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師兄的懷疑不無道理,若說是平時,倒也罷了,只是現在非常時期,我們蒼山派如今不宜冒險。若說當真是走失落崖,這倒罷了,可這時機也確實太過怪異。至于說崖下的湖水,這又是一個巧合。」一個眼楮細長,一身墨綠長袍的長老此時地開了口,目光直視著垂手立于廳中的江瑤,「巧合太多,便是有理由的了。」
另一名長老卻立刻開口反對︰「話雖如此,到底只是個剛入門的孩子,魔門中人會做出如此冒險之事嗎?況且她既已拜入踏天峰,又有如此好的天賦,只要安心修煉,不過幾天,必有成就,那麼以六師兄所見,她又為什麼要做魔教的細作?」
江瑤听這聲音清脆柔和,說的話卻是干脆利落,一針見血,不由得心里一陣納罕,抬頭看向左側,卻見一名白衣女子,正不屑地看向先前那墨綠長袍的長老。
「六師弟與小師妹所說都有道理,只是現在魔門中情況未明,咱們自己人還是要和睦為主,否則不是反趁了魔教的心了?」見兩人目光互瞪,皆毫不相讓,三長老連忙開口勸道,又看向一旁的張敬儒,「張師佷,如今掌門師兄閉關不便理事,臨走前也交代了你來暫理主峰事務,不知此事,你怎麼看?」
「三長老這話錯了,掌門師兄不過是將踏天峰之事交由張師佷代管,然則此事關系重大,牽連我整個蒼山派安危,又怎可交由師佷一人決定?」那姓封的長老此時忽然又再次開口,聲音雖然不大,卻是句句犀利,說完,他又看向張敬儒,「張師佷,我這番話,全為我蒼山迫基業著想,你且不要誤會了。」
「封長老言重了,敬儒心里明白。」張敬儒一低頭,作俯首恭听狀。
封長老點點頭,轉而看向地上的江瑤︰「證據不足,我們也不好妄定你的罪責,但是你于大敵當前時,擅自離開,是為不守門規;不听師兄管束,是不為敬師長。數罪並罰,該當逐出師門。」
言罷,看向一旁的幾位長老︰「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江瑤冷眼看著座中長老,面上不以為然的居多,但卻多皆以沉默以對,並無一人反對。看向面前眉頭緊蹙的張敬儒,江瑤明白,這怕是涉及到主峰權利之爭,三峰五嶺皆不欲插手。
便在此時,三長老身後的男弟子開口說道︰「封長老,小師妹雖然違背門規,但是依弟子想來,應非有意沖撞。听說她與楚師妹情同姐妹——在座諸位應該俱有耳聞了——」
說到這里,在座眾人皆互相對望幾眼,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先前曾經有過的言及江瑤冒犯桃花峰七長老的事情。
他頓了頓,看了眼七長老,又掃視一圈在座幾人,這才續道︰「此次大敵當前,又听說楚師妹走失,她一時情急想要急切尋找,這也是情有可原的。我門中向來主張同門互助,情同手足,江師妹不正是堪稱表率嗎?」。
「名世,你說太多了。」三長老淡淡瞥了他一眼,道。
「哎——方師佷所說的也是有理,三師兄何必如此謹慎。這本就是我們蒼山派之事,自然是該慎重考慮的。」左首末座那名微胖的長老此時方才開口說了江瑤听到的第一句話,卻是對著三長老笑道。
「大師兄說的是,此事並非我主峰一脈之事,自然是該慎重其事。」忽然,大廳外傳來一個雄渾的聲音,廳里人听在耳中,俱是一震。
江瑤轉過身去,便看到她才拜了師的掌門王清和,一臉平靜地自門外抄手而來,一派大家氣度。
「師父。」張敬儒等人見了,連忙向前施禮,幾名長老也紛紛站了起來,拱手施禮,王清和一派平靜,淡然受了禮。
端坐主座之後,王清和一揮手,幾名長老紛紛落座,他這才看向始終沉默著的江瑤,眉頭一皺︰「孽徒你可知罪」
江瑤拳頭一緊,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座上那人。
她承認,自己是從未指望過這一世能有誰能不惜一切代價地護著自己的,她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有這個需要。可是听著面前這個自己已經正式行過大禮,歷代師祖面前拜了師尊的人,在自己經歷了種種之後,對著自己吼出的第一句話,心,還是微微一顫。
閉了眼,她對自己的脆弱冷冷一笑,果然是穿越過後太平日子過久了麼?竟然產生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感情。
長袍一掀,她干脆跪下,再度睜開的眼眸里,深沉如水︰「听從師父發落。」
對于王清和的話,她並沒有回答,不論是什麼罪名也好,她什麼態度也罷,她知道,要想恢復名譽,那是不可能了,她的嫌疑已經深深刻入她的名字里,說什麼,做什麼,都是事實了。
見了她的面色,一旁的小獸內疚地眨了眨眼,尾巴在她的肩膀後輕輕掃過。
江瑤心里微暖,知道這是火雲在安撫自己。說來也是,這些事要不是火雲,根本就不會發生吧。不過要把責任全部歸到它的頭上,江瑤也知道是太過分了,畢竟擅自離開陳一飛去尋找楚蘭本就是自己有錯在先,所以對于火雲,她倒沒有小獸擔心的那般憤怒。
王清和身為蒼山派掌門已有數十年之久,對于江瑤的心情,他又如何猜不出來?只是這個新收的弟子一直頗有古怪,如今又是非常時期,他身為掌門,是斷不能為了主峰前途,而置整個門派安慰于不顧的。
「踏天峰弟子江瑤,罔顧門規,不敬尊長,不服管教,態度散漫……」王清和的聲音平靜和沉穩,一條條數完了江瑤的罪狀,方下達了最後判決,「發往宗廟,專司灑掃,撤除內門弟子名號,剝奪修仙資格,終身拘禁,無掌門令則任何人不得探視。」
說完,他看了一圈在座幾位長老,見無人反對,于是揚聲喝道︰「掌刑……」
王清和話音未落,沈清若忽然沖了進來︰「師父請三思小師妹所言荷包已自崖下找回,弟子更是自崖東冰湖邊找到了小師妹的發簪,可見其言句句屬實,並無任何欺瞞之意。師父雖惱小師妹不听命令,擅自行動,可是念在她方入門派不久,又是初犯,還請從輕發落。」
她說著,同時還舉起了手里的一件物事,正是一只荷包,和一根發簪。看到那發簪,江瑤模了模自己的發間,果然少了一根,正是之前風凌送予她的那支,大約是經過冰湖時不慎掉落的,江瑤連連埋怨自己大意,竟然渾然未覺。
「那是我趁你不注意時丟下去的,你當然不知道了。」正自懊惱間,心里卻是再度傳來火雲的聲音。
江瑤看向小獸,卻見它正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眼楮里全是亮閃閃的神采,不由一笑,伸手模了模它雪白的腦袋。
她這邊猶自和火雲做著親密接觸,那邊幾名長老卻是互相使了個眼色。方才江瑤看到發簪的詫異神情和她伸手去探發間飾物的動作幾人盡皆看在眼里,心下對于之前江瑤所說的話也就都信了幾分,畢竟荷包也就罷了,若是這發簪也是她故意布置的話,之前沒有理由不說出來,況且她這驚訝神色,實在不似作假。
只是——
「長輩議事,便這般貿然闖入,既不行禮,也無恭稱,」便在此時,先前那第一個質疑江瑤的長老開口說到這里,語氣微微一頓,才緩緩問道,「這就是主峰的弟子禮儀嗎?」。
「此事已有定論,你速速退下,不得再議。」王清和眉頭一皺,已經做了決定,「掌刑弟子何在」
隨著他一聲喝令,兩名男弟子走了進來,恭聲行禮後,便一左一後,向地上的江瑤走來。
「不必麻煩了。」江瑤隨意擺擺手,抱起火雲站了起來,視線在廳中的幾名長老及親隨弟子身上一一掃過,在王清和身上停留得最久,這才轉過身來,將沈清若手里的荷包取了過來,卻是沒有理會她手里的那根發簪,「師姐珍重。今日之事,江瑤銘記于心,但日後還望師姐凡事三思,不要為了江瑤做出任何犧牲。」
說完,她便轉身走出了大廳,不意外地撞見了楚蘭那雙盈盈的眸子里去。
她輕輕一笑,卻不走近,只是將手里的荷包揮出,正正落在楚蘭的手里︰「珍重。」
說完,不卻看她滾滾落下的熱淚,轉身對著兩名掌刑弟子微點了點頭︰「請帶路。」
蒼山山脈向來廣博,她卻從來不知道竟還有如此之地。看著面前搖搖欲墜的竹橋和橋下繚繞的霧氣,江瑤一咬牙,跟著前面的那名掌刑弟子踏了上去,竹橋又是一陣晃動,江瑤方才走了幾步,便覺身後竹橋再度搖晃起來,知道身後那名掌刑弟子也走了上來。
「這里是禁止法力的吧?」江瑤一邊努力地平衡著自己的腳步,一邊在心里向火雲問道。
「是的。」心里響起簡短的回答,肩上的小獸卻是將抓住江瑤肩膀的爪子握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