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反擊（上）
陽光，水，聲音，似乎時間都在離自己遠去，跨過重洋一所偏僻的少年監獄內一個男孩低著頭蜷縮在牆角。「20974！有人來看你。」是的，他現在叫20974，一個不代表任何聲明意義的簡單符號。江以寒茫然地抬起頭，空洞的眼楮透過鐵欄柵，看到的卻不是希望。
「威廉，國內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雪莉看著紀威廉放下電話，但是小臉繃得緊緊的不見一絲笑容。自從上次她意外暈倒後，紀威廉先是和國內那邊大吵了一架，而後便開始刻意向雪莉隱瞞國內事情的進展。
「沒事。」紀威廉嘴角動了動，可惜他畢竟閱歷不夠，還是被雪莉敏銳地捕捉到眼中的一絲慌亂。「放心吧，等到國內的事安定下來，我會接你回去的。」一招手，對華生吩咐道，「幫我準備一下，訂最近的機票。」
雪莉臉上仍保持著溫和的笑容，但是藏在衣袖下的手卻不自覺地緊緊握起。她越來越熟悉這種感覺——是恐懼，那種想要抓住一些東西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溜走的恐懼。「路上小心。」她不想給紀威廉更多的壓力，他也不過是個孩子而已，而她偏偏相信他真的可以保護自己。
舊金山機場的上空，飛機的尾線在碧藍的天空上劃過一道白色的尾線。「各位旅客你好，飛往上海的CX872號航班已經起飛，未能及時登機的旅客請到服務台咨詢改簽手續。」甜美的航班播報聲音在漸漸空曠的候機大廳中回蕩，紀威廉靜默地坐在候機室的長椅上，座位旁邊則放著CX872的登機牌。
「少爺。」張理事垂手站在紀威廉身邊，看著沉默不語的紀威廉催促道。他特意從國內趕過來就是為了防止少爺自作主張的行動破壞了紀老爺子的計劃。
「知道了。」紀威廉拿起長椅上的登機牌隨手丟到垃圾桶中，仿佛唯有這樣才能宣泄自己心中的不快。
張理事微微皺眉，「少爺最近越發急躁了。」他隱隱開始擔心，擔心老爺的期望會不會落空。看著紀威廉向機場外等候多時的賓利車走去，張理事這才撥通了電話，「請放心，威廉少爺已經上車了。」
紀威廉坐在賓利車內，心中翻涌著對雪莉的愧疚。想到雪莉在病中還在嘟囔著自己的名字，紀威廉一拳捶在真皮座椅上，沒有疼痛，卻只留無奈。「你必須離開，這才是對她最好的保護。」他想起昨天電話里姥爺的話語，那樣不容他選擇，因為他是紀氏的子孫他就只能服從。
「威廉，你早晚會理解姥爺的決定。」紀小梅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很有主見，內心更有種繼承自他父親的貴族氏驕傲和叛逆。「紀家必須做出某種姿態這樣才能掩人耳目。你無須離開美國，但是必須離開雪莉身邊，這樣才能保護她，懂嗎？」。
「即便我真的懂，雪莉能夠理解嗎？」。緩緩啟動的賓利將駛向一個陌生的地方，他仍是被放逐在外的子弟，但是即便如此仍不得選擇的自由。
雪莉倚在窗邊，看著碧藍的天空中自由的飛鳥。「小姐，你應該多休息。」索菲為雪莉披上一個柔軟的薄披肩，她不懂窗外有什麼特別的景致，竟然讓雪莉一看就是半天。「你要養好身體，等威廉少爺回來就可以和他一起去海邊玩了。」索菲輕笑道，西方很開放，對于這種兩小無猜的感情不阻止反而很是推崇。
「他不會回來了。」蒼白的笑浮現在雪莉淡漠的臉上，到頭來她仍是一個孤兒。雪莉都希望沒有一雙可以看透人心的眼楮，這樣她便不會開始懷疑紀威廉離開的目的。多希望沒有看到那份未登機旅客名單，這樣她便不用知道他沒有離開美國，只不過是不想留在她身邊。
「小姐，你多想了。」索菲吃驚地說道，仿佛是想轉移雪莉的注意，「你看中午我為你準備什麼好呢？中國大餐？」索菲摩拳擦掌道，往往這時雪莉便會配合地咯咯笑起來，但是現在的雪莉卻仿佛一個毫無生氣的布女圭女圭，將頭抵在窗子上喃喃自語「我究竟是錯了嗎？」。
雪莉無意識地撥通了一個電話，卻猛然發現竟然是約翰醫生的。待到她想要放下，電話那頭卻已然傳來約翰那慵懶的聲音，「喂？」本想要放下，但是想到那個多疑的家伙說不定便會亂加猜測，雪莉只好硬著頭皮回答道，「是我。」
電話那頭是流水的聲音，似乎約翰正在洗澡。「想談談嗎？」。似乎料定雪莉會打電話過來，那家伙的自負真的讓人很是氣結。「要是你想要出去走走，可以來我這兒。」
雪莉不知自己是不是反應過度，立刻想到哪方面，立刻直接回絕道，「不。」而電話那頭卻傳來輕笑的聲音，約翰嘖嘖感嘆，「每次都是這麼直接地傷我的心啊，小雪莉。」听到他的話，不知為何雪莉的心情稍微有一點點好了，甚至開始反思是不是對于威廉的有意隱瞞有點反應過激了？
「如果你不介意當我的閨蜜，我們就去轉角咖啡廳吧。」雪莉已然慢慢熟悉西方的社交方式，像是咖啡廳啊、酒吧啊不過是日常放松和談天的場所罷了。她不想華生和索菲會不會同意自己的貿然出行，但是雪莉只想離開，換一種心情。
已然是秋天，但是舊金山依然是草木繁茂。享受著清爽的空氣，雪莉雙手插兜，一件長款花格襯衫，外面套了一件薄款毛衫，享受著漫步在異國的石板路上的感覺。轉角咖啡廳，真的是在一幢已有些年頭的舊樓的轉角處。不過只有一層，卻不顯狹小，因為真的客人也不多。
雪莉滿意地看到約翰醫生已然等在那里，一件寬松的黑色套頭衫很是不修邊幅，甚至頭發隱隱還有剛吹干的痕跡。「為什麼每次都遲到？」約翰作為一名著名的私家醫院眼科和腦科醫生，雖然出診不多，因為能請得起他的人也不多，但是最為看重的便是一分一秒的時間。
「因為忘了你這麼小氣了。」雪莉想起看過的一部小說中說的，時間就是金加隆，這句話在約翰身上真是得到了充分認證。
不理會雪莉的調侃，約翰躍躍欲試地開始點餐，卻被雪莉劈手攔下，「湯姆，兩杯中國茶，還有我上次給你形容的那種中國茶點。」雪莉不過也就來過這里三次，第一次還是約翰領她來的，但是這家咖啡店的老板——一個長得像湯姆貓的男人卻很喜歡這個有趣的中國女孩，甚至還在雪莉的建議下賣起了中國茶點。
「嗯——」約翰挑了挑大拇指，「你也算厲害，竟然說服咖啡店的老板給你弄來了地道的中國茶。」說完又轉頭向湯姆老板委屈地抱怨道，「為什麼就不給我些優待呢？」
湯姆老板一笑，雪莉就想起那個可以學人說話的湯姆貓了，嘴角輕輕上揚。湯姆指著雪莉說道，「中國女孩，甜美的微笑。」說著還向雪莉比劃了個愛心熊的動作。看著老板做著那麼可愛的動作，雪莉一口茶水差點噴了出來，看來自己教給湯姆的東西被他活學活用了呢。
「就算你不來找我，我也想找你了。」約翰看到湯姆又到後廚去忙了，才向雪莉眨眨眼說道。「最近有好幾撥人來我這要調查你的醫療檔案，都被我拒絕了。但是，雪莉你怎麼會惹上FBI呢？」約翰疑惑地皺起眉頭，這個身量還不高的小丫頭究竟有什麼魔力淨挑有勢力的人惹啊。
「這得問你。」雪莉毫不客氣，「你讓我做的測試究竟是什麼測試？」雪莉懷疑一切問題都處在那次測試上。原本以為一次簡單的IQ測試，以便應付教育局的刁難，卻沒想惹出更多的麻煩。
「是安妮介紹——」突然約翰停住了話頭，冰藍的眼眸仿佛結上了一層冰霜，「想不到她還沒有放下。」
雪莉總算清楚了，自己又成了小兩口斗氣的犧牲品，「你們倆的事為什麼總扯上我？」雖然身為女人，但是雪莉真的不理解這個外國女人的想法。安妮，雪莉只記得她那紅褐色的頭發和血紅的朱唇了，還有——那次心驚膽戰的非常規心理測試。
「我只當她是妹妹。」約翰不理會雪莉的白眼繼續說道，「我和她的關系有些復雜，但是她不是我的伴。我對于工作是很嚴肅的，不會在醫院里找女人。」
「那就是暗戀嘍？」雪莉心中叫苦，那豈不更麻煩，要是真是你的女人還好辦了，大家把話攤開了就完了，這倒好了自己成了安妮心中的活靶子，反正就是沒事就給自己點顏色。
「是因為她的原因？那我知道了。」約翰微微皺起眉頭，「她是做心理學的，也做潛意識開發，而且最近似乎與美國軍情部分走得挺近。難道？」約翰疑惑地看向雪莉，嘴角浮現出一絲別有意味的笑，一雙冰藍色的眸子深邃地仿佛要看到雪莉心里。
「你想問我什麼？」雪莉知道以約翰的聰明不可能不起疑，但是現在仍遲遲沒有問出口，他究竟在等待什麼？抑或他並非不知安妮的用意，這一切不過是個圈套？
那雙眼楮里不再是調侃的意味，約翰換了一個更為舒適的姿勢，將身子往後靠了靠，「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