著，又恐嚷出來叫李公子笑話，見前頭攤子擠了好些人買小吃，于是道，「二妹妹小時候在京里住過，常與我說京中小吃如何可口，我記得她常贊的一道，好似大街上就有得賣，叫做‘糖耳朵’。」
李出雲朝前看了看，遠遠就見攤子上掛得品名確實有這名，忙說，「那你們且在這等著，我去買來，咱們吃著回去。」
時芸點點頭，見李出雲上前去了，忙倚到了夏辰身上，左右換腳站著，「沒走過這麼多路，當真腳疼。」
夏辰笑笑，「你一個大家閨秀，平常時候哪里會走這麼多路，想必李公子也不會笑話你的。我瞧他對你言听計從的，又是有真本事的，當真不考慮？」
時芸自怨自艾道，「我有什麼本事考慮的，不過都是太太做主。何況你沒注意？」
夏辰奇道，「注意什麼？」
「我瞧他猜了謎也不知對不對就給了攤主兒，攤主雖給了他燈，但他還是悄悄給了錢的，誰知道猜沒猜中」
夏辰心道，你瞧得還挺仔細，他能得了東西回來肯定是猜中的。只是付錢的那三盞燈精致些，估模著做起來要費些工夫，猜他是不忍白得了人家的東西才偷偷付了錢，這都給你看到了。又覺得兩個‘大男人’在這鬧市倚著對方，實在不像話，見前頭有個算卦攤子，連忙推著時芸過去。
攤主是個白眉老須，眯著眼楮的老頭兒，但瞧那姿容確有一番仙風道骨之感。旁還有個眉清目秀的小童，頂著個六合小帽。凡有人坐下，那小童就上兩塊紅木板，掀開‘留’字的人，那老頭才睜開眼楮批命幾句，若掀開是‘走’字木板，任你放下多少銀子，那老頭也絕不會開眼。
時芸瞧著有趣，拉著夏辰排了隊。只听前頭連連有人直呼‘真準’‘老神仙’，或是跪下求破解之法，那老頭姿態安詳，話音清風細雨一般就將人打發走了。
接連又有好幾位揭開了‘走’字排，終于輪到了時芸。
時芸剛坐到攤前，準備掀字板。只見那老頭兒微眯的眼楮睜了開，立刻又用一只一寸長的紅木鎮紙壓到時芸手上，「對不住了各位，今天人數滿了，一日只批九十九命。明天請早」
排隊的有些是前幾日听聞這老神仙名頭特意趕來的，也是知道規矩的，相信命運的人，多少對算命之事有些虔誠，又听說老頭明天還開攤，也不敢道晦氣，只是乖乖散了。
時芸還嘆自己倒霉。那老頭兒卻不像剛才一樣敷衍，命那小童抬了兩筒簽筒上來，指著簽筒道，「抽一支吧」
時芸禱告了一番，這才伸出芊芊玉指自左邊的簽筒抽出一只來。
見那簽筒倒只是竹雕，誰知道里頭的簽子竟是象牙制的，正待看簽文，那老頭兒又指另一筒道，「反了，先抽命簽。」
時芸給他一驚，先抽出的那象牙簽子已落在案上，又伸手抽了命簽，伸出簽來一看，只見簽上兩只淡青五彩神鳥盤旋，栩栩如生，這是鳳凰？
時芸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
那老頭兒瞄了一眼，也無驚奇，好像早就知道了一般。
夏辰暗想，怎地能抽一支鳳凰命簽出來，難道時芸要做皇後？太離譜了吧幾代幽國皇帝現實得很，哪一位皇後沒有顯赫的家族？莫不是這老兒是個騙子？
想罷，她忽的伸手也拔了一支命簽，那老頭直捂著簽筒，「小女圭女圭別搗亂，這命簽一人一生只能抽一次。」
趁那老頭不備，夏辰猛得又拔出一根運簽來。
老頭直呼「造孽啊，造孽」見她運簽已到手，也不捂命簽的簽筒了，敞開來任夏辰抽了。
夏辰見運簽抽出的字和時芸不一樣，才放下心來，又抽了只命簽，果然是不一樣的簽子，她這一支是兩只仙鶴。夏辰一時不明所以，又呼喇喇奪過筒子，將簽筒立過來，見里面還有青蛇、蛟龍、神龜等圖案。
不是騙子？
難道時芸真有那麼好命？忽得想起，自己以前好像也得過批命，這些東西都是做不得數的，哪有那麼準？算命的還說自己能做王妃呢結果現在不過是個丫頭
要是攤主听到了肯定要月復誹︰喂寇家女娃，我是和尚啊和尚，我是大師啊大師，我是得道高僧啊得道高僧，不是算命的，不帶你這麼侮辱人的
要是在攤子旁打下手的思通听到了，肯定也要月復誹︰師傅您老人家別強辯了，您看您不正干著算命先生的活計麼
時芸緊張得滿手是汗，雙手拂過光滑的象牙面，將兩只簽並排調過來，讓那老頭兒正面對著簽文與圖案，小心翼翼道，「煩請大師解釋。」
運簽是上簽，簪花小楷的兩行字道︰欲求勝事可非常，爭奈親姻日暫忙；到頭竟必成鹿箭，貴人指引貴人鄉。
時芸旁得沒看到，只看著那鳳凰圖案，以及那‘貴人’兩字，心砰砰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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