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石鐘山
石鏡公道︰「我對你做過什麼,一無所知,但是,我只要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最終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就夠了。」
李勺來了興趣,冷笑道︰「願聞其詳。」
石鏡公道︰「那天,士考跟著你們去抓捕病葉出門以及皇子,回來就跟我說了事情的經過。當時,我本以為你會在第一時間就帶著皇子回京城,沒想到,你反而在寶山縣一停再停,遲遲不見動靜。這個,就有點兒意思了。」
「本王沒興趣听你賣關子」
「簡單來說,西宮娘娘如果遲遲見不到皇子,極有可能在半個多月後的祭天大典上,策劃逼宮。從周守郡這大張旗鼓地找人,就能看出她已經孤注一擲了。不管她逼宮能不能成功,天下動亂是避免不了的,而且以她的心計,皇上一踏出皇宮,必死無疑此刻京城里局勢十分緊張,你找到了皇子,不急著往京城送,反而停在寶山縣,總不會是為了敘叔佷情吧?李氏王朝作為江山之主,連自己的子嗣都保不住,不僅保不住,還要為了討好一個女人而將他殺了,這傳了出去,真是千古奇聞,後世豈不是要笑死了。王爺身為皇室正統,對這種奇恥大辱怎麼能咽得下去?所以你會不惜一切代價來保住皇子,哪怕是讓他隱姓埋名做個普通人,也好過真的被殺。」
「那你怎麼知道在這里能等到皇子?」
「這是目前來看最好的選擇。你現在肯定被數不清的人盯著,就算能甩開那些盯梢的偷偷潛出來,也不敢在外久留。而你又是絕對不可能放心讓別人來送皇子的,所以你只能將他送到一個即近又安全的地方。這條官道上,現在有成千上萬的難民,因為數量太多,官府也早已不管了,更沒有官兵來盤查,讓皇子夾在難民里離開,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李勺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石鏡公道︰「王爺,有一件事我實在是好奇。你現在把皇子送走,難道真的打算兩手空空去京城,正面與西宮娘娘對抗?這恐怕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吧?」
李勺嘴角抽搐了一下,站在大雨中,仰頭望了眼雷鳴電閃的天際,臉上露出淒苦的表情︰「石鏡公,你說得對,李氏王朝,怕是真的要被後世恥笑了。說吧,你的目的是什麼?」
石鏡公冷冷一笑︰「你放心吧,我對你們朝廷的破事沒任何興趣,我之所以來找這兩個孩子,是為了病葉先生。」
李勺道︰「我看得出你是一個修行很高的大粒子師,你這樣的人,基本上都對朝廷懷著極深的恨意。李晨現在已經不是皇子,從今以後,他只是個普通庶民。懇請先生不要為難他。」
「你這是在求我?」石鏡公哈哈大笑,臉上寫滿了嘲諷和不屑︰「難得啊難得,李氏皇族,居然會求一個粒子師。」
李勺輕輕嘆了口氣,忽然望向蘇士考,道︰「蘇士考,你知不知道你的官職被罷免了?」
蘇士考吃了一驚︰「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沒接到罷免公文?」
李勺冷笑︰「周守郡出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你還以為你能幸免嗎?」。
蘇士考垂頭喪氣地說道︰「唉,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罷了,從今以後,我也當個閑雲野鶴的散人,一杯清茶一卷詩經,過自己的小日子。什麼功名利祿,都是過眼雲煙。」
李勺用十分鄙視的眼神看著他︰「裝什麼裝,你要真想當散人,還屁顛屁顛跑這來堵皇子干嗎?淡泊名利,那只是一些考不到功名的無能書生用來自我安慰的借口。我問你一句,你還想不想做官?」
蘇士考心里忽然莫名地激動起來,但盡量用平靜的聲音說道︰「士考飽讀聖賢書,也願為天下百姓請命,怎奈……」
「那就跟我去京城我讓你做官,做位高權重的大官」李勺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
蘇士考看了看石鏡公,臉頰發起燒來,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
「走吧。都走吧。」石鏡公蹲下來,抱著哭叫不止的雀兒,扭頭看向一直望著李勺的李晨,笑道︰「這位小公子,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呀?」
李晨本想說自己叫「李晨」,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輕聲說道︰「我叫……我叫病葉晨,我爹娘都是種田的,他們被亂黨殺害了,我成了無家可歸的孤兒。」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石鏡公哈哈大笑,站了起來,道︰「那我帶你去找家,找一個遠離繁事紛擾的家」
石鏡公向青陽郡的方向走去,可是李晨並沒有動,而是定定地望著李勺,忽地往地上一跪,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泥濘的地上,滿是雨水,他的膝蓋、手掌還有額頭踫到水後,臉色立刻慘白起來,心髒襲來一陣絞痛。
他磕完頭後,爬了起來,緊緊貼著石鏡公,跟著他離去。
蘇士考看著遠去的石鏡公,大聲說道︰「鏡公,你心里是不是很瞧不起我?」
「昌明隆盛之邦,詩禮簪纓之地。」石鏡公頭也不回地吟唱了這兩句話,道︰「士考,你曾經說過,你在有生之年,一定要打造出這樣一個地方。如果我看不到這個地方,我會鄙夷你一輩子。」
蘇士考眼含熱淚,緊緊握住了拳頭。
油布大傘下,李晨仰起臉,望著石鏡公,問道︰「老爺爺,你要帶我們去哪兒?」
石鏡公輕輕說道︰「石鐘山。」
「哦,那是什麼地方?」
「一個好地方。」
「我們為什麼要去那呀?」
「因為,你的獵戶爺爺,就打算帶你去那兒。」
「獵戶爺爺跟你說的嗎?」。
「是我猜的。你的獵戶爺爺說過,他想去並州找兩個老朋友給你看病,如今天下,能看得了你這病的,除了石鐘山上的那兩位,就再也沒有了。」
……
公歷1593年11月23日,大涼帝國洪宣十一年,涼惠帝李元平流落在民間的長子李晨被迎入京城,舉國歡慶,四海稱賀。惠帝下令即刻準備立儲大典,豈料當晚太子李晨暴病而薨,惠帝悲痛異常,不食數日,居喪毀痟,以天子之禮下葬,下令全國守國喪三年。
公歷1596年11月23日,大涼帝國洪宣十四年,三年國喪畢,涼惠帝二子李淵已年及六歲,立為儲君。
公歷1602年8月16日,大涼帝國洪宣二十年,涼惠帝突患惡疾,無力操持國事,禪讓帝位于太子李淵。
次月,涼啟帝李淵登基皇位,改年號「神武」,大赦天下。因帝年幼,登基時年僅12歲,西宮娘娘垂簾听政。太上皇李元平于行宮中頤養天年,不涉朝政。
……
神武二年。
距離白巾之亂,已經十年過去了。
九河郡是並州的大郡,一郡十二縣,根據去年新皇登基時重新修訂編輯的戶藉檔案,光是本郡常住人口,已經有兩百四十萬,再加上龐大的流動人群,總人口已超過了三百萬。
顧名思義,九河郡這個名字的由來,正是因為郡內有九條大河。
並州以富饒名天下,而九河郡又是並州最富饒的地方。曾經有人開玩笑說,扔一塊磚砸到十個人,其中就有三個是富可敵國的商業巨鱷。
九河郡水產豐茂,水路四通八達,連接南北,經濟之發達令人震驚,許多懷著發財夢的人從全國各地涌向這里。
而九河郡的九條河里,最著名的河是睢水河。睢水河之所以名馳天下,除了風景優美,水流壯闊外,里面還特產一種極道極為鮮美的魚,叫花葦魚,是歷朝歷代的皇家貢品。此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睢水河上有一座山,名曰石鐘山。每當河里起了風浪,將耳朵貼在石鐘山的石壁上,可以听到里面有「空,空,空」的響聲,就像一個老和尚在吃力地撞著一口大鐘。
河景,花葦魚,石鐘山,被稱為「睢水三奇」。每個來睢水河的人,除了賞景外,必吃花葦魚,必爬石鐘山,否則就不算到過睢水。
此刻,晨曦從東邊升起,玉帶一般的睢水河,在日出的照耀下,微波粼粼,像是被撒上了一把金箔,美不勝收。
雄峻巍峨的石鐘山,如同一個肌肉虯結的巨人,屹立在溫柔的睢水河上。朝陽從巨人背後升起,給他鍍上了一層神聖不可侵犯的光暈。
偏偏有些不知好歹的凡夫俗子,非要玷污這種神聖,在巨人的身上刻滿了諸如「李大根到此一游」「陳紅霞我愛你」「不要隨地大小便」等句子。
旭日從雲海中噴薄而出,在石鐘山的頂峰,一個身材偏瘦的俊秀少年,正不動如山地盤坐在一塊磐石之上。
他兩手平放于膝蓋,燦若星辰的雙目微閉,迎著萬丈朝陽,正按著某種節奏進行著呼吸吐納。一呼一吸之間,一股山風平地而起,像少女溫柔的手,輕撫大地。
一雙雪女敕的柔荑,悄悄地從少年的腦袋後面伸出,然後突然用力,捂住少年的雙眼。
少年一動不動,淡淡笑道︰「阿黃,別鬧了」
「混蛋」出現在少年身後的美麗少女生氣地捶了他幾拳,道︰「我這麼雪白又柔軟的縴縴細手,哪里像狗爪子了?」
「嗚……」趴在少年腳下的一只老黃狗,向少女發出抗議的叫聲。
「好吧,是狼爪子。」少女說道,旋即又是一臉怒氣,從貼身的單帶小背包里掏出一個用紙包好的炊餅,摔在少年平放在膝蓋的手上,啐道︰「虧得我一大早專門跑去早市幫你買炊餅,還特意囑咐烤餅的大叔給烤得干一些。好心沒好報。」
少年不理她,將餅掰開,放在嘴里咯吱咯吱吃了起來。
少女假裝生了會兒悶氣,又笑嘻嘻地粘了過來,挨著少年坐下,親昵地攀著他的手臂,道︰「哥哥,你還有錢沒?」
「沒了。」少年面無表情地說道。
少女哀求道︰「我的好哥哥,給我十個大子嘛,听說‘陳錦記’又推出了一款新品種的水胭脂,賣得可火呢。」
「不給。」少年繼續吃餅,斬釘截鐵地說道。卻突然又將手伸進胸口衣服夾層里模了模,掏出一枚銅幣︰「這炊餅五個小子一個,記得找錢。」
大涼國最小的錢幣單位是鐵幣,俗稱「小子」,再往上一級是銅幣,比鐵幣要大上一圈,俗稱「大子」,一個大子可以換十個小子。
少女滿臉怨念地接過那枚銅幣,那目光,直恨不得將少年千刀萬剮。
少年掰了一小塊餅遞給她︰「想吃就說,別一直盯著我看。」
「干巴巴的,誰要吃。」少女氣鼓鼓地剜了他一眼,站起了身子︰「噎死你個摳門鬼。」
年轉頭望向老黃狗,笑道︰「阿黃,給你吃。」說著將那一小塊碎餅扔了過去。
老黃狗張嘴接住,歡樂地嚼了起來。
少女跑過去掐著它的脖子,直掐得它兩眼翻白將嘴里的碎餅吐了出來,這才罷休,恨恨地說道︰「君子不食嗟來之食你能不能有點兒出息,人家給你扔什麼你吃什麼,跟要飯的似的。」
少年和老黃狗都無比幽怨地看著她。
她將老黃狗從地上拖了起來︰「走,咱們自己去掙零花錢,省得受這吝嗇鬼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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