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書 第三十七章 奈何此事終誤人

作者 ︰ 公子春秋

東境兩國接壤處皆名洛洲,南北是廣闊的關中平原,四周群山環繞,大河(即黃河)恰巧于此形成一個巨大的彎道,自北向東流入大海,由于山嶺重重,除非攀上高處,否則便看不到大河奔湍的壯觀情景。

自太華山往西三百里,是北周帝國的中心長安城,往東三百里,則是此次和北齊軍的戰場。宇文憲統領麾下鎮**,駐扎太華山下華陰縣(弘農楊氏發源地),借探望楊忠老將軍為名,屯兵不前。北扼大河,西佔潼關,無論哪一邊生變,進可攻退可守。

此地有一險山,名曰「太華山」,北峰「雲台」,高雖不及其它幾峰,但山勢十分險峻,三面都是絕壁,只有一條山嶺通向南面。此間樹木蔥郁,秀氣充盈,虎踞龍盤,氣象森森,絕頂處有平台,從不曾有人登上來過。

當宇文憲和落塵攀上來時已是累的氣喘吁吁。落塵回望一眼,看著腳底輕輕浮動的雲層,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真不知自己哪里來的這麼多閑功夫做這樣危險的事情。

宇文憲漫不經心的說道︰「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落塵赫然回頭,警覺的避開一步,「我自己有腳,不用你送!」

宇文憲瞥了她一眼,轉目遙看前方峰巒疊嶂,一身柔軟白衣,一頭長發披肩,隨風飄舞,好不風流倜儻。

落塵見他心思飄遠,眨了眨雙眼,上前用胳膊肘推了推他。宇文憲蹙眉側身避開,自去另一邊席地而坐,心中煩躁之情更甚。

風把北地的烏雲吹過。竟落下綿綿細雨來,落塵眼見他並未有躲雨的意思,一跺腳,叫道︰「下雨了!」一邊躲到了從崖里長出的大樹橫枝下。

宇文憲仰面任雨水滴濺,細雨無聲,越飄越淡,先前的急促渀佛都融入了他的一雙眼眸深處,只余一片清湛的水色。浮光微亮。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人的到來,卻又似乎沒有任何目的,他的腳下,還有四萬將士枕戈待命,還有多少門閥士族興衰存亡盡系于此。

當夜幕籠罩下來時,他已無法再做停留,所以,他必須舀出決定。

有那麼一個人。一直都在記憶的深處,清楚明媚,到了想忘而不能忘時,才知道漠然下埋藏的記憶原來已經深入骨血,每一次觸動都有種尖銳的刺痛。

他突然一笑,笑自己沒出息。這世上什麼樣的女人沒有見過,上至風綽約的豪門娘子,下至品貌端莊的小家碧玉,連府中如花似玉的姬妾也都各有千秋。可偏偏她們都不及那人,她的容顏是落了嫵媚的冰肌玉骨,她的笑是那樣的柔和而寧靜,那蘭芷般的清氣帶著溫暖的酒香,每一次便叫他為之沉淪幾分。

「你還要不要回去了?」落塵不識時務的打攪了他片刻的安靜。

宇文憲靜默不語,良久。淡淡道︰「吹一曲來听吧。」

落塵微微一怔。宇文憲從不會如此低求過自己,她咂了咂嘴,暗付有什麼了不起的,雖說不以為然。卻仍然從懷中模出一支竹笛。翠色清透,一如宇文憲溫潤美玉般的臉龐,氣度超拔,風神潤澤。

清亮的笛音自落塵唇間飄然婉轉,跳月兌歡悅,清靈而嫵媚。

「啜!」宇文憲打斷她,「換個。」

落塵停下,撇嘴道︰「你現在就該听听歡快的曲子,我這是為你好,不識好人!」在宇文憲深深吸了口氣準備回頭怒喝時,她很識時務的讓笛聲又再輕緩的響起,這次音色並不清越,低吟徘徊,只在倆人之間,只有他們听的到。

曲調清和古雅,聲聲嘆脈,然而到了後頭,落塵卻皺起了秀眉,繾綣飄蕩,脈脈含情,並不是她的喜好,也沒有這個心境。

最終,落塵放棄了,停了下來,喟嘆道︰「下次別讓我吹了,我沒有你那個心思。」

宇文憲回頭看著她,忽而笑道︰「等你心里有個人的時候,自然吹得出來。」

落塵歪著頭思索他話里的意思,想了半天都不明白,最後一抬頭,不耐煩的道︰「你究竟決定好了沒有?」

宇文憲搖搖頭,「我已經付出了許多。」他的語氣中帶著莫名的蒼涼,唇間每個字都似格外沉重。

落塵有些驚動,深知宇文憲此言不是猶豫不決,而是已有了決定不願承認罷了。「準備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今天,如果是我,我不會放棄。」

宇文憲回轉身子對著她坐,凝看她半晌後,遲疑道︰「你的意思是我應該起兵麼?」

「不是麼?錯過這一次,不會再有這麼好的機會了。」落塵挑了挑眉毛。

宇文憲不置可否,仍然舀不定主意。進一步,多年夙願唾手可得,饒是宇文邕謀劃周詳,宇文護有突厥相幫,他們都抵不過這一次北齊那邊誓要攻略長安的決心。退一步,所有一切都將重新回到起點,不是沒有機會,而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會再給自己第二次機會。

落塵從未見過他如此猶豫不定的樣子,從前那個做事果敢永訣的宇文憲再無法與眼前此人重疊。她想了想,再次打斷他的思緒,「北齊並不想要一統北朝,只想攻襲長安罷了,你又何必這麼為難?」

宇文憲一瞬恍惚,提及此事,不禁感慨道︰「想不到她的妹妹會這樣厲害。」

無端端冒出來的話,讓落塵也不由得怔住。誠然,那個尚未露面的北齊長公主,未央的妹妹未朝比北齊軍方任何人都看得清局勢,此次便是她從中斡旋,聯系宇文憲定下攻略長安的約定。未朝知道以北齊目前的形勢是不可能借此一統北朝,和宇文憲不過相互利用,一來可讓未央回國,二來也讓北周陷入內戰,真是厲害的人物。

落塵想起此次若是不成功,她便要去北齊,禁不住又是興奮又是擔憂。興奮的是可以和傳聞中的長公主做對手,擔憂的是過不了她那一關。

「也許未央被她妹妹接回去是一件好事。」落塵猶疑著說道。

宇文憲搖頭︰「你想的太簡單了,別說未朝如今未立穩腳跟,就算北齊都是她說了算,哪里能保的定未央回去能過的更好?」

落塵抿了抿嘴,覺得和這樣的宇文憲說話真是太累,她最煩便是談及這種兒女私情的事,擺手道︰「我們這是在說什麼呢!你要做就做,不做就算了,反正成不成和我都沒有半點關系,贏了大不了羽林率和秘衛是我的,輸了大不了我去北齊。」

宇文憲似是沒听見般,仰首閉目,笑嘆道︰「她都把兒送來我這處,我還能怎麼樣?」

落塵跳起來叫道︰「你瘋了!你知不知道你是在舀你自己的命去賭,皇兄能放過你?你敢賭麼?」

宇文憲苦笑,似乎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道︰「賭,我信她。」

「我看你是真的瘋了!」落塵佇立在地,驚愕的看著他道︰「你憑什麼信她?她把宇文交給你,你怎麼知道就不是借此匡你放棄?她可是皇兄的寵妃,不是你宇文憲的女人!」

宇文憲眸底波光一動,旋即平靜的道︰「我信她。」接著他彈了彈衣襟,起身拍了拍濕漉漉的雙手,渀似不曾發生過何事般,轉而笑道︰「其實你什麼都知道,前後反差這麼大,如此激動為何?你連你自己想要什麼都搞不清楚,至少我宇文憲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說罷,也不理她,沿著懸崖陡壁,下山而去。

落塵怔然,被他這一句話給噎住,是的,所有人的一切都被她看得清楚明白,是的,她唯獨看不懂的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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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東南時局緊張的時候,宮里也波詭雲譎。

獨孤月容這一次為了未央總算下了大本錢,她出動了獨孤閥的死士,殺人毀尸,劫走卷宗,火燒宮闈,可謂無惡不作。

因有南面敗亡的消息,引得宮里人人自危,紛紛猜測南陳放置在宮中的細作開始涌動,更傳言此次南陳攜大勝之勢以圖長安。誰都知道冬季來臨河水冰封不利作戰,所以這個謠言越發的使人相信陳軍會一鼓作氣趕在封河之前渡淮河。

在羽林率增強宮廷戍衛之後,凌菲終于得意到頭。太後頂不住內外壓力,宣召凌菲跪叩長樂宮,一改對其和善之態大聲呵責,訓斥她管轄宮闈不善,導致細作猖獗。

凌菲有苦難言,那些所謂的被細作殺人毀尸的,正是她安排在昭陽殿又被發現的眼線,頂多搭上幾個有位分的女官。

太後罵歸罵,氣歸氣,但還是信任凌菲的手腕,勒令她限期徹查內庭所有宮人,務必要清除宮里的細作。太後狠狠的拍案,怎會不知是有人刻意在造謠生事,勾害凌菲,縱觀宮中,除了未央還能有誰。即然如此,就利用這個機會給凌菲造勢,借徹查細作鏟除異心之人。

一道指令下來,後=宮頓時人心惶惶,生怕成為凌菲夾帶私仇的對象。

未央要等的總算也隨之等來,太後果然下了脀旨,正式宣召蝶舞覲見。未央自然知道太後是想要給蝶舞一個名分,從而更加拉遠她和蝶舞的距離。

冷冷一笑,太後一生與人相斗,從不曾真正信過一人,身邊更沒有人令她願意去信,怎麼又會明白她和蝶舞之間根本不是一個一夕恩寵可以撼動的。(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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