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死死抓住三老爺的肩膀,指甲幾乎掐進肉里。發髻散亂,雙眼布滿血絲,死死瞪著三老爺,恍若剛從地底下爬出來的厲鬼,嘶啞著聲音喊道︰「史雪芷回來了史雪芷回來了」
「你胡說什麼?」三老爺一驚,抬手就狠狠將太太推了一個趔趄。
三太太的頭狠狠撞到了桌角,卻絲毫不覺得痛的樣子,仍舊是一臉驚惶失措,嘴里不停地嘟囔著︰「不是我,別找我,不是我,別找我……」丫鬟們七手八腳地將三太太扶到床上坐下,又是端水又是給擦汗。
看著三太太瘋瘋癲癲的樣子,三老爺心下也一陣陣發毛,他轉頭望向窗邊,只見窗戶開了一半,瑟瑟的秋風刮過,窗戶紙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三老爺指揮著小廝把他抬到了窗邊,一把推開窗子。窗外一片漆黑,月影模糊,樹影隨風微動。
三老爺漸漸放下心來,回頭對三太太低聲呵斥道︰「哪里有什麼東西?你疑神疑鬼的做什麼?讓別人听見了,還不知道要說出來什麼好話呢」
話音還未落,突然一個黑影從窗外一下子撲過來,三老爺大叫一聲嚇得差點從擔架上滾下去。
「什麼……什麼東西?」
三老爺死死抓住一旁小廝的胳膊,牙齒「咯咯」直顫,卻見那黑影「嗖」地一下又跳遠了。遠遠地傳來一聲貓叫,听上去格外的淒厲滲人。
小廝忙安撫三老爺道︰「三老爺,是只野貓呢。」
三老爺的臉色卻一點都不見好,半晌後咬著牙恨恨道︰「哪里來的野貓怎麼能讓它進了園子呢?萬一沖撞了老婦人和太太小姐們怎麼辦?」
小廝忙低頭請罪,應承著明日就把野貓都趕走。
三老爺被這一番連驚帶嚇,只覺身上大汗淋淋,再加上之前被老太太毒打一頓,臀部以下都沒有完整的皮,此刻被汗水一浸,那滋味可真是說不出的難過。再看三太太,仿佛魂魄出竅一般,丫鬟讓喝水就喝水,讓躺下就躺下,此時已經是蓋著被子睡下了。
三老爺本想讓小廝抬他回書房,可是此刻夜已深了,外面一片漆黑,三老爺只覺心中毛毛的,再不敢出去的。于是只好將就著,讓丫鬟在外屋的床上多墊了幾床厚被子,就趴著歇息了。
只是這一夜連驚帶嚇,身上又是痛癢交加,三老爺唉聲嘆氣了一晚,直到天亮也沒能睡著。
三房正院這邊鬧得熱火朝天,其它幾房卻是鴉雀無聲的。老太太是對三房灰了心,不管三房鬧出什麼動靜來,都權當不知道,置之不理,隨他們去。老太太上了年紀,本就睡得淺,三房才一鬧騰,丫鬟婆子找香羅說的時候老太太就在里屋听見了。她卻只吩咐香羅不許過去瞧,也不許去幫三房,讓他們該睡覺睡覺,什麼都別管。香羅自然是應了,吩咐丫鬟婆子們不需多事之後,就繼續在外間睡了。
三房出事,二房是樂得看熱鬧呢。這夜才到三更,外面就雞飛狗跳的,二太太一問,听說居然是三房半夜又鬧鬼,二太太雖然是困累得要死,卻也還是打發丫鬟去探听些消息,第二天好跟她仔細說說,讓她樂呵樂呵。果然第二天二太太睡醒了吃飽喝足之後,就把丫鬟叫了過來,讓她仔仔細細將三房鬧鬼的事情講了一遍。那丫鬟也激靈,講述得聲情並茂,就好似人在當場看見了一樣,二太太听得一直拍桌子大笑不已。
而大房,大太太在知道三房又出事情後,是迅速地派了丫鬟婆子過去詢問,誰知卻被心虛又愛面子的三老爺給哄了回來。三老爺一口咬定什麼事都沒有,是丫鬟婆子瞎胡鬧呢。大太太知道三房今天丟人丟大了,也不去招惹他們了,只叫丫鬟婆子回來,囑咐她們不許亂嚼舌根之後,就也撒手不管了。
因此,三房這一夜的鬧騰,雖然是把三房上下的下人們折騰了個遍,在趙府里卻有點子聲大雨點小的味道。
第二日,三房的三太太和三老爺就一起病了。
三太太是白日里怒火攻心,晚上又受了驚嚇,一下子就起不來床了。而三老爺則是被老太太毒打一頓後本就有傷在身,半夜里又吹了風受了驚,第二日就發起了熱。
這下子,三房的下人們又有的忙碌了。三太太和三老爺本就都不是省事的,平日里沒事兒還要找點事兒呢。這下子病了,那就更是不一般的能折騰。一會兒這兒疼那兒癢癢,一會兒要吃甜又要吃咸,再一會兒又說熱了冷了,可把下人們使喚得夠嗆。沒兩天,三房里就到處彌漫著一股子的怨氣。
下人們遭殃就罷了,連帶著常到趙府的大夫也跟著受了苦。前腳才從趙府出來,後腳小廝就又來喊說三太太、三老爺找。開的方子吃了沒兩天就嫌棄沒有用,鬧騰著讓大夫開個更好的方子。
這大夫是一回回地被請過去,又一回回地沒啥事兒再回來。心里也難免對三房的多事兒多有怨言。
大夫尋思著,這三太太明顯得的是心病,心病那得是心藥醫啊,方子再好,也治不了心頭的病啊。可是這話大夫只敢在心里嘀咕,哪能明著說呢?于是每回三太太嚷嚷著藥不好重新開方子的時候,大夫都只得應了,然後把方子里的人參啊什麼的,都越換越好。從原本只需要普通的人參須,到十年的整參,再到老山參,越來越貴。
至于這三老爺呢,發熱的病癥吃了一兩劑藥之後就好了,可是身上的皮外傷那是怎麼都急不得的,只能每日里擦藥養著。但是這傷口在結痂的時候,三老爺難免痛癢交加,就非要大夫給開個方子治治這痛癢。大夫听了幾乎就想甩手不干了,他是個大夫,又不是神仙,哪兒能指哪兒好哪兒啊
說來神奇,這三老爺的痛癢癥,還真不是完全不能治的。只要屋里水靈的丫鬟一給三老爺換藥、擦身,三老爺的痛癢癥立馬就好了。但是一換了小廝來,那就是怎麼弄都不舒服,渾身不是疼就是癢,沒幾下就被三老爺給趕到一邊去了。
三老爺和三太太同時病了,三房的人手本就緊缺,偏偏三老爺太鬧脾氣,死都不肯在三房院子里呆著,硬是要去書房住。這就讓一干子丫鬟、婆子、小廝們又愁的不行。常常三太太這邊還在喊著要這要那,三老爺那邊就又在唧唧歪歪了。三房的下人們都恨不得自己身上長出三頭六臂,足下踏上風火輪才好。
三老爺和三太太同時病倒後,都閉門不出了,來探病的人也都讓丫鬟們擋了回去,說是怕給客人過了病氣,待病好後再去拜訪。可實際上呢,眾人都知道這二人是借病避人吶。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酒宴那一日三房的「好事」早就傳遍了吳州城,不知多少人在暗地里笑破了肚子。
三老爺和三太太病倒後的第二天一大早,綰舒就帶著晴天過去,說是要在旁伺候以盡孝道。三老爺和三太太都看她是格外的堵心不順眼呢,哪兒還想她在跟前,都趕緊讓她回去呆著,別說在旁伺候了,這一個月都不用過去請安問好了。
綰舒什麼都沒說,只恭順地應了之後就帶著晴天回來了。一回屋,憋了好久的晴天終于忍不住湊上前去問綰舒︰「小姐,這到底都是怎麼回事兒啊?好些日子之前,您就讓奴婢去做這做那,不肯告訴奴婢是為什麼,只說後面我就知道了。可是如今看著我們這三房的事兒一出接一出跟唱戲似的,奴婢是左想右想怎麼都想不明白。小姐您就說了吧,奴婢都快要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