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到借住的那戶人家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病葉晨用敲了下院門,叫了聲「雀兒」,就倒在地上,昏迷過去。
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鼻子里傳來一股嗆人的煎藥味道,他睜開沉重的眼皮,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仙姑正坐在床邊上給他喂藥。
「鏡公爺爺呢?」他急忙問道。
仙姑道︰「他在另一間房里,老頭子正在照料他,你放心吧。」
這時,雀兒湊了過來,驚喜道︰「你醒啦?我問你,這小女孩是誰?」
病葉晨「嗯」了一聲,看了看她抱在懷里的女嬰,說道︰「那孩子是我在來的路上撿的,不認識。」
雀兒低頭看了眼懷中已經安睡的女嬰,又心疼又怨恨地說道︰「是哪個挨千刀的,竟然將剛出世的嬰兒棄之荒野。難道女孩兒就不是人嗎!太可恨了!」
這個時代,重男輕女的傳統思想還是很普遍,有些人一心想生個男孩,結果生了女孩,如果家境貧寒負擔不起,便會拋棄。雀兒以為懷中的女嬰也是這種遭遇,所以才憤憤不平。
病葉晨想坐起來,可剛一動,渾身上下就火辣辣的疼。
「別亂動。」仙姑繼續給他喂藥,說道︰「你這傷起碼得躺上三天才能下床。」
雀兒問道︰「你跟石伯伯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是火山噴發被岩漿給燙的嗎?石伯伯那一身的燒傷,真嚇人,看得我頭皮發麻。」
病葉晨道︰「這事回頭再說。這里不能再呆了,咱們得趕緊走。」
雀兒道︰「走?怎麼走?往哪走?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這三天里,發生了什麼。」
病葉晨吃了一驚︰「我昏迷三天了?」
雀兒點頭道︰「是啊。你還算好的,石伯伯到現在還沒蘇醒,瘸老爺爺這些天幾乎沒合眼,一直在替他治傷。」
病葉晨道︰「你剛說,這三天里發生了什麼事?」
雀兒道︰「連壽山噴發了,不僅是噴發,整座山都塌了。官府來了很多人,一開始是官差,將這方圓幾十里全都封鎖了。後來又來了許多許多的軍隊,我昨兒偷看了一眼,在已經塌了的連壽山,在那附近,一望無際全是人啊,列了三個大方陣,每個方陣都有一萬多人。今天一大早,又有一支軍隊向那個方向開過去了,數量不比頭兩天來的少。怎麼這火山一噴發,引來了這麼多的大軍?」
病葉晨心里很清楚這些軍隊是奔什麼來的,他也來不及解釋了,急切問道︰「那些軍隊很快會對這里進行搜索的,咱們快離開。」
雀兒搖了搖頭,嘆氣道︰「能走早就走了。三天前,這周圍所有的路都被官府封死了。現在除了官差和本地鄉勇,又有那麼多的軍隊戒嚴,更走不出去。咱們只能先在這躲著,看看情況再說。」
病葉晨警覺地問道︰「這里可靠麼?」
雀兒︰「你是說陳老漢?他人很忠厚啊,不會有問題的。而且他又不知道咱們是粒子師,以為咱們只是去縣城探親的普通人。現在縣城也戒嚴了,根本不讓人進去,于是我們就跟他說在這里多住些時日,他也很爽快的答應了。哦,你不用擔心,你跟石伯伯的傷,他也沒有起疑心,也以為你倆是在連壽山附近野營時,被火山噴發給傷的。」
四天前,病葉晨背昏迷的陳老漢回來,回到這里將他弄醒後,陳老漢並不知道他昏迷的真實原因,而病葉晨也說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就一口咬定他是突然自己昏迷的。
陳老漢一把年紀,身體也有些毛病,對突然昏迷的原因,便歸咎到自己的身體上。而石鏡公當時扒了他身上的衣服偽裝成放羊人,將自己的錦服白袍給他穿上了,病葉晨便解釋說,石鏡公這人有個特殊愛好,每到一個景色秀麗的地方,必要在那兒野營一宿,以感受夜晚的風景,可是在荒野草地上露宿,又擔心弄髒了身上的錦服,所以才換上陳老漢破舊的衣服。
雖然這個解釋很牽強,但心性淳樸的陳老漢不疑有他,也相信了。至于羊群走失的事兒,病葉晨就說當時看到他突然昏迷,他和石鏡公只顧著照看他了,那羊群無人照料,就自己跑散了。
當然,為了彌補陳老漢的損失,病葉晨掏了一錠十兩官銀塞給他。
一個縣令一月的俸祿才二兩白銀(米價約一個半銅子一斤。一兩白銀換一千個銅子,就是小七百斤米。一斗米是十五斤,二兩白銀,折算下來,將近一百斗米。所以當時有「百斗縣令」這一說法,這個百斗,就是指的縣令的月俸祿。注1︰因為鉻銀對銀的大量消耗,導致銀價高漲,鉻銀出現以前,一兩白銀才能兌換四五百個銅子,隨著鉻銀對銀的高需求高消耗,市場上流通的白銀銳減,銀價步步上漲,如今已經翻了一番,一兩白銀能換一千個銅子。注2︰縣令的俸祿之所以這麼高,得益于涼惠帝李元平的寬仁政策。李元平的父親,也就是大涼國的開國太祖皇帝,為了打擊貪腐,對官員極為狠毒,最典型的例子是,三十多年前,修護大運河發生的那起貪污大案,上到二品大員,下到工地主事,一共殺了兩萬官員,全國震懾,朝野動蕩!令人膽寒的是,那些貪污案,貪銀最少的是一位河防監管,只拿了半兩銀子,就掉了腦袋。而貪得最多的工部侍郎,也才不過六百兩白銀,就被腰斬了。涼惠帝李元平卻反其道而行,認為想讓官員不貪,光靠嚴刑厲法是不行的,官員吃不飽,肯定會拼了命去貪,所以他上位後,不斷提高官員的待遇。他的出發點是好的,但直接導致的結果是,貪腐問題更加嚴重了。因為他忽視了人的是隨著物質條件上漲而劇增的,官員吃不飽飯的時候,貪一點兒銀子能吃飽,就很心滿意足了,可是當俸祿提高,待遇上來了,便開始追求更好的生活,那所貪的銀子,比以前為了吃飽飯而貪的,高出的不是一點兒半點兒。),所以,十兩銀子,對于陳老漢而言,已經是一筆驚人的數目。
陳老漢拿了這筆銀子,對病葉晨感激涕零,更加不會懷疑他,對他視若恩人。
听了雀兒的話,病葉晨仍不放心。
他擔心的不是陳老漢,而是他的鄰居。
他們五個人住在這里,陳老漢的左鄰右舍肯定早就知道了。突然來了五個陌生人,而且仙姑和瘸老每天煎藥,院子里一股藥味,現在又是非常時期,全縣戒嚴,那些鄰居中要有是宵小之徒跑到官府里告密,引來官兵搜查盤問,那就危險了。
他將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仙姑和雀兒也很贊同。畢竟現在他們之中最能打的石鏡公如今半死不活,雀兒純粹是個拖油瓶,瘸老和仙姑倒有點兒修為,可他們並沒有修煉過什麼正經的粒子術,氣海中的粒子,純粹是為了輔助藥術之術,論戰斗力,比病葉晨強不了多少。
雀兒一臉擔憂地說道︰「可是,咱們離開這,又能去哪呢?」
病葉晨被問住了,見仙姑和雀兒都盯著自己,等他拿主意,忽然間感覺肩上的擔子重了起來。
平常不管什麼事,都有石鏡公拿主意,現在石鏡公倒下了,他一下子成了這個團隊里的主心骨,立刻感覺到一份沉重的責任感
他深吸一口氣,道︰「進城!」
雀兒和仙姑都是一臉驚訝。仙姑說道︰「進城?縣城現在重兵把守,那里的戒嚴程度比這更嚴,咱們藏在這兒,還有可能躲避官兵的搜查,進城不是自尋死路嗎?」
仙姑這話確實不假,刺州兵的威名沒有哪個粒子師不知道,如今石鏡公昏迷,在昏迷中不可能去關閉毛孔,他氣海內強大的粒子,透過氣孔「呼吸」,時時刻刻往體外溢出,引起空氣中的粒子波動。這波動雖弱,可最擅長對付粒子師的刺州兵,肯定有辦法察覺,那麼,石鏡公的粒子師身份,就極容易暴露。一旦暴露了,所面臨的就是滅頂之災。
所以,這個時候進城,真的就如同找死!
病葉晨道︰「路上再跟你們解釋,總之,事不宜遲,趕緊收拾東西。」
雀兒和仙姑轉身開始收拾,病葉晨叫住仙姑,道︰「婆婆,有件事得麻煩你。幫我縫件衣服。」
「縫衣服?」仙姑一臉疑惑。
「是的。」病葉晨露出一臉神秘的笑容,「一件可以保我們大家性命的衣服。」
(說一下,大涼太祖皇帝,小菜是以明太祖朱元璋為原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