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山莊。
梅娘在前面挑了燈籠,沿著青石小路一直向西,夜黑如墨,燈籠一點橙色的光芒,只能照亮不過方圓丈許,北風掠過,濤然如波,嘩嘩的全部涌落在主僕二人的身上。雖不過十余丈路,卻似格外的漫長,永遠也走不到路的盡頭一般。
梅娘吃力的吞了口口水,喘著氣道︰「夫人的病突然又不好了,奴婢真怕……」
上官凌風自己亦是病人,需得大夫每天前來依脈換方,他才稍稍覺得精神恢復,只是依舊每晚低燒,直至天明時分才退去。
上官凌風點了點頭「嗯……」
上官凌風臉色一沉,甚為意外,疑惑道︰「中毒?怎麼會?」
就在他糾結不已之時,何廉姍姍來遲,他是醫士出身,頗通藥理。哪知,何廉診脈之後,一臉的沉重,緩緩道︰「這位姑娘從脈象上看,仿佛是氣血兩虛,但細細看來,竟有蹊蹺之處,倒像是中毒!」
凝霜居住的梅園是落梅山莊深處的一重小院,僻靜清幽。進入園中,才看出樓館精巧,園中山石點綴,石畔植了兩株老梅。饒過山石,才看見臥房燈火通明,梅娘扣滅了燈籠,引上官凌風進了屋子,過了雕花屏風,隱約聞見一股濃烈的藥氣。
何廉看上官凌風的臉色陰沉,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少頃,才續道︰「這罌粟雖然有凝神止痛的功效,實則卻是飲鴆止渴,且久服成癮,禍延子孫,哎,實實陰毒不可用之物也!」
凝霜仍是冷的瑟瑟發抖,最後再屋中多加了幾個火盆。誰知凝霜忽然齜牙一笑,她身子骨本就柔弱,瘦骨嶙峋的,加之披頭散發,這一笑當真形如鬼魅。
梅娘大著膽子拾起地上的被子走進她,替她圍上,她仍是渾身發抖,如同受傷的小鹿般,縮成一團。
許久,在上官凌風不斷的呼喚之下,凝霜才勉強的睜開了雙眼,道︰「你……」
「這位姑娘早先好像服食過好幾種非常之藥,雖然得過救治,但仍有殘存淤積在體內,此番,似是服用過的罌粟之毒復燃,將前毒盡數激發了出來,毒性甚大,孔難以拔除!」
上官凌風猛然一怔。忘不了,離不開,她心里的唯一終究是那個人,而不是自己……看鬟手頭。
上官凌風猜測她這是余毒發作,而沈洛寒偏偏又在上官昊天的身邊,所以只得另想辦法,于是命人又取來幾床被子來給凝霜圍上。
上官凌風本來病中就精神不濟,見凝霜情勢稍緩,此夜理應無恙,于是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哎……我是不是做錯了!」
凝霜一睜眼,見到的,竟不是上官昊天的俊臉。心下一陣失望。
上官凌風道︰「罷了,誰也沒想到她會突然如此,別太過自責了,況且我在這里還來不及阻止,你又何罪之有,快些起來吧!」
追命听聞忙迎了出去,呵斥道︰「梅娘,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總是一驚一乍的,主子還在病中,你咋咋呼呼的成何體統?」
剛剛听說凝霜的病情好轉,這才不到片刻,又見梅娘這般驚慌失措,上官凌風也驚的冷汗直冒,不由的問︰「怎麼回事?」
不知道究竟是何時起,他居然在乎她到如斯地步……
有丫鬟迎出來,梅娘便輕聲問道︰「夫人醒了嗎?主子已經來了!」
千言萬語,他竟然說不出口怕話一出口,她便從此在他眼前消失,永遠不復返。梅娘早就嚇得涕淚交加,哆哆嗦嗦的一頭栽倒在地上,哭道︰「求主子開恩……」
「砰」的一下推開丫鬟,眾人阻擋不及,凝霜已經撞在了柱子上,額頭頓時鮮血橫流。
梅娘諸人更是嚇得面無人色,上官凌風搶上前去按住她額頭上的傷口,血液順著他五指間的縫隙滿涌而出,他伸手試探她的鼻息,送了一口氣,道︰「還有氣息!」
「主子……」上官凌風一揮手,梅娘便不再多言,默默的退出了屋子。
上官凌風倒吸一口涼氣,委實沒想到那種毒竟有如此多的後遺癥,問道︰「可有根除之法?」
何廉搖首道︰「沈洛寒對深諳解毒之法,他應該能鑽研出根除的解藥!」
上官凌風道︰「我來!「屈身上前,一手捏住凝霜臉頰上的頰車穴(此穴專管咬嚼之肌肉)凝霜果然雙唇微微張開,丫鬟便將一口口藥汁灌了進去,上官凌風見凝霜還能吞咽藥汁,送了口氣,心下略略放心。看她吃完了藥,梅娘道︰「主子,夫人此病,來勢洶洶,已非藥石可及,乃是天命。主子您此刻亦是抱恙在身,不如先行回去歇著吧!夫人或有後福,明日便好了也不一定。」
睡夢中,凝霜不斷的喃喃自語著,不斷的念叨著上官昊天的名字,在床榻上輾轉不已。
梅娘欲言又止,終不反駁,只得提燈去取了雪蓮過來,交給下人,立時煎好了送來,丫鬟吹的梢涼,梅娘便扶起凝霜,想要喂藥。而凝霜卻雙唇緊閉,丫鬟雖然拿著湯匙,卻怎麼也撬不開牙關,直直急了一頭大汗。
見凝霜蘇醒了過來,上官凌風大喜過望,有些無措的跪臥在床邊,看著床上的凝霜,她的臉頰上泛著不健康的紅暈,「你總算是醒過來了,哪里還痛?」
「疼……昊天……我好痛……」
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待上官凌風進了院子,只看見丫鬟狼狽萬分的躲在屋角,被褥枕頭全都凌亂的散落在地上,而凝霜則瑟縮在床腳不住的打著冷戰。zVXC。
梅娘早就嚇得愣住了,還是追命反應快,連忙從香爐中抓了一把香灰,用力的按在凝霜額上的傷口處。上官凌風又譴追命去藥房里抓些外用的白藥來,而凝霜早就昏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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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不可以……讓我回到昊天的身邊?」迎上上官凌風那雙略顯局促的桃花眼,凝霜的聲音很柔很輕,卻如同奸細的針頭一般,直直的刺向上官凌風那最柔軟脆弱的心頭。
上官凌風亦覺得很是欣慰,吩咐道︰「那就好好伺候著!」
忽聞門外腳步聲很是急促,還沒來得及起身,已經听到梅娘的聲音,十分的慌張︰「主子……主子……」
看著上官凌風現下恍惚的樣子,凝霜心中千頭萬緒,五味雜陳。難道,這些日子,他一直陪著自己的身邊嗎?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她抬手模了模自己的額頭,又垂下眼瞼輕聲問道︰「這傷口是你幫我包扎的嗎?我怎麼會受傷?」
那丫鬟忙行禮不迭,上官凌風一揮手,不耐煩的道︰「免了!」丫鬟這才回身揭起帳子,輕聲回道︰夫人還未醒,似是在夢中一般,時而喃喃自語。」
聞言,上官凌風已經迫不及待的進了里間,只留意看帳內躺著的凝霜,依舊容顏如玉,而呼吸微弱,似是人事不知。于是問道︰「大夫來看過沒有?」
他病情反反復復,凝霜卻略有起色,這日追命來報︰「夫人總算了醒了,雖然不過是片刻,但好歹睜開了眼楮,還問了一句︰這是哪里?可見是明白過來了。」
梅娘一邊拭淚一邊道「日間夫人還好好的,誰曉得……」
難道,真的要把凝霜還給上官昊天才能保住她的性命嗎?
「霜兒,你快醒醒,別再睡了,天亮了!」
那丫鬟道︰「大夫道是開了一些方子,只是至今未有起色……」
聞言,上官凌風身子晃了一晃,心下大駭!
上官凌風便命其取來方子看,方子上亦只有兩味藥,只其中一味是雪蓮。因為蒙北地處蠻荒,缺醫少藥,名貴藥材雖手持黃金亦求購不得,像雪蓮更是皇室中人獨享的藥品。上官凌風眉心緊鎖,對梅娘說道︰「我記得前幾日蒙北塞班王爺送來的禮物中有只雪蓮,你取來煎藥吧!」
上官凌風想到凝霜方才神色恍惚,形如鬼魅,似是被寒毒折磨的得了失心瘋,不由得嘆了口氣,道︰「你先下去吧,這里有我守著就好!」
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反而緊緊握住了凝霜的小手。不放,就是不放,仿佛一放手,便再也抓不牢了!
凝霜這次並沒有反抗,而是頓了頓,認認真真的說道︰「或許,你對我只是一時的迷戀;或許,你對我只是一時的意氣之爭。只因為,我是上官昊天的妻子。而你,很上官昊天!我知道,你為我做了很多很多,可是我卻給不了你絲毫的回報和承諾。我……」
半晌,凝霜續道︰「上官凌風,我知道,你恨昊天,想奪走他身邊的一切,包括我。你強留我在身邊,只不過是為了報復!我對你只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報復工具而已吧!上官凌風,你倒是說說看。我說的,可有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