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山腳的空地上,太平村的村民正一臉憤怒的與官兵對峙。
趙里正此時正心焦不已,信已經送上去兩天了也沒有回音,運府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又惹來官府,竟然不顧村民的阻攔,上山搜什麼「寶藏」去了。太平村的村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太平山下,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對太平山自然無限敬畏,那山邊一角,可不就埋著太平村的祖宗們?可這幫畜生,竟敢拿著鐵鍬鋤頭倒山上亂挖,那些村中的老者,此時已經氣的胡子發抖,抖著手,指著坐在椅子上的縣太爺大聲呵斥道︰
「你這狗官還不快叫這些狗腿子住手竟敢擾了祖宗們安息,難道不怕遭天譴麼?」
要說這縣太爺雖然貪起財來六親不認,卻最討厭別人叫他「狗官」,他若是狗官,那自己的父母成了什麼了?當下眉毛一挑,陰測測的道︰
「老丈人還是莫要激動,有人舉報說太平山藏有亂匪,本官這也是例行公事況且那是你們的祖宗,關本官什麼事?」
那村中老者聞言腦袋一嗡,就要向後仰倒,趙里正見了,趕緊上去攙扶,那老丈人也是個倔強的,用力甩開趙里正,回頭指著趙里正,喝罵道︰
「你這娃子平時看著還算穩妥,今日有人欺上門來,辱你先祖,亂你鄉村,倒是做起了縮頭烏龜我倒要看看,你日後到了黃泉地府,要如何向祖宗們交待」
這一席話說後面的漢子們都一陣沉默,趙里正臉上也忽紅忽白,卻不知如何辯解——要說只是運府來了,自然不會讓他如此放肆,可是這是官府,自古民不與官斗,又讓自己如何去攔?人家打的可是「搜查」亂匪的旗號
其他人不敢接話,趙里正的媳婦岑氏卻是不樂意了,也不管什麼長輩不長輩的,插著腰,大聲道︰「老丈人這話就不對了,我們當家的為太平村做的還少麼?過好日子的時候都恨不得搶起來,有人來搗亂倒是一個一個的屁都不放了——噢,放著幾十個壯小伙子您不怪,倒是專門罵我們當家的了」
「住嘴」趙里正怎麼能讓自己媳婦對村里長輩不敬?當即呵斥道,心里又覺得這話也說到自己心坎上了,可不就是如此麼?
那老丈人一噎,可能也是覺得自己這樣有些說不過去,一股火頓時噴向後面的村民︰
「好好好,岑氏說的對,咱們太平村的祖宗們恐怕睡覺也要被氣醒了——竟是養了一群白眼狼,連祖宗墳地都看護不住」
古代村民頭一等的敬畏鬼神,最看重的卻是祖宗,此時被老丈罵的渾身一激靈,頓時將心中種種顧忌都拋開了,眼神凶狠看著對面這幫人,簇擁著就要上前。
那縣太爺被這眼神一望,心里也惴惴不安,可一想那太平山的金山,又橫了橫心,手一擺,那縣中衙役就在前面站定,手上的兵器已經出鞘,只等村民過來,就要好一場血肉橫飛。
運管家在躲在縣太爺身後,看著這一幕,心里頓時樂了,哼哼,就憑這些泥腿子,還能打得過拿刀的衙役麼?這回定要好好教訓這幫村民一通。
那些村民的心火已經被激了起來,也不管那些寒光閃爍的兵器,拿著鋤頭鎬耙就向前沖,眼看著兩伙人就要打在一起,忽然,一陣慘叫聲從山上傳來——
「有鬼啊——」
「山神顯靈了——快跑——運管家,山神顯靈了,快跑啊——」
兩伙人的動作頓時一停,那縣太爺和運管家也驚訝的望向山邊,只見剛才派去搜山的人跌跌撞撞的向山下跑來,一邊跑還一邊喊著「鬼啊,神啊」的,不一會就來到了人群旁邊,有那穿著衙役服的就匍匐著爬到縣太爺面前,抓著縣太爺的腳,語無倫次的道︰
「縣老爺,山上有人,不不,是鬼,是鬼神我看到一個白衣服的,好可怕好可怕」
又有那神智模糊的一邊沖著大山磕頭一片念叨︰
「山神莫怪,山神莫怪,小的有眼無珠,沖撞了您,小的給您磕頭了小的這就回去準備牲禮,您消消火,小的這就回去準備」說完就起身,也不管其他人,直接往村外跑去。
運管家一看,不正是自己府里的李富貴麼?心里頓時狐疑不定。
那縣太爺與運管家遂仔細的詢問眾人,那些人到了人堆兒里,心里總算安定了些,七嘴八舌的說著「松鼠」啊,「白衣服的女人」啊,「歌聲」啊那縣太爺與運管家越听越驚,莫不是真的惹來了山神?回頭看那些太平村的村民,也是一臉的驚訝,並不像是假裝的,想必不是這幫村民搞的鬼把戲,頓時不知道是該就此放棄還是多派人上去打探清楚,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且不說這邊兩人猶疑不定,那邊的村民們也是議論紛紛,「山神真的顯靈了?」「難道是祖宗發怒了?」「定是山神不高興了,懲罰這幫狗腿子哩」那邊有運府的家丁就問道︰「太平山真有山神?」
「當然有哩,要不是山神保佑,我們怎麼能過上好日子哩」
「就是就是,你們運府這下惹怒了山神,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哩」
「誒呀,我這也是沒辦法哩,在運府做活,只能听人家的安排哩我就說不能來,不能來「
這邊村民一听,頓時心里高興了,拍拍那人的肩膀道︰
「現在也不晚哩,趕緊向山神賠罪就行了山神大人有大量,不會跟你計較的」
「唉,我這就回去辭了工,這運府啊,怕是從此要走霉運了」
如此這般的情景也出現在了衙役身上,此時兩邊早沒了先前的劍撥弩張,倒像是菜市場一般熱鬧
那縣太爺與運管家見了,頓時怒不可竭,正欲呵斥,就听到山上一陣歌聲傳來︰
「吾魂安兮歸故鄉
千年夢兮在何方
太平山兮釀瓊漿
何人擾吾欲百歲兮不得葬
吾魂安兮歸故鄉
千年夢兮在何方
太平山兮釀瓊漿
何人擾吾欲百歲兮
不得葬」
歌聲一遍一遍傳來,一遍比一遍輕,倒像是山谷里的回音一樣
縣太爺和運管家早已嚇得傻了,哪里還顧得上呵斥?滾下椅子,縣太爺更是連頭上的烏紗帽掉了也不敢撿,連忙和太平村的村民一起沖著太平山磕頭,只是那些太平村的村民是大聲叫著「山神顯靈了」兩人的嘴里卻是念叨著:「大仙饒命,大仙饒命啊」
直到歌聲停了,山腳下的眾人還在磕頭不止,那縣太爺與運管家見沒了聲音,也不敢招呼隨從,趁著沒人注意,偷偷的溜掉了
正是急慌慌如喪家之犬
等到眾人起身,那些衙役家丁見兩個正主不見了,各自歸去不提。卻說太平村眾人見山神顯靈,解了太平村的困境,連忙準備祭祀牲禮,在太平山下舉行了盛大的祭祀活動,又在半山腰上建了一座山神廟,從此人煙往來不絕,香火不斷,這卻是後話了。
卻說當天運管家慌里慌張的回了運府,將種種情景一一對運老爺說了,那運老爺吃了虧,哪里肯信運管家的胡言亂語?只當是他辦事不利,找的諸般借口罷了,自然免不了一頓斥責,想想還是決定自己親自動手,如此吩咐下去,等第二天就要親自去太平村走上一遭。沒想到,等到運管家帶出去的家丁回來,府里雇佣的下人听了「運府招惹了山神」,哪敢多待?收拾包袱就辭了工,徑自回家去了,就是簽了賣身契的,也是人心惶惶,一時間,運府少了許多人氣,就顯得冷清下來。
當晚,運老爺的正妻李氏因為下人的事發了好一通脾氣,暗自琢磨明天要叫來人牙子再買上一些——要不是運老爺為了省那買下人的幾兩銀子,運府如何能像今日這般,連倒馬桶的人都沒了?又暗恨運老爺到小妾那里睡了,一陣咬牙切齒,喝了丫鬟端上來的安神湯,才睡了。
子時,運府里靜悄悄的——運府里打更的下人也辭了工,一道黑影躍上了牆,暢通無阻的找到了正房,用鐵絲把插著的門插撬開,靜若狸貓的來到了李氏的床邊,嘴里嘀咕道︰「姐姐也真是,我要做的是大俠,怎麼讓我來干這種事?」
第二天清晨,李氏醒來,覺得腦袋比昨日輕松了許多,心情很好的起身來到妝台前,正欲叫丫鬟進來服侍,卻看到銅鏡里映出的臉,頓時發出一聲尖叫︰
「啊——」
打破了運府的平靜。
「 啷」運老爺氣的打碎了自己最愛的蟾連寶地鼻煙壺,沖著下面跪著的小廝吼道︰
「找給我找到運喜子那個吃里扒外的東西」
那小廝暗叫倒霉,今兒一早,府里就傳開了,當家主母李氏早上醒來,腦袋上的頭發竟然不見了誒喲,這還用說麼,定是山神的懲罰來了,老爺自然要找那罪魁禍首運喜子了,沒想到報信的人回來,卻說那運管家房里空無一人,只剩下些桌椅碗筷類的不值錢的東西,想必是跑了,又見府里賬房急沖沖的趕來,說是昨兒個運喜子提了三百兩銀子,說是運老爺讓他取的——這樣的消息誰敢來告訴運老爺?幾個人只好抓鬮,也是自己背了霉運,竟然就挑到了那個做記號的紙條,這不,可不是被罵的狗血淋頭?
小廝心里一陣千回百轉,卻不敢抬頭,只低聲應道︰「是,老爺。」出門自去安排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