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這一睡就是兩天的時間。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房間里光線暗暗的,她左右看了看,病房是溫暖的粉色調,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那微弱的光線便是從牆上的一盞壁燈里散發出來的。
她手上仍然打著點滴,睡了兩天,她一下子回憶不起來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
「晚晚,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說過會解決,我一定會給你個答案的,你相信我行不行?」
「我去找醫生給你重新注射。」他不敢離開,只能按下床頭的緊急鍵呼叫值班護士。
「孩子……!」
向晚愣愣地看了他半晌,干裂的嘴唇里突然嘶啞著大聲吼出出這樣一句話來,胸膛因為極度的氣憤而劇烈起伏著。淚水瞬間如泉涌一般瘋狂流泄了出來,淚眼朦朧中,蔣東臣那張依舊帥氣的臉漸漸變得模糊。他在她心目中那樣高大偉岸的形象就此倒塌,之前他說過那麼多動人的話打動了她,令她差點就心甘情願淪為一個被人唾棄的地下情婦,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心里,身體里,一一被抽離,灰飛煙滅……
左手上還扎著點滴,針頭因為她的劇烈動作突然就從皮膚里抽離了出來,細細如絲的血液在驟然間 射了出來。
蔣東臣看著她那絕望得令人心驚的表情,只覺得她的生命似乎都在一點一滴從自己的手中抽離。
向晚心頭浮上一絲冰冷的詫異之感,她以為至少蔣東臣听到這個事實後會憤懣,甚至會立刻做出回應。那倆個殺人凶人必須要為她們的罪惡付出代價不是嗎?可是他卻仍舊是這樣的平靜,為什麼?
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那透心刺骨的涼意從腳心一直流竄到她的四肢百骸。
此刻的向晚,已經完全失去了過去的那副溫柔順從,她的心里除了「恨意」幾乎再也裝不下其他。此刻自己所求遭到蔣東臣的漠視,不由得令她將這種恨意也轉嫁到他的身上來。
他看著她的眸子里是深沉的顏色,有一絲復雜,還有著許多說不出來的歉意︰「孩子,我們還會再有的!」
為什麼這個世界這樣的不公平?
「我知道了,你好好的休息,這件事我會親自處理的。」蔣東臣輕輕蹙了蹙眉,似乎心情極不好,但是面對身心皆受到重創的向晚,他什麼都沒有說。
就因為那兩個女人,一個是他的初戀,一個是他的未婚妻,風間集團的大小姐,所以即便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被害死,他也打算息事寧人了是嗎?
她再也不能像過去一樣對著這個男人微笑,他此刻的漠然已經化成了一根刺,深深地扎進了她的心底。
失去孩子的痛,她為之瘋狂的痛,就好似千絲萬縷的絲網緊緊纏在他的身上,令他也痛得喘不過氣來。可是,他沒有辦法松口,那個人是風翔,是幾次三番救了他性命的人,是他用命都無法去償還的人,風夕愛偏偏是他的女兒……
蔣東臣從未見過她如此決絕激烈的樣子,就是上次當他親口告訴她,這輩子他不可能給她名分的時候,她都不曾如此的激動過。
一股憤怒的火焰猛然從她的身體里竄起,頓時便在她的目光中熊熊燃燒了起來。
蔣東臣的猶疑,矛盾看在向晚眼中,她渾身一個強烈的冷戰,全部的希望就在他這一刻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中熄滅,化為了灰燼。
她作為一個母親,現在竟然沒有力量去為自己無辜的孩子討個公道,這到底是個什麼世界?她愛上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葉向晚,你是不是瘋了?」
終于,在這種強烈而令人心顫的仇恨眼神中,他妥協一般地松開了自己的臂膀。
身體輕輕一動,便只感覺到仿若撕裂般的疼痛。
這樣溫柔細致的話語從他的嘴里說出來,換作往常該是何等的令人開心,可是此刻他的這種架勢好像刻意的逃避那個話題,反倒讓向晚心生起反感來。
而同時發出動靜的是病房的門,蔣東臣就在此刻突然拉開門,當他看到先前一直沉睡的向晚此刻趴伏在床邊落淚的時候,一陣風似的走了過來。
「我累了,要睡了……」
向晚無聲地看著天花板苦笑,絕望的苦笑……
不,不能!
她的聲音,她的身體,都在瘋狂地顫抖著!
這種痛突然就將她所有的回憶都牽扯了出來,那一日在下山前遇到了貝恩和風夕愛,然後……
「葉向晚,你太傻,太天真了……」
他輕輕坐在床沿,將手中的杯子湊近她的嘴邊︰「來,你睡了兩天滴水未進,先喝點水潤潤,不要喝得太快了。」
向晚看到床頭櫃上放了一杯水,她掙扎著起身想伸手去拿,哪里知道此時她已經是全身綿軟無力,那只玻璃杯就眼睜睜地從她手中滑落,跌在地板上粉身碎骨。
蔣東臣看著她這樣幾乎等同于自殘的舉動,雙目睚眥欲裂,瞬間就因為充血而紅了一片。
她慌張地用手去模自己的月復部,那里仍舊平坦如初,讓她感覺不到孩子是否在那里亦或是已經不在了。
「我知道她們和你的關系,若是你不能為寶寶討回一個公道,那麼就讓我去報警吧!我相信法律會給出公平的審判,縱然這樣換不回寶寶的生命,但是至少能夠讓孩子走得安慰一些。」她低斂下眉目,眼楮無神地盯著白色的床單,心頭冷靜到了極點。
「不要踫我……蔣東臣,你給我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蔣東臣的後背明顯一個愣怔,隨後便仍是如常的倒水轉身走了過來。
她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雙手猛然將坐在床邊的蔣東臣推開,自己一個趔趄,便從床上跌了下來。
她用手輕輕推開杯子,一手撐在床上,努力讓自己的上身保持與他的平視︰「蔣東臣,我說,貝-恩-和-風-夕-愛-害-死-了-我-們-的-孩-子……」
「為什麼?蔣--東--臣--,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伴隨著那一聲刺耳的響聲,向晚神經一痛,眼淚不經意地就從眼眶中滑落了出來。
他不敢與她再對視下去,也無法在她這種眼神中再若無其事下去,她的痛也是他的痛。
只是一種恐懼的感覺涌上心頭,此刻她突然覺得頭昏腦脹,唇舌也干渴的厲害。
他連忙將她一把打橫抱起,重新放回到溫暖的床上,又趕忙用被子將她僅著醫院那身單衣的身體包裹住。
「晚晚,怎麼了?要喝水,我去給你倒來。」他看看地上碎掉的玻璃渣,連忙轉身去取另一只杯子倒水。
她拼了命地掙扎,在他靠近過來的胳膊上瘋了一般的撕扯抓撓著……zVXC。
蔣東臣不管不顧這種撕扯所帶來的疼痛,堅決地,強迫地將她帶進自己的懷里。向晚阻止不了他的大力,唯有掙扎著揚起滿是淚水的小臉,好像看仇人一樣死死看著他。
這一刻,她終于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到底是怎樣的分量!
「晚晚,醫生說了,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胡思亂想。」
蔣東臣見她一臉不得到答案便誓不罷休的架勢,心頭也有些惱意,將玻璃杯放到桌上。
「處理?你打算怎麼處理?」她臉上仍舊沒有絲毫動容,雙目如矩地緊緊盯著他,只希望他能夠給自己一個滿意的回答。
向晚冷冷地盯著他側身︰「我的孩子,是風夕愛和貝恩害死的!」
如果不是他,她怎麼會被那倆個惡毒的女人害到如斯境地?如果不是他,自己又為何明知道凶手是誰卻也不能夠將之繩之以法?
這一眼,一句話,幾乎將向晚打入了地獄。
沒有哭泣,沒有吵鬧,向晚沒有再看他一眼,只是向後輕輕地放倒身體,將自己一寸一寸變得冰涼的身體緩緩蜷縮了起來,整個人淹進了被中。
她是他所喜歡的,卻也是他在最重要的選擇里隨時都會被拋棄,無視的那一個……中痛要過。
孩子沒了,甚至是她也死了,恐怕都不會令這個男人的態度有半分的松動。
她一字一頓,咬字清晰,字字句句中都飽含著她對這個男人的期望以及發泄自己那痛苦不堪的情緒。
蔣東臣雙手伸過去攬住她的肩膀,試圖將她擁進自己的懷里勸解安慰,可是此刻的向晚不再是過去的那個容易心軟的女人。
她從未做過對不起任何人的事情,甚至在知道風夕愛的存在和身份後,她都只是一味的想躲開,不想做一個不道德的女人,可是為什麼她們要這樣逼迫她,甚至因為妒忌丟掉自己的良知,去害一條對她們完全沒有威脅的小生命?
護士小姐很快就趕了過來,一看這屋內地上都是玻璃渣,還帶著血跡的針管正吊在半空中輕輕晃蕩著,再看滿臉都是暴戾之氣的蔣東臣,頓時小心髒一抽,不敢再遲疑,趕緊上來為她做重新注射。從頭到尾,向晚再也沒有睜開眼楮,那輕顫如蝶翼的長長羽睫上還抖動著晶瑩的淚珠……
她是真的不想再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