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之上,命令的聲音再次傳來︰
「城下之人,速速卸下斗篷」
守城兵士口中的那個人,必然是指自己了。
李明月心中頗為不快,卸下斗篷?那我不就原形畢露了如若讓這幫家伙知道是我,豈不是大大地丟了顏面。這其中還不光光是我自己的顏面,還涉及到富甲一方的名商李延熙舅父的顏面。
在外人眼里,彰德郡城的人都認為我是李延熙的女兒,那是由于我自小寄養在舅父的家中,身份亦是李家的大小姐。哎,于這樣的一個家族來講,顏面是高高凌駕于金錢之上的東西。這個面子,我怕是真的丟不起。
想到這里,李明月不禁又退後了一步,頭更是低了下來。
身前的男子似是有所察覺,身子又往李明月身邊挨了挨,低聲說道︰
「姑娘是否有所不便?」
有所不便,是非常不便?你個殺千刀的,害死我了若不是你,我隨便找個理由也可以搪塞得過去。即便在黎明之前進不了彰德郡城,頂多也是在這野外露宿一宿。這把好了,就因為你,本姑娘丟人丟到家了
李明月並不領情,漠然道︰
「不用你管」
男子卻離她更近了一步,一把拉住她的手肘子,向洹水邊上拖去。
為首的守城將士見狀,更為疑慮。
這大金國是有宵禁的規矩的,入了夜便不準出戶,更不準進出城門。上至達官貴人,下至普通百姓,這條規矩是無人不知曉的。即便是晚上歸來晚了,不論能否進城,一般的人也都態度良好,配合守城將士的盤問檢查。
那麼,今夜這城下的兩個人卻是非常可疑了尤其是那個穿墨色斗篷的,始終不願摘去幃帽,現出真身,與四周的暗夜霧氣相隱相容,似是鬼魅一般。
這些日子,世道實為不太平。西北有蒙古西夏聯軍大肆侵擾,戰事頻頻,南有宋朝虎視眈眈。這大金國里,更是不知道窩藏了多少敵國眼線、細作。城下之人實在可疑,四更天了,那副打扮,不知從哪里來,也不知要往哪里去。莫非,那人是敵國奸細?
想到這里,他不禁怒意四起。大金國如今是四面楚歌,兵戎不斷。如若真是敵國奸細,必定要斬草除根,以解心中之氣。話到嘴邊,恰似九尺寒冰︰
「弓箭手,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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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令下,箭矢如雨,從四面八方襲來。低黯的嘶鳴聲震得人耳中空鳴。
糟了
李明月暗叫不好,卻咬緊雙唇。
「跳水」
男子一邊說著,一邊拖著李明月就朝水岸的邊緣走去。李明月在他懷中拼命掙扎,推搡著他,抗拒道︰
「喂,你開什麼玩笑我不會游水」
「不要怕,一切有我。數到三,你就大口閉氣。」
「你瘋了你知道這洹水有多深嘛」
「一。」
「我真的不會游水我不要我是絕對不會跳水的」
「二。」
「就算要跳水我也自己來你放開我兩個人抱在一起很容易死的」
「三。」
數到三,男子突然一把捏住了李明月的鼻子,攔住她的腰肢帶入水中。
啊,冷死我了
鼻孔、耳朵,雙目……李明月的身體被水全數包圍。她在一片黑暗中下沉,下沉……
刺骨的寒冷令她的意識十分清晰。在這個時刻,李明月只有一個想法︰我不能死,我還有父親和弟弟,我還有許多未完成之事啊……
男子摟著她的臂彎,緊得令人窒息,李明月不自覺的用力推他,卻怎麼也推不動……
過了片刻,明月終于沒有了下沉的感覺,摩挲之中,她能感受到抱著他的男子舒展開身體,手腳並用,巧妙地拍打著周身的水流……胸中積攢的空氣,化成水泡,咕嚕嚕地呼出口中。
李明月覺得她快斷氣了。彼時,她的雙唇被撬開,一口氣被度入口中……
他……
為什麼?
水下很黑,她縱使睜開雙眼,也什麼都看不到。只能感受到一雙手,解去她的斗篷,托住她的腰肢,緩緩移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李明月開始咳嗽著絕望掙扎,對男子又踢又踹的時候,男子終于用起力氣,把她托上了水面。
他一只劃著水面,另一只手仍攬著李明月的腰際,由著她大口的呼吸。他淡淡地望著逆行的水流,待李明月呼吸聲小了些之後,帶著她向對岸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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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可以松手了,咳咳」
李明月剛從水中出來,半跪著伏在岸上,被冷風刺激的咳嗽不止。她的斗篷早就在剛才的驚變中被男子解去,丟在了洹水之中,渾身浸透的衣衫讓她很是不適。饒是如此,她仍是在胸口按了按,發現一方小物仍牢牢地安放在衣襟中的小袋里,才松了口氣。還好,你還在
男子靜靜地看著她擰著自己發間的水珠,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他的指尖異常冰涼,李明月心中有些惶恐。
「你做什麼登徒子」
李明月甩開他的手,推開他,怒目而視。
月光下,男子的臉色很是蒼白,臉上、烏黑的頭發上都往下滴著水,而他那雙眼楮卻清亮的可怕。他略略移動身子,向後退一步,對著李明月,幽幽地說道︰「姑娘說話的樣子,很像我以前的姐姐……」
「呸別亂攀關系」李明月急忙說。
冷風中,她瑟瑟發抖,側過頭去,不再言語。
男子還是嘆了口氣,眼神黯淡了些許,悵然若失地說道︰
「姑娘抱歉,是我失禮了走吧,我帶你去找處地方,生團火。」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明月在听到這些話後,心頭泛起了一絲傷感。這個人也曾有過姐姐?她想起了打小與自己相依為命的胞弟完顏守禮。守禮如若是遇到了這樣的場景,是否也會想起我這個姐姐?一時間,她竟有些五味雜陳了。
男子背過身去,走在前面。
李明月猶豫了片刻,只得徐徐地跟了上去。
男子踏著穩重的步子,邊走邊說道︰
「姑娘大可放心,入夜後守城將士饒是再急切,也不會因為個別可疑的人開城門出來找人。守城是最重要的,他們不會追出城來的。」
「嗯」
李明月深諳其中之理。守城將士的職責不是追捕犯人,而是堅守城池。所謂在其位謀其職,做好自己的本分差事即可。若是中了什麼一石二鳥、調虎離山之計,開了城門,出了岔子。他們便是狗拿耗子,吃不了兜著走了。
夜風襲來,她又打了個哆嗦。
這次第,必須快些找個避風的地方,生上一堆火,將衣服烘干。否則必定要元氣大傷。發個高燒,染個風寒什麼的,十天半個月也好不了。到時候,又要誤事。畢竟,半個月之後,她將隨舅父李延熙的商隊,去南詔國大理了。此行有好幾件重要的事情,萬萬不可因為這些瑣碎之事而耽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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