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含曦走到堂上,卻萬萬想不到會在這踫到榮祿,呆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再看惠征和恭親王,早已無心去管這二人之間有什麼關系,一門心思全放在杏貞身上,只顧往後院的廂房奔去。
剛踏進房門,眼見著躺在床上,瘦得跟個紙片兒人似的乖女兒,惠征踉蹌著疾步走到跟前,已是老淚一大把,看樣子不像作假。
「杏兒呀,你受苦了啊」惠征蒼老的聲音的哭喊著,好幾次險些背過氣去,「都是阿瑪沒照顧好你,叫你受了這天大的罪」到最後直接失了聲,立在床前直抽抽,倒是站在一旁,一直小心的伺候的老嬤嬤看不過去了,小聲安慰道︰「老爺,您可悠著點兒,莫要急壞了身子,不然夫人那兒老奴也不好交代啊」
其實,這惠征對杏貞不是沒有愛女之心,只是平日里窩囊慣了,再加上富察氏這個母老虎在前邊兒擋著,明知自己女兒在外邊兒受罪,也是不敢吭聲。
本想著這婦道人家,再鬧也鬧不出個所以然,至多關杏貞兩天就算了。如今見到好端端一個柔弱小姐,竟然成了現在這般模樣,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往死了整。
作為阿瑪,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愛女成了這模樣,任憑其再窩囊再懼內,也是不能輕易咽下這口氣的。惠征本就已經雙眼冒火,再經那嬤嬤一提醒,立時轉身,頭也不回的就往外奔,老奴沒敢跟著,探頭探腦在後邊兒一看,正好是富察氏平日敬香的佛堂。
惠征離開後,恭親王奕?也再不避嫌,提著步子就往里走,那老嬤嬤在這供事多年,那些或真或假的傳聞也听過不少,也不多言語,自覺掩了門便在外候著。
進了屋,奕?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床前,看著床上人兒蒼白如紙的臉,心下止不住的抽痛,「杏兒」撫上其臉頰,指尖一片冰涼。
杏兒是葉赫那拉氏的閨名,只有極親的人才能這般稱呼。
不知是方才就是裝睡,還是听到他的聲音恰巧醒了,奕?剛喚第一聲,杏貞便慢慢睜開了雙眼。看著眼前的男子,還以為是在做夢,杏貞想抬手輕觸他的臉,卻又害怕其會消失一樣縮回了手,兩人就那樣靜靜對視著,良久。
見蘭兒一直就那樣呆在原地,榮祿倒也並無不耐,放下茶杯,背著手走到她跟前,步伐沉著穩重,不緊不慢,反倒是含曦心里七上八下跳個不停。
榮祿像看牲口一樣圍著她轉了幾圈,見她又是一身粗布衣裳,語帶戲虐道︰「衣服不錯吧,本官猜想……應是換了不少錢吧」溫熱的氣息透進脖頸,含曦下意識往旁邊讓出一步。
從衣服里掏出袋碎銀伸到榮祿面前,努努嘴道︰「喏,就這些了」用他家衣服在當鋪換了錢後,就踫到了恭親王,幾乎沒怎麼用過,現在全還給他不就行了,統共不過10兩銀子。
榮祿只瞅了瞅並沒打算接,剛才還頗為輕松的語調猛的一沉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蘭兒姑娘,是王爺的手下」不等含曦答話,卻憑空冒出個人來擋在二人中間,細一看,是方才躺在地上的女婢,只不過一直未出聲,兩人自然也就忽略了她的存在。
榮祿突然覺得這個女婢有些眼熟,但她方才的話更加引起他的注意,「王爺的手下?」含曦心里咯 一下,榮祿分明是在城外發現的她,當時自己又是蓬頭垢面狼狽至極,任誰也不會相信恭親王的手下,會是這般模樣。
果然,榮祿看向她的眼神,透著股極端的不信任。
看著兩人對峙著,女婢又急忙補充道︰「香兒和小姐,都是王爺讓蘭兒姑娘救出的」話落,榮祿的臉色稍顯緩和,原來是杏表姐的貼身丫鬟,怪不得如此眼熟,但看向含曦的眼神依舊犀利。
這一刻,中堂里的三人,廂房里的二人,已然各自為政,各懷心思。
當惠征殺氣騰騰的奔到東院的佛堂前時,富察氏正跪在里邊兒敲經念佛求菩薩保佑,看樣子上次在難姑那兒嚇得不輕。听著後邊兒有聲響,轉頭一看是惠征杵在那兒,平時威武慣了,也沒注意到他的臉色不對勁兒,「你說你個大老爺們兒,怎麼走路不帶聲兒的,大白天嚇唬誰呢你」說完繼續轉回身敲她的木魚。
「嚇唬誰?」惠征一腳跨進佛堂,朝四周看了看,猛的舉起那木魚就摔了出去,「就嚇唬你這歹毒婦人了」
從沒見過老爺這樣的富察氏嚇了一跳,忙站起身來,「干什麼你?」
「杏兒好歹一口一個‘額娘’的叫你,不曾想你竟如此如此歹毒,你……」惠征氣的滿臉通紅,兩只眼到處看像是找什麼一樣,最後,目光落在被供奉在神桌上的觀音像。
已經察覺到不對的富察氏,一見惠征的眼光往那觀音像瞟,暗道不妙,立刻一個縱身將菩薩死死抱在懷里。
「今天,我就讓菩薩來好好懲治你」惠征作勢去搶,很快兩人就扭在了一起。
心知惠征這是想拿菩薩像往自己腦袋上砸,富察氏這才明白他這回是真動了氣,平日里的那股傲氣一下就沒了蹤影,哭著喊著求道︰「老爺,您想砸死妾身,那也是妾身該得的,可您千萬不能壞了這菩薩啊,會造天譴的」
本是想借著菩薩之名以求惠征饒恕,哪知惠征听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手中的力道又加了幾分,怒極道︰「遭天譴也是你這歹毒婦人在前」
一時間,打罵哭鬧之聲不絕于耳。
惠征的宅邸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經兩人這麼一鬧,家里的奴才雜役什麼的都給引來看熱鬧,本還在盤算著各自心里算盤的奕?、榮祿幾人,也都立刻趕了過去,只留香兒照顧小姐。
撥開眾人,就看見惠征和富察氏狼狽的糾纏在一起,惠征更是發了狠勁兒,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
身為朝廷命官,又是一家之主,竟和自家夫人扭打在一起,縱是與之毫無關系的奕?,也實在看不過眼,但也知道光靠幫奴才是勸不開這兩人的,而含曦則是饒有興致的看著這出精品好戲。
無法,一個王爺,一個大臣,一左一右硬將兩人給拉了開去。
然,即使被王爺拉著,惠征的手腳也不閑著,還想去揪那富察氏的頭發。榮祿見狀趕緊將富察氏護在了身後,勸道︰「姨母既然已經知錯,這事兒就暫且放下,日後再說,莫教人看了笑話」
話已至此,又驚得王爺出面,惠征也不好再說不是,狠狠瞪了富察氏一眼,便甩袖而去。
一幫奴才見沒戲可看,也都自動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