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人一夜無眠。想想佐助說的事，離奇古怪之極，鳴人是該無眠的。只是雖然千頭萬緒無從理起，但鳴人還是明白︰這事怪不得佐助。佐助又何嘗願意被擄走？去受那百般折磨、生不如死，卻連死的自由都沒有。所以，怪不得他。那該怪誰？怪遠明麼？可他也只是想救回被封印在自己體內的九雀罷了。那麼怪九雀？但封印九雀的又是誰？如此這般，最後得是去怪第一個將九雀封印的初代火影麼？可是當年初代火影豈是為了自己而做出這種事的？他是為了當時再不堪戰亂摧殘的無辜百姓，想要快速終結忍者間的混戰才去收服了九雀。結果，誰都沒有錯。那為什麼鳴人會這麼痛苦？這就證明還是有誰做錯了吧？可惜白白睜了一夜眼，鳴人根本想不出來自己該去怪誰，但沒有誰可以去責備，自己心里的委屈又著實無從宣泄，憋屈的他打心底喘不過氣，胸膛起起伏伏，心跳一下強過一下。他真恨不得現在能有敵人來襲，好飛奔出去殺個痛快！最終，伏在他懷里而眠的佐助被他弄醒了︰「鳴人……」輕輕喚鳴人的聲音里滿是不安。佐助此刻是該感到忐忑不安的。十年，小佐陪伴了鳴人整整十年，卻是鳴人認為是佐助陪伴自己的十年。小佐也的確是佐助，前提是，佐助沒有死而復生的話。那現在，鳴人會如何看待那十年？會如何看待回來了的佐助本人？是會認為那十年是佐助情深的體現，還是會認為那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之前因為佐助睡著，鳴人一動不敢動，現在知道佐助已經醒了，他反倒可以活動活動僵了一夜的身子。將胳膊從佐助脖子底下抽出來，鳴人坐起身，掀起窗簾一角看了看，天還大黑著。佐助靠了過來，從後面抱住鳴人。鳴人沒有回應他的呼喚，讓他的不安更加如漣漪一圈圈擴散出去，本就亂著的心緒更亂。鳴人慢慢深呼吸一下，掰開佐助的手，下床穿衣︰「我出去一下，你繼續睡吧。」「你去哪？」佐助忙問。鳴人背對佐助站著，沉默良久，才回答︰「去走走。」「我……」「佐助，不要跟過來。」佐助定格在掀被的動作上。「你再睡會兒吧，我走一走就回來。」鳴人說完出門而去，不再給佐助任何說話的時間。想來佐助也沒法再說什麼。外面的走廊里很冷，只有嵌在牆圍上的照明燈還散著淡黃色的微弱光芒，僅僅能讓人瞧個大概，不至于踫上磕上什麼。平日里要在這樣好像能見到鬼的環境下，鳴人一定是心有戚戚的，但今天他絲毫沒有在意，出了門還在門上倚了會兒，才轉身朝樓梯走去。經過朝美和花歌的房間，他停下腳步想了想，又轉身回看自個房門一眼，進了兩個兒子的房間。這房間布局和鳴人住的是一樣的，進了房門左手邊上就是浴室，朝前能看到書桌和衣櫃，正面的牆上一扇窗，窗簾此時合起。往前走過因浴室佔地而形成的一段過道，才算進了房內。四四方方一小房，除了站在門口便可看到的書桌和衣櫃，左手邊被擋到的兩張床也映入眼簾，一張靠這邊內牆，一張靠那邊外牆，和書桌衣櫃間的空地就是整個房里可供活動的空間。鳴人走到書桌邊開了台燈，壓低了燈罩，避免燈光會射向對面的床鋪所在。此刻靠外牆的床上空著，花歌和朝美擠在一張床上睡，鳴人就坐到了那張空床上，借著不甚明亮的光線望向對面的兩個兒子，然後開始愣神。他又在想那十年里的事。十年啊。他終于知道那時候的佐助藏在心底深處不讓他觸踫的秘密是什麼了。原來那佐助是佐助又不是佐助。那時未來的日子看起來那麼漫長，鳴人在一日不見就害怕再見不到佐助的心情里煎熬著，可心里藏著秘密的小佐或許過的比鳴人更煎熬，他或許更害怕一日不見可能就再也不能陪鳴人老去了。而佐助真的回來了，他的惡夢成真了。鳴人的惡夢也成真了。只是對他是再不能陪著鳴人，對鳴人是又一次失去佐助。但殊途同歸，兩個人都是心碎了一地。那佐助呢？鳴人雙手抱住腦袋，彎下腰，臉埋進膝蓋間，胳膊肘也撐到了膝蓋上。他就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的，直到有誰的手搭上他的背，他猛抬頭就看見朝美正站在自己身前。「鳴人，你怎麼在這坐著？什麼時候來的？你身上好涼，在這坐很久了？」「哈哈，我……今天起來的早，就過來看看你們兩個。」鳴人說著站了起來，先看了看窗，簾縫透進的光說明天已經亮了。他便看回朝美，模模他的頭︰「喊花歌起來吧，我回去看看你爸爸。」「哦。」朝美看著鳴人走向門口，開門關門後消失不見。雖然奇怪于鳴人為什麼突然跑來自己房里，但鳴人的言行表情滴水不漏，一個孩子總是想不到太多。出了兒子的房間，鳴人扭頭瞅一眼來時的走廊，幾秒鐘後轉身繼續向樓梯走去，下了樓直接出樓門，往辦公樓走去。說是天亮了，太陽才剛露出半個臉，時間還很早，一路上除了零星幾個剛值完夜回來的忍者，鳴人再沒遇到別的人。可進了辦公室，寧次居然已經早到了，正伏案寫著什麼。「天吶！難道寧次你天天來這麼早麼？」鳴人一邊驚嘆，一邊走到寧次的桌子旁。寧次抬眼瞥鳴人一眼︰「你和佐助君發生什麼事了麼？」「喂喂，干嗎這麼問嘛，我就不能是想勤快一回麼？」鳴人苦巴巴皺起臉，裝著無事人的樣子。寧次垂回臉︰「不可能。」「……」辦公室里安靜一會兒，寧次放下手中的筆，抬臉看著鳴人︰「說吧，到底和佐助君怎麼了。」「真的沒什……」鳴人眼楮瞟向一旁，這話越說越小聲，最後一個「麼」字未出口便消失了。「鳴人，我們已經認識整整十六年了，你真覺得我連你是不是有心事都看不出來？」鳴人沉默了一會兒，別過身子︰「吶，寧次，我今天想請個假可以麼？」「理由呢？我可不能無故讓你缺席。」「理由……我……」鳴人支支吾吾說不出完整句子，佐助的事，他可沒法對寧次開口。「開玩笑的，去吧。」寧次起身走到鳴人身旁，拍拍他的肩膀，「看來你和佐助君遇到大問題了，去找個能讓你無所顧慮的說出口的人，好好說一說心事吧。」「呃，寧次，我不是對你……」「我懂的，你只是顧慮佐助君而已。」寧次笑的輕淺，卻讓鳴人心里一暖，他也不再客套，轉身走了。此時此刻他能找來談心的人，不多，因為這牽扯到佐助這令人無法相信的事，他只想的到卡卡西。踫面時，卡卡西正和一名同事在前往辦公室的路上。他一看到鳴人那張臉，就和同事耳語幾句，然後領著鳴人回了自己的住處。「給。」卡卡西遞給鳴人一杯清茶。「謝謝。」鳴人接過茶杯捧在掌心，慫著眉毛低著頭沉默。卡卡西就坐到一旁，一邊飲茶一邊等。「吶，卡卡西老師……」鳴人終于開口，他抬頭看著卡卡西的眼楮，「你相信……一個人可以通過某些術就變成了兩個一模一樣的人，這種荒唐事，你信麼？」卡卡西略一沉思︰「你知道佐助的事了？」鳴人眨眨眼， 的站了起來，手里的茶杯也跌落在地，粉身碎骨。佐助並沒有說出一切細節。例如綱手曾派缺了他的卡卡西小隊執行誅殺自己的任務的事，他就沒有告訴鳴人。看著鳴人的啞巴張張合合，過度驚訝下一時說不出話，卡卡西嘆了口氣︰「抱歉，我早就知道這件事，但佐助回來後你那麼開心，我實在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對你講。而且這種事，或許你更想听佐助親口告訴你吧。」等鳴人重新坐下，才又問︰「還有誰早就知道這件事？」他的聲音已經帶上明顯的顫音。「宇美也知道，還有就是火影大人肯定感覺得到前後兩個佐助的差別巨大。」卡卡西低下頭，既然鳴人已經知道佐助的事，旁的細枝末節的事不妨都告訴他也罷，讓他好好理一次頭緒。鳴人兩手用力的抓了抓頭發，又是半響沒出聲，最後問道︰「我現在該怎麼辦？」卡卡西擱下手里的茶杯，走到鳴人跟前握著他的肩膀︰「你想怎麼辦？」「我不知道！」鳴人突然暴發，他猛的直起身子掙開卡卡西的手，有些歇斯底里的吼道︰「我想了整整一個晚上，甚至都想到了初代火影封印九尾的事情上，也沒覺得有誰做錯了。可是卡卡西老師，我心里很憋屈，我想不出來我能去怪誰，可是我也沒有錯啊？為什麼我會遇到這種事？為什麼佐助會遇到這種事？不是我想成為人柱力的，不是佐助想擁有寫輪眼的！是這個世界沒給我們選擇，卻還要我們經歷這些傷痛，憑什麼啊！憑什麼……」吼到最後，他頹然跌坐回床上，毫無生氣。卡卡西一語不發的任由他吼完，才輕聲說道︰「鳴人，我們只能繼續走下去。」時間不會為任何人停留，無論你再悲傷、再心灰意冷，你都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繼續走下去，要麼只有永遠停止自己的時間。「我知道……我只是……我……」鳴人開始揪自己的頭發。卡卡西收了茶杯碎片，又倒一杯茶塞鳴人手里，一只手扶在鳴人肩上，另一只手包住鳴人握著茶杯的手讓他喝下了那杯茶︰「你一夜沒睡吧？在我這睡一會兒。理不清頭緒時，別鑽牛角尖。」「我……」鳴人還有些抗拒。可卡卡西的語調听起來好溫柔，他的掌心傳來的暖意也讓鳴人漸漸放松下來。鳴人躺倒在床上就睡了過去。卡卡西看看自己手里捏著的茶杯，再為鳴人蓋了被子，就走回座位坐了下去，往後仰靠在桌沿上，望著天花板做了個深呼吸，等著鳴人睡醒。這一等，就等到了日落，房里的光線嗖呼間就暗了下來，卡卡西扭身開了台燈，回頭就看到鳴人已經坐了起來。「你這就醒了？」鳴人聞聲看了看他，又低下頭︰「嗯，醒了。睡了一覺心里舒服多了。」說完他掀被下床，就要走，「我得回去了，佐助還在等我。」「去吧。」鳴人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一眼卡卡西︰「卡卡西老師，能認識你，真好。」「那……」卡卡西張了嘴又猶豫一下，才問出口，「認識佐助呢？」鳴人回頭看著門，良久，卻還是沒有回答就走了。卡卡西住的地方離鳴人不算近，鳴人又走的慢慢騰騰，等回到房間里，天都黑透了。鳴人一推開門，借著此刻走廊上的明亮白光，就看到一襲白影朝自己撲來，隨後自己就被緊緊的抱住，氣息都滯了一滯。「我好害怕，你再也不會回來了。」佐助說。「如果我真的再也不回來，你會怎麼做？」佐助下巴離了鳴人的肩膀，兩個人對上了視線。第一次，佐助從鳴人的眼楮里讀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他用目光描繪了一遍鳴人的容顏，說︰「你已經回來了。」鳴人一聲輕嘆，垂了眼簾︰「是啊，我已經回來了。」說完掙開佐助的懷抱，進了屋里。時間不算太晚，難保不會有人突然出現在走廊，鳴人不想被人看見。佐助也隨之進屋關門，看到鳴人坐在床沿，他也坐了下去。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就這麼肩並肩坐在床沿。也許，他們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鳴人想了整夜，睡了整天；佐助睡了整夜，想了整天。只是他思考的結果第一次和鳴人一樣︰沒有結果。他也徹底亂了套，不然怎麼會做出告訴鳴人真相這種事？他後悔了。可也真的解月兌了。佐助懊惱自己竟然有這樣的心情，但他騙不了自己，他真的不再像昨夜那麼緊緊繃著。昨夜，他久違的夢回了童年時代，雙親、哥哥都在的時代。那是他的生日，一家人歡歡喜喜的圍坐在飯桌旁，媽媽為他做了一桌盛宴，爸爸也難得舒顏歡笑，哥哥更是為佐助遞過來蛋糕，還有更神奇的，是小鳴人也坐在他的身邊正對他說「生日快樂」。可小佐助只是低頭吃了口蛋糕，再抬頭就不見了爸爸、媽媽和哥哥。他驚慌失措起來，和鳴人手拉著手，不停喚著他們在家里跑來跑去尋找。最後兩個小孩莫名其妙跑進了那間密室，就看見小佐助的爸爸、媽媽和哥哥都背對兩個孩子跪坐在石碑前，是正坐，恭恭敬敬的。小佐助這才放下心，和小鳴人快步跑過去，卻看見那三人臉上都沒了眼珠，空洞洞兩個血窟窿正不住的淌著血。偏偏這時候小鳴人甩開了他的手，一臉冷漠的說︰「佐助，原來你不是人類吶。」佐助就是在听到鳴人說出那句話後，驚醒過來。或許是昨天那家伙和鳴人在一起的場面刺激到他，才做了這樣的夢，就算只是個夢，那句話還是成了佐助心理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擊垮了他。不管怎樣，真相已經講出口了，覆水難收，難道要再一次抹消鳴人的記憶麼？佐助不願意。不願意再用這雙悲劇的眼楮對自己最愛的人做這樣的事。那麼，無論鳴人是怎麼想的、將會怎麼說他，他都認了。只是，他絕對不會讓鳴人離開自己身邊，唯有這點他絕不允許。「佐助……」還是鳴人先開口了。佐助立刻緊張的扭過臉看向鳴人。看佐助這麼緊張的樣子，鳴人徹底沒脾氣了。盡管睡了一整天，還是突然涌起一陣倦意，真不願再去想這個問題，便對佐助說︰「我累了，我們睡覺。」說完就進浴室洗臉刷牙。不想擦干臉一抬眼，鳴人就看到佐助比在浴室門邊，直直看著自己。「你是還有什麼事想說呢？還是想問我什麼事？」佐助垂眼︰「現在，都沒有。」「那我們就睡覺。」鳴人走到床邊開始月兌外套。佐助從他身後伸過來手︰「我幫你換睡衣。」鳴人沒反對。終于兩個人都躺倒在床上，鳴人第一次背對佐助而睡，卻也任由佐助從後抱住自己。也不知道到了夜里幾點，佐助突然小聲的問︰「鳴人，你會覺得現在這個我不是人類嗎？」。沉默數秒，鳴人才回答︰「我不在乎這個，你是我的佐助就好。」佐助這才松了口氣，一口氣終于敢呼出來，輕輕吹拂在鳴人後頸。可鳴人心里突然冒出一股無名火，他 的掀了被子坐起來，再回身一把揪住佐助浴衣的領口，將他拉了起來︰「我只恨你究竟是不願告訴我還是不敢告訴我？你是怕我傷心還是怕我棄你而去？你這個自私的渾蛋！總是把什麼都藏進心里一個人想，我在你眼里就這麼不可靠麼？可你一個人想破了腦袋又想出了什麼解決之道麼？你、你……」鳴人越說越惱，生氣至極反倒講不出話來。「我只希望你安好。」佐助看著鳴人，目光平靜語調平緩的說，「鳴人，在土之國再遇你時的第一個夜里，在那個山洞里我與你相擁而眠。那一夜，我做了個夢，夢見當年我沒有離開木葉，一直陪在你身邊，我們一起當上中忍、一起成為上忍，相守一生後一起老去。想想我的夢，再看看現實，我不能讓你再為我憂心、再為我煩惱。只是我……我自己對于現在的自己算是什麼東西的在意程度，超出我自認為的程度，我太自負了。對不起，過去了這麼多年，最後卻還是讓你為我憂心、為我煩惱。」鳴人听到一半時，手就松開了佐助的衣領，在听完全部後，和他在黑暗里對望，沒有光，彼此也記得對方的容顏，那是早就刻在靈魂深處了。「渾蛋！」鳴人大喊著撲到佐助身上，死死抱住他，「隨便你吧！你愛藏心事就藏吧，糾結死你！讓你死傷腦細胞無數，以後早早禿頂！」听到這句「詛咒」，雖然不該，但佐助還是笑了出來。「你還敢笑！」鳴人抓住佐助的領口使勁搖晃他，又恨又惱。「以後，我再也不會瞞你任何事，鳴人，再相信我一次。」佐助大力的將鳴人抱進懷里。鳴人這才停了折騰，只是仍氣喘呼呼的。「我們繼續睡吧。」佐助把鳴人壓回床上，哀求道︰「別再背對我。」鳴人還能怎樣呢，只能嘆一口氣，認了。認識佐助，鳴人從來都覺得是自己人生里最美好的事，即使是到了現在。屋內靜了下來，才听得外面風聲呼嘯，夾雜著砂礫擊打在玻璃窗上的細微清脆響聲。又是一夜漫漫，只是再沒有因愛憂煩而無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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