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會,眼看崖邊歷歷在望,江瑤心里又響起了火雲的聲音︰「那個楚蘭一直在廳外觀望,你知道嗎?她早在沈清若出去之前就已經來了,卻一步也沒邁進來,更別說替你說話了。」
江瑤沉默著,沒有回答。
對于方才楚蘭的表現,她並不意外,畢竟楚蘭也與自己一般,不過是一個剛拜入內門的菜鳥弟子罷了,縱是開口求情,也只會事情更糟,況且她還有家人需要照顧,與自己孤身一人不同。所以理智上說,她其實並不怪她。只是那荷包她卻是不能再留了。如今自己等于被發配終身,她與自己的關系,越疏遠越好。
「到了。」正在這時,前面的掌刑弟子停下了腳步,江瑤剛下了竹橋,一個搖晃,差點撞在了他的身上。
那名弟子似有所覺地朝著旁邊讓了讓,卻再沒別的表示,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江瑤︰「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有勞二位了。」江瑤行了一禮,謝過他們,便干脆地轉過身,送他們離開。
二人的身影在橋上漸漸消失,江瑤轉過臉來,便看到了一個老者,正幽幽地站在自己身後,一雙眼楮直直地看著自己,不由一驚。
老者卻是毫不在意,只是隨手丟過來一只素色布袋︰「我是這里的守廟長老,竹林往東的部分你隨便走動,無事不要出來,有事也最好不要找我。」
江瑤沉默地看著眼前的景象,良久,沒有反應。
「其實……自己動手,也挺有趣的。」一旁的火雲終于忍不住地晃了晃尾巴,脆生生地安慰道。
江瑤轉臉看了它一眼,目光里的含義很清楚︰「這話你自己信嗎?」。
火雲心虛地眨眨眼,沒再說些什麼。
竹林為界,不得逾越。
江瑤知道,自己目前算是個囚犯,之前那個老頭大概就相當于看守的獄卒的角色了。她暫時沒打算越愈。
江瑤對著眼前的景象眨眨眼,忽然彎下腰來,輕輕抱起地上的小獸,眼含溫柔地看著她︰「小火火……」
粉的小獸立刻渾身一顫,警惕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你想……干什麼?」
「其實,你剛才說過的話很正確,果然不愧是威風凜凜的上古神獸啊。」江瑤說著,還大力地點著頭,肯定著自己所說的話,「所以呢,這麼有趣的事,就交給你來做了。好——嗎?」。
火雲呼吸一滯,差點想要跳起來抓狂。
老天讓它來做?這個女人難道看不到眼前是什麼場景嗎?要它一個出生還不滿月的孩子來做這樣艱巨的工作,還有沒有天理嗷——
「怎麼?不肯嗎?」。江瑤看著小獸目瞪口呆又四處亂揮的爪子,于是又追問道。
「不不是不肯。絕對不是。只是吧……」小獸轉著眼楮,忽然眼前一亮,「我如果獨力完成,恐怕要很久,你不是一直沒地方住嗎?這個……」
「唉我也不是不肯幫你,只是你想啊,我以前呢,一直在蒼山派弟子,平時只要做我份內的事情就成了,哪里做過這種粗活呢?蒼山派雖然不及你上古神獸威風,可是好歹也是中原大派,我又是主峰親傳弟子,這個待遇就不用我提了吧?唉如今忽遭橫禍,淪落至此,可是你也是被逼無奈,事出有因,我當然是不怨你的,只是這清掃林子蓋房子的活……」江瑤說著,幽幽地看了眼地上的小獸,後面的話卻是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你放心,全部包在我身上了」被她說得勾起了自己的一片愧疚,小獸火雲立刻接道,說完也不等江瑤開口,已經輕身一躍,離開了他的手臂。
江瑤看著小獸忙忙的身影,嘴角一勾,輕輕笑了起來。小火火啊,你到底還是太了,哪里知道姐當年的演技。哈哈……
江瑤轉身看了看四周,輕輕松松折了支帶大葉子的樹枝將周圍清掃出一塊三尺見方的干淨地面,席地坐了下來,面不紅氣不喘地笑看火雲繼續背對著自己埋頭苦干。
它哪里知道,江瑤自穿越之後,在外門做的最多的就是體力活,又是每天雷打不動地訓練大半天,這種活怎麼可能當真難得到她?
只是,她也知道,眼下那個古怪的獄卒只怕就在什麼地方監督著自己,在他放松警惕之前,最好都不要露出什麼驚人之舉。況且,修仙之道,最重心境,縱使火雲身為神獸,但若是叫它始終心懷愧疚,于修煉一途只怕依然會有不利,如今借機叫它活動活動,抵消了這股愧意,也算一舉兩得了。
于是,顧風第二天過來竹林邊時,便看到了一幅很沒天理的場景︰
竹林後的木塊垃圾已經整齊地分作了三堆,分別在東側的烏水池旁堆了一個小堆,北面崖邊的略小,西側廢田旁的最大。
原本這里由于先前大戰所造成的死樹殘枝堆砌著,倒也不覺得很大,如今驟然清理一空,倒是顯得空曠了起來。
只是這卻不是顧風驚訝的原因。
他看了眼正在往空地上吃力地拖著各種木材的小獸,又看了眼一旁正在閑坐吃果子的江瑤,幾百年沒動過怒的顧風忽然很想暴走。
見過自個兒閑坐著卻讓個剛出生不久的幼獸干活的人嗎?這只小獸八成出生還不到百天吧?雖然靈獸都有著天生的力氣,可是也不能這麼做苦工吧這個小姑娘到底還有沒有人性啊
正在此時,顧風听得閑坐著的某只忽然開口了︰「停下。快停下。」
顧風暗中點頭,心道這小丫頭終于良心發現打算讓這幼獸休息了嗎?
豈料,下一秒,他听到的話卻讓他面色一僵,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力了。
原來江瑤說的卻是︰「你沒看到這地上還有很多碎木屑嗎?那邊,還有一個小土坡,這邊,這里地上這麼多個小坑洞,還有你前面那里,那一片全部都是高低不平的,你不整理好了就往這邊拉木材,回頭蓋的房子不是很不穩固嗎?要是砸著了你家主人我這麼一介弱質女子,你豈不是太造孽了?」
顧風很沒有風度地翻了翻白眼,在自己被氣到吐血之前果斷離開了竹林邊緣。
另一端,江瑤眼角余光向後一轉,嘴角勾起一抹莫明的笑意。她是沒有修煉過不假,可是曾經熱帶叢林里的三個多月,早已練得她野獸般的直覺,那顧風不過是收掩了法力波動,卻並沒有完全掩住自己的呼吸,機警如江瑤,又怎會發覺不了他的存在?
另一邊,火雲卻是同情地瞥了眼那遠去的黑影,隨即嘴角一抽,心里暗暗糾結︰我真是太好心了,還去同情這個老頭我現在受的苦還不都是他造成的我還是同情同情我自己吧。天下還有哪只獸能有我可憐嗷——
「小火火,快點干活啊,愣著做什麼?這里風這麼大,萬一凍感冒了我,你不是很內疚麼?」江瑤見小獸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連聲催促道,「快點把地填平吧,然後我教你砍木材搭房子啊。會很有趣的哦。你一定也很期待吧?」
說完,江瑤再度往嘴里丟了只野果,笑眯眯地看著小獸,一臉好心的樣子。
小獸恨恨地看了她一眼,認命地轉身將剛拖來的木頭往回一丟,自己也小跑幾步,在崖邊才停了下來。
罷工?
絕對不是。
它倒是也想啊,前一天晚上它動作剛剛慢下一點,那個躺著吃果子的死女人就開始用怨念的目光直直地瞅著自己,然後就開始發動口是攻勢,直將她自己形容成了一個無辜受害又淒涼無助更兼無怨無悔柔軟善良的一個弱女子,而它呢?在她盈盈目光和滔滔不絕的暗示里,它就是那無恥邪惡摧殘花朵蹂躪弱小沒有尊嚴不知悔改的邪惡野獸。
什麼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啊這就是啊這就是它不就是想要恢復自由身嗎?它招誰惹誰了嗷——
心里這般想著,最後一聲獸吼已經確實地出現在天地之間,獸吼聲雖然不大,但是龐大的氣息卻是瞬間涌出,在一股赤色的氣流中,地面上的泥沙立刻地卷起,迅速地在空中凝聚起來……
江瑤停下手里的果子,面上有一絲訝色閃過,隨即便是一陣欣賞。火雲果然實力不俗,如此年幼便有此等實力,真真是強悍
火雲卻是不知道她此時的想法,只是急速催動體內法力,將空中的泥沙灑落地面,同時調轉方向,將所有泥沙大力地向地面按壓下去。
不過瞬間,原本坑窪不平的地面竟然向下足足沉了幾十公分。
江瑤難得地站起身來,走下草地,向那地面用力踩了踩,果然堅硬平整,比之水泥地也是毫不遜色了。
「干得好小火火,你不愧是個出色的……」看向一臉驕傲的小獸,江瑤大力夸贊了一句,卻又頓了頓,補充道,「修路工。」
火雲齜牙朝她吼了一聲,恨恨地轉過頭去,不理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