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地落在這個走上二樓的女子身上,感覺驚異的是她那渾然不同以往的氣質。
她挺直背脊,像一個傲氣而低調的公主,邁著平穩隨性的步伐,漸漸靠近正前方無人敢接近的紅木桌。沒有蒙上面紗的她豪不吝嗇地展現著那精美的五官,深黑的眉黛間散發著奪目的高貴,肌若凝霜般晶瑩,偶有傾瀉的陽光掃過她縴長地睫毛,被眼底的一抹淡然給融化。微薄的唇角漾開一抹淺淺的笑容,就好像妖冶的花朵,驚艷之間是令人捉模不透的神秘。
「太子爺萬福、四皇子吉祥、九皇子吉祥。」雖說內心對這些皇子沒有什麼感覺,但是翠兒還是懂得禮節,朝著面前的三個人拂了拂。
柳寰關注著翠兒的眼神轉向,自然也在心中明了對面三個人的身份兒。提到墨少白時,她便多看了一眼那個氣息淡漠,眉宇間卻透露著些許狠辣的男子,原來以前的三小姐就是心屬于這個男人。雖沒有接觸過,但這個男人還算不影響市容,看來草包小姐的眼光也是不俗的。
「起身吧。」上坐的太子墨隱面色很是和諧,恨不得全部人都知道他愛民心切。
「草包,你是有多大的臉面,還敢遲來?以為這樣就可以相安無事嗎?」墨爾本就對柳寰充滿不屑與敵意,就算她傾國傾城,墨爾也萬分不感興趣。他輕笑一聲,沖著大伙道。「難道以為你摘了面紗要了臉,就可以不賠償本皇子的畫了?長得好看又如何,就你那樣也配得上四哥,就是柳丞相倒貼也怕是沒人敢娶。」
這不帶任何冠冕堂皇的諷刺,引來全場圍觀者轟然一笑,柳丞相的臉面可是讓柳寰丟盡了。
翠兒在一旁緊緊握了木槿盒子,心里不舒服卻又不敢發作,畢竟對方是皇子,縱使她有九個腦袋也不夠砍了。當眾受辱換做是誰都會有所憋悶,翠兒想著柳寰此刻的心里一定不會好受,抬起眼關懷的看向柳寰,卻發現柳寰的神色依舊淡漠,眼眸中淺淺的光芒靜靜流淌,看不出喜怒。
柳寰微微上揚的眼角,使得翠兒的小心髒莫名一跳︰對,三小姐已經不再是以前的三小姐了,或許她根本就是心里有數的。
「九弟何必與之計較。」墨隱假意責備了一下墨爾,然後不屑地掃過柳寰。「素來听聞柳丞相的三千金傾國傾城,今日一見果然不負眾望,只可惜連丫頭都懂的尊卑,你卻半分不明。不過也罷,本宮也能體諒你的智慧只是如此。」
言外之意,北煙國柳丞相的三女兒,是連一個丫鬟也不如了。
一旁的墨少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面前那個深色坦然的女子,眉心不自然的微微擰起。他看得出來,這些讓女孩子都無能承受的嘲諷,在柳寰的眼中就像是一陣風拂過,並未留下任何波瀾,一點也不會觸怒到她。
不過,擁有這種表情的人,會是那個他在大街上救過的草包麼?
「想不到我能如此幸運得到太子爺的體諒,那我謝謝你,謝謝你全家。」就在大家等著看笑話的時候,柳寰卻是自然的揚起唇角,淡然地吐出一句話來。
要不要這樣激烈?她柳寰才出現而已,就對她接二連三的炮轟?而且這形式不完全像三個大爺們耍弄一個柔女子麼?也罷也罷,不管有多少人,她柳寰何曾懼怕過?這些官宦子弟,難道真的以為她柳寰就是那種逆來順受的傻子麼?話中帶刺誰不會,就要看演技是不是真的一流了!
然而柳寰的一句話,卻讓所有人都微微一愣,那‘謝謝你全家’單獨看來明明是存在好意,可為何連著她的神情與整句話的內容來講,又覺得那麼怪異?她笑容可掬,順帶連皇帝老子都感謝了一遍?而且她硬是借用了墨隱的話,省去了給他請安的環節,如此一舉兩得的事情,竟是這個草包能做的?
這種不明不白的罵語,是讓墨隱的臉色微微一變,放在桌面上的手不自主地握成拳。她的如此一個‘幸運得到體諒’,難道不是在說他墨隱很大度麼,雖然她並沒有明確表達,但是墨隱做為表率,一定不能有損了皇家的威嚴才是。所以,如果他此刻去計較她說話的成分,那不是顯得他墨隱太小家子氣了?
墨少白的嘴角不著痕跡地一揚,沒想到這個傳聞中的草包,只用一句話就讓那個平日里都目中無人的二哥半天沒有反應。不過,她到底是不是與傳說相差甚異,也與墨少白無關,因為對于她的喜歡,墨少白並不放在眼中。
「休要在那邊給點顏色就開染坊,你弄壞了本皇子的畫就得賠償,交易的東西是帶來了嗎?」墨爾心思向來不復雜,也未見墨隱臉上的不滿,只是看著翠兒手中抱著的木槿盒子,惡聲惡氣道。
「損壞了東西自然是要賠償,柳家向來不會食言,況且只是一副畫而已。」柳寰也不計較墨爾的不屑,抬步上前,毫不畏懼的看著墨爾。
這一句話看上去毫無別意,但是卻讓墨少白眼眸一沉,她這是在一語雙關吧。表面上是說了柳家一定會賠償畫,實際上卻是讓皇家的顏面一掃落地。柳家都能不食言做賠償,但是皇家的人卻還死纏爛打不放,而且僅僅只是一幅畫。
「一幅畫,而已?」而已?她居然不屑地說而已?墨爾是要被氣炸了,都說她肚子里沒有墨水,墨爾看她是完全沒有腦子。「《洛神賦圖卷》的價值你可明白?」
「如果九殿下要與柳家做交易,那就要等價交換。顧愷之的《洛神賦圖卷》固然是價值連城,但若是水貨,那就另當別論。」柳寰的臉色一直很淡然,目光淡漠的掃過桌上的圖畫,然後輕輕落在一直不吭聲的墨少白身上,輕輕一笑,道。「你說是嗎,四殿下?」
這墨少白的長相雖然沒有毀掉以前三小姐的眼光,不過他的不插手讓柳寰還是在心里替前三小姐默默悲哀了一下。她喜歡的男人,在她受到侮辱的時候卻坐視不理,看來前一次的施救應該只是墨少白的一時興起罷了。
對于這種人,柳寰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不過四皇子向來喜歡字畫,對字畫定有研究,所以柳寰大膽猜測,他的想法可能與她相同。
果然,當柳寰的評價一出口,墨少白原本沉靜的面色明顯一變,很是詫異地抬起那雙深黑的眼眸,緊緊盯著眼前的柳寰。「為何這樣說?」
‘水貨’是一個新詞匯嗎?眾人不解!但是她那不屑的口吻,明顯是在懷疑這幅被墨爾視為戰勝慕輕塵的珍寶之作——有假!可是,這怎麼可能呢,鑒定師都沒有鑒定過的字畫,外行怎麼會看得明白;甚至還是一個眾人皆知的草包!
「放肆,你一個大字不識的草包,裝什麼懂畫的樣子?」被侮辱寶貝,墨爾難免動怒。
一個草包,居然口狂言判斷那是圖卷有問題,她是有多大的自信,是有多大的膽量,敢與皇子較量?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這是曹植形容‘洛神’所用詩句。《洛神賦圖卷》原名《感甄賦》,橫635。3厘米,縱27厘米,分22段,以人物、山水、龍魚、車馬、神物,描述曹植行臨落水與洛神水邊初見、人神殊途等故事內容。」柳寰的目光落在畫卷之上,修長的指尖輕輕掠過圖上的人物,抬起眼,一抹冷光浮現,淡然道。「畫雖好,只可惜最大敗筆就在于它並沒有文字配合。所以,這幅畫,毫無價值!試問九殿下,你會用你的真正寶貝,去換一個贗品嗎?如果你會,那只能證明你腦袋被門夾了!」
語落,眾人的爭議聲在一瞬間凝固一般,四周安靜地幾乎讓人覺得窒息,無數驚訝的目光皆是停留在那抹白影之上,假的,這個草包女竟然說畫是假的!但是,她分析得毫無漏洞,眼中一片冷淡卻不失高貴之氣,這真的是那個人們茶余飯後的笑話人物嗎?
她隨口就來的詩句,精確的數據統算,衡縱、人物,所有的思路都異常清晰,令人毫無辯駁的機會。眾人听得皆是瞠目結舌,就連買畫的主人摩爾此刻也像是掉了魂魄一般,張大了嘴巴,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突然間一股清風拂過,讓人在柳寰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神中,微微一顫。這個女人,第一次讓人感到如此怪異!
------題外話------
額,又熬夜啦,碎覺碎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