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顧言歡自從接手了府里的賬務也有半個月了。開頭那幾天,她還是興致勃勃地時不時去賬房轉兩圈,可後來便沒意思了。尤其是那個司南,她才說了一句話,他便能舉一反三將後面的替你想好。有這麼一個聰明人在那,徹底打擊了顧言歡好為人師的樂趣。
漸漸地,她便不常去賬房了,幾乎徹底將權力交給了司南,能者多勞嘛,她做個甩手掌櫃就成。于是,顧言歡又恢復到了之前三天兩頭出去溜達一圈,時不時去騷擾一下陸承楓。她這小叔子最近忙得腳不點地,可他越忙,顧言歡越樂意去招惹他。活該,誰讓以前他們把什麼事都扔給陸則煜的。
這邊逍遙自在的某人,自然不知道已經有人暗暗算計她。
劉術今兒個一大早起右眼皮便跳個不停,跳完了還左眼跳,也不知道是福是禍。暗啐了一口,砸吧兩下嘴,在心里偷偷罵兩句顧言歡,她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女人,居然把他這麼一個在賬房干了十多年的老人趕去整理什麼舊賬本。哼,不就是公主嘛,還是個名聲不好的公主,小心哪天就給休了
「這不是劉老先生嘛。」
劉術方才還在心里罵罵咧咧呢,听有人叫喚他嚇了一跳,抬眼一瞧,見是二夫人的身邊的翠荷才松了一口氣。
「我說翠荷姑娘啊,您這大清早的可真把老朽嚇一跳哎。」心中慶幸,還好之前的抱怨沒說出口,不然讓人抓住把柄恐怕飯碗不保啊。
那翠荷是二夫人身邊的大丫頭,也是當年的陪嫁丫鬟。這一晃兒十幾年過去,一直沒嫁人,就這麼伺候著二夫人,自然地位也比普通丫頭高上那麼一點。
她听劉術如此說,眉眼里閃過一聲不快,但面上依舊笑得高興︰「那真是我的不對了,還向先生賠個不是。先生這麼早就去賬房了,可真是盡心又盡責啊。」
「唉——」劉術長嘆一口氣,四下環顧,瞧見沒人,才湊上前悄悄對翠荷說道︰「光盡心盡責有什麼用啊,自從那位公主接手了府里的賬務……唉……一言難盡啊。」
翠荷眼里閃過一絲了然,卻還裝作不解地問道︰「這是怎麼了,先生你怎麼一直嘆氣啊。說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听說那位公主開始管事了,可是像您這樣在府里兢兢業業了十多年的老人,她應該重用還來不及啊。」
這話委實說到劉術的心坎里去了,本來就是嘛,他一個替相府效忠了十年的老人,不說功勞也有苦勞。可這兩年倒好,先是讓姓司的小子搶了賬房管事的位置,後來又來了個公主,這眼看賬房都呆不下去了。
翠荷仔細觀察了劉術的臉色,琢磨著火候差不多了,才開口說出了來意︰「老先生若不著急,不妨跟我去一趟西院,我們夫人正好有事找你。」
「找我?這……這……」劉術猶豫了,他在相府呆的時間是不短,可一直都在外房算賬,還真沒怎麼去過內院呢。
「您可別猶豫了,夫人就是對上個月的月錢有點不明白,這才特地讓我來請教您的,您趕緊的吧,少不了您的好。」
劉術眼珠子一轉,他也是個心思活絡的人,翠荷這麼一說,他也大概猜到沒那麼簡單。小小的月錢問題,隨便遣一個丫鬟問一下便得,何必勞神費力地把他叫過去。
西院留容院是二夫人的院子。
劉術彎腰低頭隨翠荷進了二夫人的院子,一直垂著的眼眸自打進了這院子便不住轉動。
瞧那東牆頭那幾株秋海棠,這可是珍貴品種啊,听說這樣一株海棠價值千金啊。還有那,那邊一排竹子,瞧著不起眼,那可是出了名的湘妃竹啊。
他劉術沒啥其他的愛好,就是喜歡搗鼓些花花草草,而且還非名花名草不入眼。只是那些有名的花草都是貴的要死的品種,他一個小小的賬房先生別說搗鼓了,很多都只是听說,連見都沒見過。就上個月,積攢了一百兩銀子買了一株墨菊,給家里那婆娘發現了,直罵敗家子,還差點把他寶貝的花給砸了。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他不過就買些花花草草,多高雅啊,比那些成天混賭場的好多了。
「劉術啊,我記得你在相府也有十年零八個月了吧,這也算得上是府里的老人了。」外廳里,二夫人坐在上首的玫瑰椅上,垂著眼皮撥弄這自己的指甲。
「是是,夫人您記性真好。」劉術連忙點頭哈腰地應道。
這「夫人」二字顯然取悅了二夫人,這麼多年,人人都叫她「二夫人」,明明這原配都死了十幾年了,她也是相爺的正室,憑什麼總被一個死人比下去。想想就窩囊,可又不能明說出來,怪來怪去還是怪自己肚子不爭氣,十幾年了都沒出個種。
「我喊你過來也沒別的事,只是這幾年相府多了很多新面孔,一時懷舊,就找你來說說話。對了,你在賬房做的怎麼樣啊?」許是之前稱呼的原因,二夫人這句話說出來絕對稱得上和顏悅色。
「額……」劉術一時弄不清楚二夫人的用意,不敢接話。
二夫人抬頭瞥了他一眼,故作一副關心的樣子︰「看你這欲言又止,可是有什麼難處啊,盡管說出來,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呢。」
劉術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才開口︰「多謝夫人您太愛,只是恐怕老朽在這相府呆不長了。」
「這從何說起?」二夫人見魚兒上了鉤,嘴角微微勾起,卻還是一副驚訝的語氣。
這話都說到這兒了,再加上之前翠荷的舉動,劉術也是明眼人,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大概,索性賭一賭︰「夫人,此事說來話長啊。您也知道去年府里來了個年輕人,這年輕人頭腦活絡把我這老頭從賬房管事的位置擠下去我也認了,人老了嘛,不得不服輸啊。可是半個月前大少爺竟然把賬務交給了那位公主,說句不敬的,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婦人懂什麼管賬啊。先是弄了個什麼奇奇怪怪的鬼畫符,之後又讓我去整理舊賬本,這……您看……唉——」
二夫人听完,眯起了眼楮,對于劉術的上路子頗為滿意,但這些滿意只能藏在心里,嘴上可不能表現出來︰「劉術啊,這話你跟我說還行,可不能到處抱怨啊。這人家畢竟是公主,可不是我們能說閑話的。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這事除非她不再管府里的賬務了,否則你就得忍著。」
「是是是,夫人教訓得是。」劉術一臉諂笑,連連點頭附和道︰「這十幾年在府中小的最敬佩的就是夫人您了,所以才情不自禁將心里話說了出來。」
「我說劉術啊,人哪難免犯錯誤,你之前那些話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了便是受人把柄。在我這留容院里還好說,不過出了這門,想當那犯錯誤的人還是那有心人就得看你自己的選擇了。」二夫人盯著劉術,別有深意的說道。
「夫人的意思是?」劉術眼楮一亮,立馬抓到了二夫人的話外之音。
二夫人拿起茶杯,小抿了一口,掩去嘴角的笑意︰「我能有什麼意思啊,就字面上的意思,這主要還是得看你的想法。」
「小人我明白了,夫人您放心。」劉術稍稍湊上去,笑得那叫一個賊眉鼠眼。
二夫人再次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順便給了他一道安神劑︰「我有什麼不放心的,你也得放心,這府里總還有我說話的地兒,終不能讓你這樣的老人受委屈了。」
「是是,小人先謝過夫人了,今後啊還得仰仗夫人。若夫人沒別的吩咐的話,小人先告退了。」
「去吧。」二夫人揮了揮手,突然又想到了什麼,連忙喊住他︰「等等,我啊再提醒一句,你今後行事可得仔細些,總得叫全家老小也放心啊。」
听著這看似關心的話,劉術連連點頭,直謝二夫人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