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這個清晨沒有陽光,于是白色的格子窗就顯得有些灰暗。顏詩詩被鬧鐘驚醒,裹著被子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發呆。
一點都不想動。就想那麼軟軟地躺著,讓身體陷在被子里,像是被一個溫暖的胸懷擁抱著。
「喵呀……」一個女乃聲女乃氣的嗓音在一邊響了起來。詩詩裹住被子的動作驚醒了被窩里的小貓,它睜開一雙藍色的大眼楮,抻長四只長有粉色肉墊兒的小爪子,不滿地伸了個懶腰。
于是詩詩把這個暖暖軟軟的小東西捉過來放在胸口,用下巴去蹭它柔軟光滑的純白皮毛。小家伙又輕輕地「喵」了一聲,用小爪子推開她的手,翹著尾巴輕盈地跳到了地上。
就在這個時候,床頭的手機震動起來。
是顧小顰,她今天要來送稿子的復印件。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起這個和自己長得很像的女孩兒,詩詩的心里就有了些精神。于是她揉著自己蓬亂的頭發爬下床去洗漱,嘴巴里甚至還哼著歌兒。
路過書桌的時候又看見了上面那張薄薄的請柬,詩詩把它丟進了垃圾桶里。
臨出門的時候她又有點兒不放心地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光潔的額頭,細細的眉毛,黑白分明的大眼楮,挺挺的鼻梁,蜜色的嘴唇兒,以及一頭柔順垂下的黑發。于是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握緊拳頭︰「詩詩加油!」
嗯……有點邪惡了呢。她在心里想,然後偷笑。
今天詩詩一走進大展的大堂,就發現了保全略微詫異的目光。
其實這棟大廈里,下三層是租給了對面的銀行辦公用,上十層才是出版社。銀行的女孩子總是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出版社的女孩子卻都有點兒邋邋遢遢---所以社長大人才會不止一次在開會的時候努力繃著臉強調︰上班的時候不許穿拖鞋!
然後詩詩她們就偷偷捂著嘴盯著會議桌下社長的拖鞋笑成一團。
可是今天詩詩穿了一條淡灰色的熱褲,腳上是一雙黑色的綁帶兒高跟涼鞋,將她本來就挺長的腿又襯得分外修長。上衣是淡粉色蕾絲花邊的小短衫,露出白雪的脖頸和平直的鎖骨來,可愛又性感。
新來的保全似乎第一次見到詩詩這樣打扮,目送她一路走到電梯口。于是詩詩躲在電梯里又偷笑了,然後在想……顧小顰看到自己,會怎麼樣呢?
出了電梯,發現顧小顰竟然已經等在了那里。可是詩詩的辦公室沒有開門,小顰只好背手握著一沓稿子紙,在電梯間門口走對角線。
她一抬頭看見詩詩從門口走出來,一臉驚訝地捂住了嘴︰「詩詩你今天好漂亮!」
顏詩詩微笑著調皮地歪了歪頭,一把攬過她的胳膊說︰「走,去我那屋。」
路上照例遇見了出版科的小刀兒---這位活潑的已婚少婦看著如同姐妹般的顏詩詩和顧小顰,半天沒說出話來。然後發生的事情就是,在詩詩看小顰的稿子的時候,會不時有人從門外探過頭來看,並且不厭其煩地問︰「詩詩啊,這是你妹妹嗎?」
于是詩詩就和小顰笑成一團。
小顰的故事寫得很好看,但故事寫得好看的人有許多,她缺乏的是名氣。詩詩和她討論了許多點子,卻都不得要領。明天她得把這個出版選題報表交上去,只是如今這樣子,卻不知道在整個出版行業都不是很景氣的情況下能不能通過。
小顰像是略有歉意地說︰「詩詩姐,不然你就別做我的這本書了,我覺得一定賣不出去的……」
「有我顏詩詩呢,怎麼可能?」詩詩從稿子堆里抬起頭來,眼楮里帶上了從前投入工作時候慣有的那種自信與凌厲,顧盼生輝。她用兩根手指夾著鉛筆晃了晃,又點點小顰小巧的鼻頭,一字一頓地說︰「要,有,信,心!」
顧小顰看著她神采飛揚的樣子,完全不同昨天那個情緒低落的可憐女孩兒。她雙頰淡淡的紅暈和自信滿滿的神態,竟讓小顰微微愣了一小會兒。
詩詩姐好漂亮。她在心里想。
四
「小顰,咱們去看電影吧。」有一天詩詩在電話里這樣對小顰說。說這話的時候她正對著鏡子在看自己的兩顆耳釘,得到肯定的答復以後她又抬起手來,把左邊耳垂上的那個摘掉了,只留了一顆右耳釘。亮晶晶的,像是一顆小星星。
于是她們就手拉手走進電影院里,像一對雙胞胎姐妹。小顰的手總是冰涼涼的,詩詩的手是熱熱的,可是小顰的手心兒里卻有濕濕的汗水。
她們手拉手並排坐在一起看《唐山大地震》那個片子,就連吃東西的時候也沒有分開。其實這樣子有點兒不方便,可是小顰偷偷瞥了瞥詩詩耳垂上的那個亮晶晶的小東西,紅了紅臉,又轉頭看銀幕去了。
詩詩的手緊了緊,小顰也緊了緊。
她們從電影院里出來又去吃甜筒,一個隻果味兒,一個草莓味兒。
步行街上人來人往,太陽慢慢往西沉。她們兩個像是連體人一樣一個下午都沒有分開過手,就連等出租的時候也是這樣。詩詩站在街邊看了看小顰微微冒汗的脖頸和她在夕陽的余暉里變成了淡黃色的頭發,輕輕出了一口氣,然後笑著說︰「小顰,來我家吃晚飯吧,順便一起改下你的稿子。」
顧小顰愣了愣,然後眼楮眯成了一條縫︰「好呀,改得晚了我可就不回去啦!」接著她也微微側過頭去,像詩詩剛才一樣輕輕出了一口氣。
詩詩打開門,然後打開一盞昏黃色的小燈。小顰進了門到處張望著,像是一只容易受驚的小兔子。
然後詩詩就把自己的包丟在了沙發上,轉身快速卻又溫柔地貼近了她,將她抵在了牆上。一陣溫熱的氣息迫近,小顰的臉就紅了起來。她輕輕靠在背後涼涼的牆面上,感受到了詩詩柔軟的發絲與細微的呼吸聲,然後閉上眼楮,側過頭去。
「詩詩,你……做什麼……」她的聲音輕微又柔軟,像是下午吃的甜筒里那些滑膩膩的女乃油,像是細細的申吟,又有些誘惑的味道。
「我們這樣的壞家伙是瞞不過自己人的,小顰……」詩詩帶著壞壞的微笑,在她的耳垂邊吐氣,輕輕撩撥她的脖頸,「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了……」
她的手沿著小顰圓潤的肩頭一路向下,然後收攏到縴細的腰肢上,十根手指滑進薄薄的衣料里,觸模那緞子一樣雪白光滑的皮膚。小顰的皮膚也是涼涼的,就像是一塊柔軟的玉。然後她再一路向上,手指在背後的搭扣上輕輕一捏。于是兩個人的心底終于有些什麼東西被徹底地解開了。
小顰花瓣似的嘴唇貼了上來,然後將手探進詩詩的衣服里……
「今天是個好天氣……」詩詩看著灑在被單上的陽光,悄悄揉了揉有點兒酸痛的手臂。然後她撐起腦袋,讓一頭長發瀑布似地灑在雪白的枕頭上,嘴唇微微翹起,去看旁邊的顧小顰可愛的睡姿。
她的嘴巴微微張著,還有發絲搭在嘴角隨著她的呼吸一起一伏。于是詩詩又忍不住將另一只手探進被子里,惡作劇般地放在效顰胸口的敏感部位上。小顰在睡夢里輕輕皺了皺眉頭嘟囔了一句,伸手捉住了詩詩的手按在那里,然後轉過身繼續睡了。
詩詩笑了笑,輕輕貼上小顰光潔的背,然後視線落到了窗前那張小書桌上的一張紙上。
思念,是一行行草的詩
以四月的微光做紙
寫許多靜謐。
于是她又把臉埋進枕頭里,在小顰的後頸上輕輕蹭了蹭。
一整個星期六,她們都待在家里,只披著一件睡袍,相互歡笑,抵死纏綿。年輕的軀體在溫暖的陽光下肆意綻放,不怕灼痛靈魂,只畏懼墜落凡塵。
「我們都不要問對方的過去。」星期天早晨小顰離開的時候,詩詩說,「我只想要現在。」
小顰輕輕吻了下詩詩的嘴唇,微笑著離開了。她的嘴唇還是冰涼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