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草根夫婦暫時住在協領大人府上。這幾日有許多人來奉承草根夫婦,有的送田宅,有送衣料首飾擺設的,還有的送丫頭僕人的。草根夫婦初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一看那些人出手這般闊綽,兩人到有些忐忑不安。兩人身邊又沒個什麼人求教,想來想去只能求助于協領大人夫婦。
協領夫人李氏听了葉草根扭捏的開口後,不由的笑了︰「只管收,不過是尋常的孝敬。」
葉草根驚訝的道︰「這哪里是尋常的孝敬。」以前她也不是沒見過府里頭的人上下打點,那都是有求于人才出手的,這……「是不是有什麼求他的?別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吧。」若是這樣,這東西她怎麼能收。
李太太笑道︰「那樣的事就是有人家也求不到咱們跟前。咱們是養馬的,怎麼可能扯上人命官司。你且安心的收下。」
葉草根還是不敢。
李太太道︰「你來的時候想也瞧見了,我們這里是熱鬧的。來來往往的商戶多的是,那些商戶千里迢迢的到咱們這,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錢?給各處的官員送禮,不過是希望官府能多多照拂。你別太小心了。」
葉草根忙擺著手︰「那就更不能收了。我們主子常說那些商人是最可惡的。力姐姐,你不曉得那些商人是最可惡的。李姐姐,你還記不記得五六年前有一樁宰白鴨的事情?」
宰白鴨,就是有大戶犯了法,又不想去死,以錢買命。要說這種事早就有,監斬官即便是發現了也不敢說出去。為什麼,上下都是要打點的,從斷案子的官員到牢獄中的衙役,從縣府再到刑部,這上上下下牽扯到多少人,最後也就是閉眼了事了。若不是被微服私訪的先帝瞧見了,怕是永遠都要這麼過下去。到最後這樁前所未聞的大案居然牽涉到刑部、地方司道、府縣各級衙門上百名官員。最後該殺的殺,囚禁的囚禁,革職的革職。
李太太忙點著頭︰「怎麼不知道?罷免了好多官。」
「我們主子跟前原就有個十分得用的奴才在那做官,都是道台了,這是本和他沒關系,最後也就是革職拿問。可是主子說那只是朝廷處置,他這個本主還要施家法。最後,那人是被主子用蒸籠活活的蒸了的。」當時她是親眼瞧見的,府里許多的人都嚇得昏了過去。她現在一閉眼都能想到當時的情景。
李太太果然一副害怕的樣子︰「你說的很是,以後我也不收了。」
葉草根大大的灌了一杯水,壓下心中的恐懼。
兩個人都沒說話,到是李太太身邊的丫頭金兒開口道︰「太太,明兒太太要送城東張舉人太太的禮已經預備下了,還請太太過目。」
李太太點點頭。
送的東西是十匹綢緞,李太太一一過目,卻是指著其中的緞子道︰「換了喜鵲登科、喜報三元的來。」
金兒忙應下去換,李太太轉頭對葉草根道︰「葉妹妹,明**同我一起去張家吃酒吧。」
「人沒請我,我去不好吧。」
李太太笑道︰「張家是咱們這的大戶人家,張老爺又是咱們這唯一的舉人,是有名的鄉紳。這還是要走走的。」
葉草根應了下來。
李太太又幫葉草根挑衣裳,挑首飾的。
第二日李太太領著葉草根往張家去了。張家是本地的大族,烏壓壓的站了兩條街,張老爺家在後街,披紅掛彩,喜氣洋洋,一干人等走路都帶著風。
只為他家的三爺中了秀才,不是普普通通的秀才,是廩生。就連張老爺是秀才的時候也沒這個榮耀。
李太太的車駕根本就沒用等,一直駛進門的。張太太領著一干兒媳女兒前來迎接協領夫人。
李太太同張家的人早已熟識了,只為葉草根介紹,張太太忙領著一干媳婦女兒拜見。
葉草根有些硬生的同人打著招呼。張太太是個矮胖之人,兩頰鼓出一塊肉,看著有些像灶王女乃女乃。大媳婦是個圓臉,二媳婦是個尖臉,只是一副矮胖的身材,三媳婦的模樣最好。
葉草根有心對這位三女乃女乃道喜,想著听人說起女子都喜歡說自己嫁的人好,便道︰「三女乃女乃真是有福氣。嫁了這麼個有出息的夫婿,真叫人眼饞。」她為了表達自己的羨慕,又道,「只可惜我嫁人了,要不……」
葉草根的話還說完,就啞了聲,她當然沒漏過張家人眼中流露出的一絲輕視,當然還有張三女乃女乃面上的不快。葉草根心中不由犯疑,自己夸張三少爺有出息,為何張家的人對自己還有些鄙視,而且張三女乃女乃怎麼還惱了呢?葉草根有些疑惑的瞧向李氏。
李氏笑著拍著葉草根的手示意她別放在心上︰「你什麼?三少爺是才子,三女乃女乃也是一等一的才女,這叫天作地和。你是能吟詩賦歌,還是通曉古今?」
張三女乃女乃面上立即露出笑容來,帶著一絲絲的羞赧︰「夫人別取笑我了。我不過是粗讀過幾本書罷了。」
李氏哎呀呀的叫道︰「你這還叫粗讀過幾本書,那我們這些不就睜眼瞎,活不得了?」
葉草根迷茫了,不是說女子都愛別人夸自己嫁的好麼?可是為什麼這位張三女乃女乃並不喜歡,反到是李氏夸她會詩文讓這位三女乃女乃歡喜。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卻是不知道張三女乃女乃出生世代書香門第,祖上出過三名進士,七個舉人,她的祖父便是進士,比起只出過一名舉人的張家那要高不少,說她高嫁,不正是貶低她娘家麼?
張太太請了李氏同葉草根到正房歸坐。
張家的上房布置的十分的清雅簡樸,牆壁上掛著幾幅字畫,美人聳肩瓶中差著幾支應時的花卉。張太太請了李氏往東邊的屋子坐。臨窗大炕上鋪著半舊青色坐墊,炕上設了一張炕桌。
張家的下人奉茶上來,張太太笑道︰「夫人請吃茶,這是南邊的松蘿茶。」
李氏吃了一口,歉意的道︰「我不大懂這個,還是覺得我吃的那茶對味兒。」轉頭問道葉草根︰「葉妹妹,你覺得這茶如何?」
葉草根點頭道︰「我也覺得沒我平日里吃的好。」她跟著李氏說話,總不會出錯了吧。
張三女乃女乃听葉草根說茶不好,雙眸一閃,急急得道︰「道太太覺得哪里不好了?」
葉草根被張三女乃女乃問住了,她明明跟著李氏說的話,怎麼張三女乃女乃偏尋自己問。她看著張三女乃女乃一副定要她說明白的模樣,只得求助于李氏。
李氏恍然道︰「葉妹妹是從萬歲爺跟前出來的,見識自然是不一般。你既然知道,就跟我們說說。我們也好好學學。」
葉草根哪里懂啊,可是這連帶著她是萬歲的奴才,是主子的臉面,她只得硬著頭皮的應了。認真的再抿了口,細細的品了品,硬是要尋出某些不好來︰「這茶太香了,味兒也淡。要濃些就好了。我覺得不如龍井。」她听人說過最好的茶叫龍井。
張三女乃女乃听了這話忍不住冷笑一聲。這人是個粗人,松蘿茶遠在龍井之上,講究的就是氣香味清。若真說龍井,那也有一番香氣,到覺得這個太香了?可見這是個草包。
葉草根被張三女乃女乃的一聲冷笑收了手腳。她又說錯了?
張大*女乃見這氣氛冷著了,笑道︰「太太,酒席已經預備妥當了。」
張太太忙道︰「快抬上來。夫人,道太太,咱們邊吃酒邊說話。」
張太太話音一落,便有人出去吩咐,不一會兒就瞧著幾個人捧著大紅漆盒魚貫而進。那邊抬了一張大榆木桌子安置下,再將菜品擺好。
葉草根見著桌上有粉蒸肉,抬手就夾。那年王妃生了大爺,府里就賞了這個,她最愛的。厚厚的一大塊肉,咬上一口,都是油,真是好吃。好久都沒吃過了。再看這個粉蒸肉,只那麼小小的一口,只夠一小口,都是瘦肉,還沒有油,這哪里叫什麼粉蒸肉。葉草根只吃了一口便不再動了。不過好在張家上的肉菜頗多,可讓她吃了個滿意。她才有些高興,瞧著張家人,尤其是那位三女乃女乃是一臉的鄙視,只得怏怏的放下了筷子。是嫌她吃的多了?
見葉草根放下了筷子,張家丫頭上來將菜撤下,卻是上了點心並在每人面前放了酒杯。
「枯坐無味,不如行令?」張太太建議道。
李氏立馬應了︰「不知道要行什麼的?」
張三女乃女乃立馬道︰「不如行連理枝?」(注︰一種酒令的玩法。每人說兩句話,上句的末字與下句的首字,組成一個字。而且下一個人所對之詞,必須要與上一人所對詞屬于同一屬性。)
李氏點了點頭,既然李氏點頭了,大家也都同意了。即使葉草根是搖頭,可也沒人理會她。
張三女乃女乃見人同意了,又道︰「我還有話說。這若是亂說,到沒了意思,不如就限了個限。這話要出自四書里才行。」
李氏頭一個不應︰「我是不行,三女乃女乃還是換個。」
張大*女乃道︰「是了,我們不懂四書。不如咱們換落花令。」
李氏忙道︰「這個好,這個我會。」
眾人都應下,張三女乃女乃雖不願意,到也勉強應下了。
張家人自然是不在話下,就是李氏也因為常與他們交往面前能應上幾句,偏葉草根什麼都不會,一句都答不上來,連著喝了幾杯酒。
看著她們都歡笑靨靨,好不開心,葉草根越發覺得自己不合群,自己連一句話都說不上,更別說張三女乃女乃還一副瞧不起她的模樣。她越想越苦悶,忍不住往口里連灌幾杯。等眾人反應過來,她已然暈了。醉醺醺的,張牙舞爪的。
李氏只得帶她回去。好容易將人弄回炕上躺著,只听著葉草根喃喃的道︰「讀書人有什麼了不起,那都能當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