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的第一天。
天空剛剛泛起魚肚白，官學門口就已經有幾十名學子等候了。無論是不是有資格參與到這個考核中，大家都熱情高漲，這倒是官學里難得的活躍景象了。參與考核的人不免心中有些惴惴。這次考核後當場就由掌院學士秋琦大人念各人的名次。雖說能夠擠進這四十人的名額已經很不容易了，可若是最後一名，豈不難堪到家？那還不如沒選上呢。而其余沒有選上的人，雖說心中總有些遺憾，可也可以放下心神，安安心心地看這幾場比試。
和珅、和琳與秦天、馮岳站在一起，寒暄了幾句後，也許都是胸有成竹，根本沒有談考試的事情。
到得天光大亮，官學的門緩緩開了。這次的考核就放在官學的正院中。院子里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四十張桌椅，文房四寶工整地擺放在桌子上，讓人莫名地就有種肅穆的感覺。
考核的學生們魚貫而入，悄然無聲，井然有序。其余的學生則分別在兩旁坐好。
正院前新搭建了一個主考台，這時，幾位主考老師已經在台上坐好。黃翰林站起來，朗聲宣布了一下紀律，接著便亮了題目。今日八股文的題目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這個題目出自《論語》，大意就是若要國泰民安，為君者當有為君的風範，當臣子的也應坐好臣子的本分。父子亦然。其實也是一種治國之道。
本就安靜的考場，更是鴉雀無聲。這題不算刁鑽，不一會，大多數學生全都題目開始寫了起來。
今日的八股考試限時為兩個時辰。大約過了不到一個時辰，便有學生交卷了。考官們要等所有學生交卷後一起審閱，最後當場判出高下。交卷了的學生便回到其他同窗身邊，悄悄談論起題目來。
陸陸續續約莫三四個人交卷後，馮大學士看了眼考場，皺眉問道︰「那個學生是誰？怎的我瞧還沒動筆開始寫？」
李翰林定楮一看，這不是天班的和珅麼！他素來成績驕人，沒有一次叫他們這些老師們失望過，今日怎麼……他便有些尷尬地答道︰「大學士，該學生是鈕祜祿和珅，平日里勤奮好學，十分聰穎。估計……估計他還在思索吧。」
馮大學士這才認出來，這不就是那個在自己府上，答上隨園先生那副上聯的學生麼？他心里也嘀咕了起來，也不知這學生是那天正好開了竅，還是今日狀態不佳呢？
和珅確實還在審題，還在思考著。旁人看來猶如老僧入定一般的他，腦子里正在飛速地轉動著。他知道自己的寫字速度，所以很清楚自己不可能來不及。與其提早交卷，不如把時間花在思考上。這題目不難，可要在簡單的題目上寫出難度，那才叫本事。
他今年17，馬上就要承襲父親的都尉頭餃，接著就是入仕，做官，真正開始自己的宦海人生。這一次的考核，比他所參加的全部小考核加起來還要重要。簡直可以說，成敗在此一舉。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在場的半數學生都交了試卷，包括他弟弟和琳。看了一眼沙漏，時間還有大半個時辰。秦天與馮岳也已經作了大半篇文章，瞥到和珅還一個字都沒寫，心中都為他捏了一把汗，也刻意放慢了自己的速度，就怕在場的人數越來越少，給和珅帶來壓力。
其實，和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完全沒有在意其他學生。忽然，他提筆了，開始唰唰唰地在紙上寫了起來。
這時，李翰林也松了一口氣。想來這和珅這次也不會讓自己失望才好啊。
兩個時辰到了，鐘聲敲響之前的一刻，和珅最後一個吹了吹紙上的墨跡，坦然地將試卷送上前去。
馮大學士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將時間掐算的剛剛好，但願這是一篇值得的好文章。」
和珅施了一禮，不卑不亢地答道︰「但叫大人不會失望。」
全部交卷後，學生們就開始鼓噪了起來，談論著方才的八股文，猜測著誰會得第一，前三甲會是誰，等等。
而四個主考核官以及其他官學里的老師則開始翻看學生們的文章，討論評判著。到得最後，後三十名都評完了，桌子上還攤放著十張卷子。
秋琦大人拿起一篇文章，說道︰「還是這篇文章當屬第一。不但論述了君臣父子之道，還反其道而行之，還詳細解釋了若是君非君、臣非臣，會對朝政乃至整個清朝的影響，還引經據典，舉了好些前朝的事例，如信手拈來。這般文章，這般功力，當屬第一！」
其實，李、黃兩位翰林大人心中也是如此認為的。見秋大人先提及，自是一個勁兒地附和來著。
旁邊另一位翰林大人卻道︰「這學生用的時間太多，大大超過了其他的學生。從這一點上來看，他浪費了如此多的時間，實不該得這第一。給他個三甲，也就是了。」
這時，大家也不吭聲了，都把目光放在了馮大學士的身上。
馮大學士入神地看著卷面，其他人也不敢打擾。看著卷面上方剛勁有力的「和珅」二字，馮大學士不禁陷入了沉思，想到了昨天與孫兒馮岳的一番談話。
昨日夜里，馮岳一反常態，主動跑到自己書房來跟自己「談心」。這個孫子，馮英廉從來不操太多心，因為他十分優秀好強，自己對他也只是偶有提點。見他深夜前來，不由打趣道︰「這麼好，半夜還端著茶來看我這老頭子？莫不是想讓我透露明日的考題吧！」
馮岳哈哈一笑︰「爺爺您說笑了，區區一個考核，孫兒哪用得著這麼緊張！」
馮英廉笑著喝了一口茶，他就是喜愛這個孫兒身上的這份自信的氣度，對于他這個年紀，已經實屬難得了。
「那到底有何事？你直說無妨。」
「其實確實也沒什麼大事兒。只是在想……如今霽雯年歲也漸漸大了，爺爺您怎麼還沒給她張羅個婆家？」
馮英廉差點被茶水給嗆到，咳嗽了好幾聲，驚異地看著孫子說︰「你什麼時候開始關心你妹妹的婚事了？」
馮岳有些尷尬，不過還是硬著頭皮說︰「爺爺這是什麼話，霽雯怎麼說也是我妹妹，當哥哥的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她今年都16了，要是再不定親，都快成老姑娘了。爺爺，您到底想給她找個什麼人家呀？」
馮英廉沉吟片刻，說道︰「你妹妹的性子你也知道。世人都道她是大家閨秀，可她那個鬼靈精怪的樣子，就連我都拿她沒轍呀！本來前段時間，我看金聞道大人有些攀親的心思，本想著也不錯，跟我們家世也算相配。結果不知道這小丫頭從哪兒打听來的消息，說這金大人的兒子囂張跋扈，不可一世，說她寧死不嫁！你看看，這八字還沒一撇的，她一個姑娘家的倒出去打听未婚夫家了！唉，我也是沒轍了。」
「那爺爺的意思是，只要妹妹肯，您也肯了？」馮岳試探地問道。
馮英廉還沒有老糊涂，孫子這話一說出口，他就覺出問題來了，不過他面色如常，說道︰「那自然不是了。若是你妹妹看上了街邊的叫花子，難道我也能同意她嫁了？那才真真是笑話！」
「哎呀不是不是，怎麼會是叫花子呢！就是，就是如果對方的門第不太高……但是自身條件卻很好，很有才華的那種……」馮岳嘟囔道。
馮英廉越听越是心驚，這到底是怎麼個情況？難不成霽雯居然膽大包天，跟人私定終身了？莫不是還做出什麼不知廉恥的事來，才要岳兒這個當哥哥的來做說客？！
老爺子心中越想越不對，忍不住臉色一板，說道︰「到底怎麼回事！你現在給我馬上說清楚！」
見老爺子怒了，馮岳也嚇了一跳，連忙把事情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
老爺子一听，原來不是自己想的那樣。不過是霽雯對一個官學的後生動了些心思，又不小心被岳兒知道了。這後生岳兒不但認識，而且贊賞有佳，看樣子倒也是不錯的。和珅……明日里，自己可要好好看看這個小子，替心愛的孫女把把關。
出了書房，馮岳心情大好，忍不住笑了出來。自己先抑後揚這一招，用的還不錯！自己那個傻妹子，不，應該說和珅那個傻小子，有福氣咯！哼，要不是自己覺得他還不錯，才不會這麼麻煩，繞這麼一個圈子幫他倆的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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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場中，馮大學士思考了半響，拿起那份卷子悠悠地說︰「兩個時辰是我們給出的時間，既然他沒有超時，自然是可以的。我看，就這份吧！」
一錘定音，其他人自然也無甚疑問。定了魁首，其他的幾個名次自然也就順理地落定了。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黃翰林就示意在場的學生們安靜下來，開始報這次考核的名次。
「第十名，吳省欽……第八名，鈕祜祿和琳；第七名，秦天……第二名，馮岳；第一名，魁首，鈕祜祿和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