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無論是佐助還是鳴人的房門,距離主臥房的門口都五米左右,此刻都緊緊閉著。三個孩子跟著鼬走到門前,左右看看兩個人的門,第一次想敲門又不敢,站在走廊上不知所措。一起住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佐助和鳴人吵架,並是這麼大的響動。
宇美還站在主臥房內沒有動,因為在四個孩子走出主臥房後,她就察覺背後、在孩子們的視覺死角位置,出現了一個人。看著鼬雖然領頭出去,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杵在走廊里,葵和花歌一邊一個緊緊靠著朝美,一時半會是不會注意這邊了。宇美回過了頭,輕聲喊出那個人的名字︰「佐助。」
佐助垂著臉,目光盯著自己身前的地板,也壓低聲音說道︰「宇美,拜托你今晚整晚都陪著鼬幾個好嗎?他們……嚇壞了吧……」
「你……親自陪著他們不更好嗎?」。
「我……」佐助目光開始游移不定,「今晚有點煩亂,想一個人靜靜……」
「好吧,我知道了,我會一直陪著他們的。」宇美只得應下了,頗感無奈。
「謝謝你。」佐助終于抬起頭,對宇美輕輕柔柔的一笑,就消散在突然爆出的白霧里。
來的只是佐助的影分身而已。
「唉……」大大的嘆了一口氣,宇美轉頭看向走廊里的四個小鬼,目光最終停在鼬的側臉上。
鼬讓宇美犯怵。
半年前在這里借住的幾夜,以及昨夜,一到午夜時分,靈體一樣的鼬就會出現在她的房間汲取她的查克拉,比鬧鐘都準時。除去第一夜收到驚嚇過大——大到本已察覺到只和自己一門之隔的鳴人卻都沒能意識到這點的地步——因而引發了昏厥外,後來幾次就再沒什麼不良反應了。不過是零查克拉狀態麼,只當作是發動了一次極大規模的秘術罷了。
「說是這麼說的……」宇美整個人扒到了門上,內心依舊無比糾結。秘術師確實要比忍者更加適應零查克拉狀態,引發死亡的風險非常低。但非常低也不代表沒有,盡管到目前為止自己一次問題也沒有出過,可長此以往誰敢保證會一直沒事呢?
「唉……」宇美忍不住再次大大的嘆了一口氣,多年前,第一次見到小小一點的鼬時,她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兩個人會變成這樣吧。
就在這時,似是感應到了宇美的心情,那邊的鼬突然扭過頭來,與宇美對上了目光。
又是那種既視感。
屋外的風勢越來越大,呼嘯聲越來越響,猛的吹開了主臥房的窗,玻璃窗啪的摔在牆上。大風掃過主臥房,又涌入了走廊,猛烈的吹著站在門口的宇美和走廊里的四個孩子。
「啊」朝美和葵、花歌不得不抱在了一起,還都站立不穩。虧得鼬及時扶住了葵和花歌的背,才連朝美都站定了。然後,鼬再次抬頭,逆著強勁的風繼續看向宇美。
主臥房的門早被風壓在了牆壁上,宇美背風而立,一頭短發和衣衫被吹的凌亂不堪,緊靠在門框邊才勉強穩住了身子。
「切,真的有夠弱的。」鼬這麼喃喃說道。
但烈風迅速將這話撕成碎片,直至湮滅,沒有別人听到。
二
後半夜里,突然一朵流火爆開在夜幕里,然而今夜璀璨的群星太過絢爛,完全淹沒了它的光彩。
佐井回來了。
遠遠的,佐井看到了屋頂之上躺著個人影,立即停下了腳步,仔細辨識一番,才認出是鳴人。
此刻風勢減小許多,柔柔的風吹著他的發,掀動他的衣袂,一派祥和。
本以為鳴人是睡著的,可佐井甫一落在旁邊,鳴人就睜眼朝他看過去,霎時間,漫天星光都瀲入了他湛藍的眼眸里,那光華讓佐井有一瞬的失神。
「喲,佐井,從卡卡西那里回來麼?」鳴人坐了起來。
慌忙別開頭,佐井才挨著鳴人坐下去︰「是啊。」
「村子里現在怎麼樣了?」鳴人又問。雖然當小櫻說佐助家是基本與村子斷絕聯系的地方時,鳴人苦笑不已,可其實她只是說的比較難听,卻是實話。就算鳴人自己,潛意識里也將佐助家當做獨立于木葉村之外的存在。
「嘛,情況大致穩定了,接下來就是成立特別小隊去調查那些蜘蛛到底怎麼回事了。」佐井隨意的回應。他並沒有說謊,只是也沒有說出全部。
這次襲擊遍及木葉村全部有人居住的地方,無論哪里人多人少,但偏偏漏了宇智波老宅區,這怎麼看怎麼可疑。卡卡西讓佐井今夜再次過去,也是為了趕在高層再次有動向前,先了解一下情況。
「這樣啊……」鳴人答了一句,就沒再說話。
這反應太出乎佐井意料之外了,本認為鳴人會繼續問的更詳細的。他扭過頭認真看向鳴人,才發現鳴人的表情有些頹廢︰「鳴人你怎麼了?」
「啊?」
「嗯……你看起來……」想了想,佐井沒說頹廢,換了個說辭,「有點沒精神啊?」
「嘛……」鳴人懶洋洋回應。
這太奇怪了今夜這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佐井為鳴人的反應所驚訝了。
「鳴人,發生什麼了?」
「佐井……」鳴人移開了目光。
「鳴人?」
「……」
「鳴人」佐井伸出靠近鳴人一側的手拉住鳴人的胳膊將他扳向自己,然後再用另一只手握住了鳴人的下巴強迫他將臉轉向自己。
鳴人突然流下了眼淚。
佐井愣了一下,便放開了自己的手︰「鳴人……我……」
「哈哈,不關你的事啦我只是、我只是……」鳴人也察覺了自己的失態,胡亂的用袖子擦著眼淚,可眼淚越流越多,最後決了堤。
佐井一下子慌了。
認識鳴人有十年了,第一次看到鳴人哭泣,竟然就是大哭,讓他如何不慌?
等鳴人終于哭夠,擦干淨眼淚,吸吸鼻子,佐井才再又問︰「鳴人,到底發生什麼了?」
鳴人張張嘴,可什麼也沒說的便又閉上了,臉也撇向那邊。
「鳴人」佐井心里涌現一股怒意,伸手抓住鳴人的肩膀,再次把鳴人扳向自己,強迫鳴人看著自己,「發生什麼了?告訴我」
「佐井……」鳴人再次垂下眼,「我只是,突然覺得,當初逼迫佐助留在自己身邊是不是錯了?」
「什麼?」
「我啊,是知道木葉不會再有他的位置,他留下肯定不會好過,可我就是不想讓他離開我就是想把他留在身邊啊而當他答應留下的那一刻,我發誓我會好好陪著他不讓他孤單,可是……到底是我陪著他讓他不孤單,還是他陪著我讓我不孤單呢?到底……是誰解月兌了誰的孤單?」
「……」
「我能夠感覺到,佐助有什麼瞞著我,從他再次回到這個木葉的十年來,有什麼被他埋在心底最深處不肯告訴我。這讓我害怕,怕他會不會因為這個再次從我的生活里消失?可我更不敢去踫觸他隱瞞的秘密,怕這樣更會讓他消失不見……」
佐井恍然大悟,為什麼這麼多年來,鳴人每次出任務時都那麼拼命,拼命的趕去、拼命的完成任務、再拼命的趕回來。因為他一日看不到佐助,他就一日不能安心,會不停的擔憂佐助是不是又消失了……
「佐井……這樣每天每天只要看不見,就忍不住去想佐助是不是又消失了的日子,快把我逼瘋了……可是佐助、哈哈、佐助就是不肯讓我接近他的秘密一步……佐井你說,我是不是無論怎麼做……都無法永遠留在佐助身邊呢?」
佐井默默的听著鳴人不停的說,默默的看著他再次失聲痛哭。沒有辦法說話,也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動作。有誰能夠想到,一向笑的一臉燦爛、總是干勁十足的鳴人,心里竟然藏著如此程度的壓抑與恐懼?
鳴人哭到最後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的說了最後一句︰「佐助……到底要……怎樣……我才……能走進……你心里呢……」
「鳴人……」佐井忍不住再次向他伸出手,想撫模他此刻亂成一團的、被星光照耀的金發。但手伸到半路,頓了頓,再次收了回來。因為佐井的眼角余光看到了另一個他,不知何時站立在鳴人背後的人。
風又悄悄猛烈起來。
佐助一身白衣,衣袂翻飛,黑發凌亂。他就那樣靜靜的站立在那里,低頭垂眸,看著鳴人顫抖不已的雙肩,听著鳴人撕心裂肺的哭泣聲。就算他將自己的眼楮隱在暗影里,佐井依然感受得到,那里面的悲傷。
可是、可是佐助,為什麼你不過來抱住鳴人呢?為什麼你不安慰他?為什麼你只是站在那里看著他哭泣呢?
為什麼?
佐井不明白。
但有一點佐井知道︰他該退場了。于是他悄然無聲的站立起來,消失于屋頂。
今夜,注定又是一個難眠的夜晚。
三
第二天,陽光明媚。
鼬醒來的時候,渾身是前所未有的舒坦,又閉上眼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腳一伸踫到個人,一開始認為是睡在旁邊的葵,但猛的又一想︰不對啊,葵有這麼高嗎?
主臥室本是佐助的臥室,這張床是佐助再回到木葉後換的,尺寸超大。因為前面三年,鳴人偶然會在他這里待到很晚,就住下了。無奈那時鳴人睡相實在不怎樣,喜歡滿床翻滾,經常不是壓住佐助就是把他擠到床邊。實在忍無可忍,佐助就換了這張超大的床,隨便鳴人怎麼翻滾都ok。
鼬幾個出生後,佐助一度把它收起來,換成了四個嬰兒床,但孩子長大後睡不下了。佐助想過讓四個孩子單獨睡一間房間,可從出生就一直在一起又沒接觸過其他的小孩子的四個孩子,怎麼也不願意分開。沒辦法,佐助就又把它放了回來,以它的尺寸,四個孩子完全可以橫向躺下去。一般從床尾開始,是花歌,再是朝美,再是葵,最後是鼬。
所以鼬一踫到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踫到葵了,到今天之前,他想的都對。
但今天,他踫到的是宇美。
「呃」鼬骨碌一下坐了起來。
宇美側身而臥,臉朝向鼬,微蜷起身子,正睡的安詳。她身後,葵、朝美和花歌一字排開。
對這狀況,鼬一時有點懵,撓了半天頭才終于把自己的記憶撓了出來。
昨晚風吹過勁後,風勢緩了下去,宇美才走到窗邊將窗戶關好,就讓自己領著弟弟妹妹去睡覺,她也沒有回自己房間,就一起睡在這里了。剛開始,突然多了個人,還很不習慣來著。但是弟弟妹妹似乎毫不在意,躺下就睡過去了,只有自己僵硬著身體躺了好久,大概等到宇美都睡著了,自己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怪了。」鼬改為盤腿坐姿斜彎子,胳膊肘支在膝蓋上托住下巴,打量還沒睡醒的宇美︰當這里是野外麼?我們都換了睡衣了,你居然還穿著忍者服?
「什麼怪了?」
旁邊突然想起佐助的聲音,讓鼬差點尖叫出聲,他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順著聲音看過去。
「快點換好衣服出來,今天還要修行。」佐助說完就從房內消失了。
可鼬並沒立刻下床,而是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才慢吞吞挪下床。
看父親今天的臉色,沒有任何異常,那麼昨晚和鳴人的事情,就應該解決了吧?嗯,畢竟都過了一晚了麼,只要一起睡一覺,還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嘛。
鼬想著,嘿嘿笑兩下,換好衣服就直接去了陽台,一躍而下。
四
佐井輾轉難眠,直到星光漸漸隱去,他才逐漸意識朦朧起來,總算小睡了一會兒。但夢里是許久未見過的黑色,無論他朝向哪個方向跑出多遠,也看不到盡頭的黑色。
可他不敢停下腳步,他害怕,他只能不停不停的繼續跑。
總算,他看到了一個光點。
盡管遙遠如天空的星辰一般,卻也給了他無限希望與勇氣,他再次攢起氣力拼命的跑過去。
光點一點一點變大,周身也一點一點亮起來,佐井才發現,自己是在一個山洞里。
並且,他變回了五六歲的模樣。
咦?這是怎麼回事?
可對黑暗的恐懼讓他想不了那麼多,他只想趕快跑出這片黑暗。
離洞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于一步邁進了外面光亮的世界里。一時太過強烈的光線變化,讓他閉上了眼楮,好一會兒眼楮的不適感才消失,他慢慢睜開了眼楮。
他看到了一個女人,一個穿著一身白色長袍的女人。她還披著一件白色的斗篷,斗篷的帽子被她拉起戴在頭上,帽沿一直遮到鼻子,並垂下深藍色的長發,完全擋住了她的臉。
女人懷里抱著一個孩子,同樣一身白色的長袍,只是沒有披斗篷。
慢慢的行到佐井身前,女人彎腰將懷里的孩子放在佐井眼前,佐井下意識就伸出手接過了那孩子。
是個女孩子,和自己一樣的黑發,在睡覺,所以閉著眼楮。可不知道為什麼,佐井就是知道,她必定也有一雙和自己一樣的黑色眸子。
「那就,拜托你了。」女人對佐井說。
「咦?」佐井抬頭看向那女人,恐怖的一幕映入了他的眼楮。
女人突然燃燒了起來,那是一種白色的大朵火焰,從女人身體內部燒出來的,轉瞬之間,女人就只剩了一副骨架,隨後也湮滅成灰,飄散在空氣里。
不等佐井從震驚中回過神,周圍突然彌漫起一種危險的死亡氣息,讓佐井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他抱緊懷里的孩子,轉過了身,確定了那感覺是從背後的山洞里傳出來的。
就在這時,天地間一下子又暗了,山洞里的什麼東西猛的撲了出來,朝著佐井撲下,銳利的氣割傷了佐井的臉頰而佐井只來得及看清一雙巨大的赤紅的凶狠眼眸……
「啊」佐井猛的坐起來,從夢境里醒過來。
低頭模索一下自己的身體,從眼楮上觸覺上確定自己已經是成人後的模樣,才松了口氣,復又躺回了軟綿綿的床,太陽穴在隱隱作痛。
很久很久沒有做過這個夢了,怎麼突然又夢到了呢?
佐井心里隱隱的不安。
想再入睡是不可能的了,佐井下了床,穿好衣服出了自己的客房。
五
昨夜,鳴人抱著自己的膝蓋哭了很久。
十年了,他在失去佐助的恐懼里,忍了整整十年,也該到極限了。他的眼淚,就是這十年里的壓抑、恐懼和委屈,終于在今夜里傾瀉而出。
所以佐助沒有制止他、安慰他,而是靜靜的在一邊守著他,讓他哭個夠。
不知道過了多久,鳴人終于哭累了,抱住屈膝在身前的膝蓋,腦袋就這樣擱在膝蓋上,雖然還會流出眼淚,也睡了過去。
此刻,佐助才無聲的走到他的左側,輕輕為他理順早被吹的亂七八糟的頭發。然後扶著他的肩,動作極輕柔的讓他靠進自己的懷里,一手抱住他的腰,一手橫在他的腿彎里,將他抱了起來。
回房前,佐助抬起了頭,看向星光燦爛的夜空,那光映亮了他的臉。
原來,他也早就同樣的淚流滿面。
「鳴人,我其實……比任何人都更想留在你身邊啊……比任何人……哪怕是他……」佐助喃喃說著,在狂亂的風中閉上了眼楮,抱著鳴人消失在屋頂。
如若可以,我願陪你,看日出月落,看春去秋來,直到我們容顏老去,直到我們化土歸塵,今生、來世、生生世世,不棄不離。
只是,如若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