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山莊,梅園臥室。
夜幕下,上官凌風寬闊堅實臂膀浸沒在冰冷蒼白的月光里,與漆黑色的夜渾然一體。凝霜這才發現原來上官凌風的氣質也可以如此接近黑色,和上官昊天那樣的相似。
錯了嗎?究竟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何為錯?
倏爾,好似換了一個聲音在低低的喚著他的名……昊天啊……昊天……
芊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又干咳了兩聲,道︰「若是此生得不到侯爺的真心,全身寧可一死!」「你們即將大禍臨頭了,竟然還如此愚忠于此等奸佞小人。也罷,你們既然不仁,我也不義。這場禍事就由著你們替他承擔去吧,我是決計不會再苦了。上官昊天他自己心里明白,蒼天有眼,他做了什麼,自然是要還的。他不許我來,只怕也是他心里有鬼。」說完,她狠狠的一揮袖子,轉頭就走。
還沒來得及反應,冬梅的影子就已經消失在夜色之中。二人又對視一眼,心中泛起一陣古怪滋味。
深吸一口氣,她續道︰「如今鎮國軍眾兵將落得敗走沐水的地步,均是他上官昊天造的孽。讓你們油價歸不得,亦是他上官昊天造的孽!」
兩名衛兵頓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如何是好!
為了傷害上官昊天?呵呵,他不僅是傷了那個人,更是傷了自己!傷的體無完膚,傷的無可救藥,傷的萬劫不復!僅僅是為了傷那個,他所付出的,實在是太多了!
軍帳外。
他從亂夢之中迷迷糊糊的醒來,身邊的侍從說了句什麼,他並沒有听仔細,只是覺得頭痛欲裂,昏昏沉沉重新睡去。
「在你眼里,我原來是這般陰險惡毒!「上官凌風的聲音很沙啞,帶著一絲痛心的無力。
他奮力想要掙月兌那雙冰涼的手,卻猛然發現自己在那一瞬竟然是那麼的無力,芊芊手上一用力,聲音有些顫抖︰「侯爺……」
其實疲倦到了極致,大抵就是如此吧!
冬梅一听是上官昊天不讓自己入門的,怒氣更甚,當下便破口大罵起來。「侯爺?區區人下之臣,有什麼好得意的?若不是他當年賣友求榮,又怎會有今日之聲勢?」
語畢,另一只大手亦扣上了輕輕的脖子,芊芊眼角含淚,閉目靜靜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大哥哥……大哥哥……仿佛是她……真的是她嗎?可,又好像不是……若非是她,又有何人會如此溫和的低喚他的名字?一定是她!
他錯在不該將她放在自己的心上,不該在乎她,不該愛她到如此不可自拔的地步!
「大膽奴婢,竟然敢直呼侯爺的名諱!還深夜硬闖軍機大營,更是罪不可赦!」兩名手持利刃的衛兵見芊芊出言如此放肆,立即將她攔在帳外,「侯爺有令,任何人不得進入大帳!」
霜兒……霜兒……是霜兒在叫他!
此地子眼。「妾身在京城得到前方消息,實在是掛心不已,所以就趕過來陪您了!」芊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秀眉間隱現愁雲,仿佛絲毫未有對他如此明顯的失望而介懷,柔聲道︰「侯爺,無論何時何地,遇到怎樣的境遇,妾身都會相陪左右!」
自從小夫人嫁入鎮國侯府以後,芊芊就如同昨日黃花一般,日益不被主子待見,方才若不是去軟泡硬磨,又礙于身份,他們怎會放其進入?
上官昊天端坐在桌案之前,單手撐著頭,恍若入夢般,夢里只見清霜遍地,冷月如鉤,高懸在天際。月色之下,但見佳人白衣如雪,絲綢般飄逸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如那墨玉般,婉轉垂落到膝部。茫茫雪山之巔,竟生出裊裊霧氣……忽然夢境一轉,夢到家破人亡之時,那恐怖的鮮血,母親圓瞪的雙眸,痛的他渾身發抖!
簾外北風呼嘯,仿佛風吹樹葉,上官昊天吶吶道︰「下雨了……」
她不是那麼木訥的人,怎會不知道他的心思?若是,此刻立于他面前的人是那個賤丫頭,他就不會如此失魂落魄了吧?
「那好!」上官昊天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冷俊的笑容,冷哼道︰「那本侯今日就成全了你!」
上官凌風眼神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了下去,他不要相信,更不要原諒!
呵呵……芊芊驀然冷笑,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上官昊天不語,似是在隱忍一般,額頭上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芊芊怔怔的呆立在原地,那雙縴細的手定格在半空中,少頃,才茫然落下,倏地,她放聲冷笑起來︰「呵呵呵呵,就算妾身走了,那個女人也不會再回到你的身邊了。她早就死了,連尸首都找不到了,你不會再看到她了,哈哈哈……」
想著那個死女人,念著那個死女人,他還在執拗的想念著那個人盡可夫的小賤貨……
凝霜抬起眼眸再次直視著上官凌風那雙幽黑的瞳孔,苦澀一笑,並不作答。
好像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人在喚著他,那麼輕,那麼柔,卻又那麼真切!
現下,她跟前的丫鬟有跑來帳前出言無狀,他們怎能再往那刀口上裝?殘王的脾氣他們又不是不知道,在軍隊上,向來雷厲風行,說一不二,他們這些小小的守門衛兵哪里敢去一再忤逆?zVXC。
「我讓你再胡說八道!」聞言,上官昊天頓時怒不可遏,一把扣住了芊芊的脖頸,手上已經完全失去了輕重,「你若是再敢詛咒她一次,信不信我現在就要了你的小命!」
眼里看見的是她芊芊,可他的心里,卻還是只存著那個連骨頭都找不到的女人了……
誰也代替不了他的霜兒。就算是當年的小朵朵,也……
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上官昊天的臉憋的通紅通紅的,咬著牙,吼道︰「看來你真是不想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上官昊天終于重新又醒來,在極度的疲倦里睜開了眼楮,帳中一燈如豆,火苗飄搖,而簾外是一片雨聲瀟瀟,春寒如許。他勉強睜開了雙眸,卻見著朦朧的光暈之下,極其熟悉的一張臉龐,乍然一驚道︰「侯爺!」
「哼哼……」冬梅連聲冷笑。
呵呵,錯了?或許他是做錯了!自從在喜堂上見到她的第一眼,那便是錯的開始!
凝霜沒有看到他的異樣,轉首看著天邊的幽暗,想著遠方的人和事,不知道,現在昊天如何了,戰況進行怎麼樣,是好還是不好,她要回到他的身邊,一定要盡快回到他的身邊去!
但見上官昊天不知從何處借力,竟一把將她推開,低吼道︰「你離開吧,我不需要你在這里!」
芊芊微微頷首,聞言道︰「是啊!今年的雪好像特別的多!夜里天涼,您這幾日太累了,應當好好歇息才是,妾身還是伺候您就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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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凌風抬頭細細的看著凝霜,看著她一臉平靜的訴說著,看著她不帶一絲情緒的臉,他的心痛到了麻木!
感受到他的異常,芊芊心頭一顫,又喚了一聲︰「侯爺!」
上官凌風看著凝霜的眼神深沉而疑惑,耳邊一個飄渺的聲音倏爾響起︰「不要相信她的花言巧語,她只不過是為了早日月兌身而已!想想這些年來你自己的痛苦,你真的能原諒嗎?不要原諒……」
為什麼是她,而非是那個她???
芊芊在冬梅的幫助之下,瞞過了府中所有人的眼楮,悄悄的來到了沐水。此刻,她身後只有一名婢女侍候,見上官昊天醒來,芊芊伸手來扶著他,柔聲道︰「侯爺,乏了就讓妾身伺候您去床上歇著吧!」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只听得芊芊的侍女冬梅大聲叫囂著︰「我要見上官昊天!」一身鵝黃繡衫,襯的她的皮膚格外蒼白,只是眉眼直樹,一臉的怒氣損傷了清麗的容顏。
青城,鎮國軍駐地。
這段日子,戰事纏身,可每每午夜夢回之時,他總是想起她。可人一轉醒,卻驀然發現,非是心中的那個人。
心思各懷的兩個人,相對無語,良久。
脖子被上官昊天勒的死死的,芊芊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了起來,臉色亦愈發鐵青,卻仍笑得一字一頓道︰「怎麼?侯爺是怕妾身說出真相嗎?呵呵,事實如此,就算妾身不挑明,侯爺心中亦是異常明了吧?又何苦在這里自欺欺人?」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鎮國軍又節節敗退,不知何時就會兵敗如山倒!他們的心里,早就起了絲絲怯意,如今又被冬梅這麼一說,仿佛禍事馬上就會降臨到他們頭上,怎麼能不讓人心里發慌啊?
軍帳內。上官昊天听得外面不斷傳來的叫囂之聲,猛地扔下早已經昏迷不醒的芊芊,怒喝道︰「來人啊,將她拖下去,和剛才那個丫頭一並關進大牢!」
聞言,衛兵方才回過神來,進了帳子,應道︰「遵命,屬下們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