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香兒從睡夢中醒來,已是臨近天明。試著活動了子,忽然憶起被難姑毒打的情形,不由尖叫出聲,卻不想引來兩個從未見過的生人,圍在榻前好奇觀望,一時心慌尖叫聲更甚。
原本已經趴在桌上熟睡的含曦二人,猛的被這尖利的叫聲驚醒,急忙起身想要過去探個究竟,誰知那丫頭看到兩人後反倒喊得尤其厲害,正當含曦和小安面面相覷之時,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一看,竟是那堂主正急急走進來。
原本在听到香兒被人救出後,就想著許是那小安所為,前來看個究竟。剛進到客棧,就听樓上廂房傳來淒慘的女聲,還以為蘭兒遭遇不測故急匆匆趕了過來,看到的卻是如同泥塑般杵在原地的蘭兒和小安,以及那半坐在榻上的香兒,驚恐的眼神正朝他看過來。
看著香兒那由驚轉喜的眼神,堂主暗道不好
剛才還如同受了驚的小鳥一樣的香兒,在看到堂主後,竟不顧身前還站著兩個身份莫名的人,咕咚一聲,連滾帶爬就爬到了堂主跟前,抱著他的腿就開始哭喊著道︰「王爺,您可算來了,香兒求您了,救救大小姐吧,伊可都是為了大人您,才落得現在這般田地啊,您不能見死不救啊」
堂主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可經不住香兒連珠炮一樣的又哭又喊,只能作罷。好不容易等那香兒冷靜下來,堂主只感覺有兩道目光直直的落在自己身上,抬眼,木偶般的兩人正怔愣的看著他。
愛新覺羅•奕訢,道光帝遺詔封「和碩恭親王」,統稱「六王爺」,號樂道堂主人,估計所謂「堂主」就是這麼來的。
轉眼,含曦和小安,已跪在了跟前,「民女不知是王爺駕到,如有冒犯之處,還望王爺海涵」含曦心里後悔的要死,這麼重要的人物,竟然就被自己輕易給忽略掉了。
「不知者不罪」似乎在兩人知道其恭親王的真實身份後,他反倒比之前顯得泰然,隨意往椅子上一坐,道︰「听聞有人大鬧惠征的宅邸,果真是你們」
「是,民女不敢欺瞞王爺」含曦將自己如何與小安踫面,如何救出香兒一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並將之前自己在破廟遇上的可疑女子一事也交代的清楚,直听得香兒在一旁不停的抹淚,泣道︰「先前奴婢听聞夫人在荒野之地設了地牢,不曾想大小姐此刻竟在里邊兒受苦……」話沒說完便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
含曦偷偷瞥了眼恭親王,見他的臉色也是越發難看。雖說先前想不通,此人為何也如此著急探尋葉赫那拉氏的消息,且他與其非親非故卻又走的這麼近。如今照著方才香兒的表現,又有小安先前在惠征宅邸內听到的只言片語,如此看來,他和葉赫那拉氏之間,確是有著不可告人的關系,但又礙于各自的身份,不方便參與他人的家事,只能喬裝想著法從側面打听。
思忖片刻,奕?掏出懷中的鑰匙,對三人進行細致的交代。
因听說有人深夜大鬧惠征宅邸,次日一早,榮祿匆匆趕到姨父家探慰,明浩也緊隨其左右,因不知皇上是何用意,榮祿便任其跟在身旁。等到達正堂,榮祿便讓明浩在堂下候著,獨自去見惠征。
豈料,主位上的是個衣著華麗的年輕男子,榮祿認得他,是在朝堂上有過幾面之緣的恭親王,而惠征則坐客位。奇的是地上還擺著一副擔架,上面正躺著個雙眼緊閉,不知死活的女婢。
按禮,榮祿先行向恭親王行下跪之禮,朗聲道︰「下官瓜爾佳•榮祿,拜見六王爺」
「起身吧」奕?抬了抬手,便不再做聲,再看惠征,惴惴不安溢于言表。
站起身,在一旁坐定,榮祿指著地上的女婢,頗為不解道︰「王爺這是……?」
奕?一副才記起的模樣,放下手中的茶杯,眼楮卻看向一臉煞白的惠征,輕聲笑道︰「這是昨兒夜里,有人丟在本王府前的。後因府上有個家僕識得,是惠征老兄的家用奴婢,故今日特地前來送還」語調甚是溫雅,臉上也是一派和煦的笑容,看似溫潤之極,惠征卻實實在在打了個寒顫。
這恭親王,素來有笑面虎之稱,一向行事窩囊的惠征小心斟酌一番後,在那張皺皮老臉上硬擠出了些許笑意,顫聲道︰「稟王爺,這賤婢,確是下官家中所出,只是先前犯了點兒錯,被內人富察氏綁了起來,豈料昨夜竟叫人擄了去,這才驚動了王爺,還請王爺恕罪」
「哦?」奕?右手拈著茶蓋,輕輕撥弄著茶湯上的浮茶葉,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這麼說來,那女婢身上的傷,是富察氏所致了?」
惠征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開始支支吾吾︰「這,內人無知,但,但也只是施以小懲……」
「大膽」奕?突然喝到,整個茶盞用力往案幾上一拍,茶湯濺了滿手也不見其去擦,依舊厲色道︰「自大清入關以來,便嚴禁私刑,就連本王也是恪守一致。區區一個無知婦人,竟這般歹毒,好生生一個丫頭變作這副模樣,爾等竟意用‘小懲’為其開月兌,致王法何在」話說至此,榮祿心知這奴婢應該已無大礙,否則早已不容惠征解釋。
本就一直顯得誠惶誠恐的惠征,听了王爺如此一番話後,立刻嚇得跪在地上求饒,道︰「王爺恕罪,下官管教無方,才令內人如此失了禮數,內人昨日已遭了報應,已經知錯了呀」說話間朝榮祿方向看了一眼,似是望其能為自己說些好話,後者卻只是靜靜看著,並沒有插手的打算。
姨母富察氏的刻薄歹毒,與杏貞關系頗好的榮祿一向很清楚,而姨父惠征的窩囊懼內他也是知道的,這個女婢傷成這樣,若不是惠征默許,富察氏斷然不敢如此放肆。如今有恭親王這等人物出面,若能好好治治富察氏那個毒婦,他高興都來不及,又怎會出聲制止
看著跪在地上抖成個篩子樣的惠征,恭親王奕?掏出手帕,慢慢擦拭濺在手上的茶湯,「一朝皇後,需賢德兼備,方可母儀天下作為一家主母,也是如此才得服眾,關于富察氏,老兄你恐怕得再考慮考慮」
此話一出,惠征頓時再沒了聲響,整個人呆若木雞。而榮祿則眉毛一挑,端起案幾上的茶盞細細品著茶香,嘴角微微上揚,明擺著等看好戲的樣子。
另外兩人,此刻則按照王爺的指示,暗地里在惠征宅子側門附近候著。等兩人站定,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上次含曦在破廟里見到那個素衣女子,提著食盒出現在二人的視線里。
兩人對望一眼,便跟在女子後頭往那郊外走去。
憑著跟蹤儀顯示的圖像,含曦和小安遠遠跟著女子行了一段路後,便來到了先前的那座破廟。女子跟上次一樣,進了廟後就消失不見了,含曦和小安則爬到了近處的一刻樹上,時刻注意著里面的一舉一動。
半天不見女子出來,小安不禁懷疑道︰「含曦姐姐,我們這樣真的能行嗎?」。
「誰知道呢」含曦一邊注視著廟里的動靜,一邊說道︰「既然王爺說行,那就行咯」心里卻暗道,反正行不行,自己都不吃虧,如果真能找到豈不更好
就這樣,兩人在樹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直到女子的身影再次出現,然後離開。
含曦從樹上一躍而下,小安也隨之落地,一前一後進了破廟。張望一番,含曦跑到上次女子消失的地方,仔細在牆上模索著什麼,向前的手忽然一滯,往後又退了幾分,手指傳來的觸感告訴她,這里有極小的凹槽。
用手扒開,果然是個肉眼很難分辨的鑰匙插孔。含曦驚喜的將恭親王給她的鑰匙插了進去,隨著一陣細微的聲響,眼前牆體上開啟了一道剛好一人寬的窄門,上次大概是因為忙著觀察周遭環境,所以含曦才沒注意到,以為女子是憑空消失的。
待兩人進到里面之後,一個渾身散發著惡臭、髒兮兮的女子正面牆而坐。
來到這里這麼多天,終于找到當事人葉赫那拉氏,含曦自然是大大松了口氣,可此刻還在與惠征周旋的恭親王奕?,可就沒那麼輕松了。
其實,說到自己的夫人富察氏,惠征又何嘗不是恨得牙癢癢,俗話說賢內助,賢內助,「賢」了才能內助,可偏偏她比誰都凶比誰都惡,他生來性格又懦弱窩囊,同僚背後沒少嘲笑他懼內,可自己總不能因為這個就休了她吧,其中的苦楚,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杏貞的事,他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混過去了,誰承想報應這麼快就來了。
「回稟王爺,下官……」惠征剛顫巍巍開口,門外守門的家僕便急忙忙跑了來︰「大人,太好了大人,大小姐回來了」
不只惠征,就連奕?也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滿臉的驚喜,嘴里輕聲喃喃道︰「杏兒」轉眼見榮祿正望著自己,眼神探究。自覺失態的奕?即刻調整好心情坐了回去。
三人在堂上候了半天,卻只見一身著粗布麻衣的女子緩緩走來,待到堂上站定,恭親王和惠征皆是一驚,怎麼不是杏貞/怎麼是蘭兒?
含曦朝兩位大人福了福身子,道︰「大小姐已被帶到廂房休息,暫無大礙,還請二位大人放心」
不想身後卻傳來熟悉的聲音,「多日不見,蘭兒姑娘可好啊?」
含曦愣怔片刻,轉身看去,瓜爾佳•榮祿正悠閑的坐在椅子上喝茶,眼楮卻不曾離開她身上片刻。
看來,這回真是冤家路窄了
榮祿第,東廂房里,明浩正不停對眼前人說著什麼,而那人,正是四爺
听著明浩的描述,四爺筆起筆落,潔白的宣紙上便多出了一位女子的畫像,嬌俏可愛,靈氣十足。拿起畫好的畫像,四爺滿意的點點頭,說道︰「你說的女子,可是這般容貌?」
明浩湊上前去細看了看,雖然女子當時穿的衣服與這畫上的華服天差地別,但就容貌氣質來講,已是無二
放下畫像,四爺顯得有些激動道︰「你確定當時所見,是這女子?」他仍有些不敢相信。
明浩肯定的點點頭,他可是親眼看著她從門外走進來的,再加上之前那家僕一上來就喊什麼「大小姐回來了」那就肯定不會錯了,所以沒等她走進,就急著跑回來跟爺稟告了。
「葉赫那拉•杏貞……」第一次,對一個女子,有了如此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